已釋沒有打開帳篷,第一界的帳篷以熟牛皮製成,搭建和拆卸都很麻煩。
和繆琪睡在車裡,繆琪確認邊界線,嚴防已釋越界。
已釋守夜,盤坐到天明。繆琪不答應更進一步,偶爾挑逗撩一下是情趣,一而再就顯得很沒有分寸了。
夜,平靜如水流,轉眼已天明。
已釋起得很早,用小鎮上買來的糜子以靈力烘烤去皮,放入鍋中熬粥,又把繆琪昨天捉到的活蟹放入鍋中,生火,熬一鍋蟹粥。
然後蹲在小溪邊拿樹枝清理牙齒,掠地境練氣士不需要像凡人一樣刷牙,不管清潔身體哪個部位不過是心念一動的事,不過已釋從小養成的習慣,裝模作樣把第二界的刷牙流程全套做了一遍。
彷彿又回到了第二界的歲月,媽媽準備早餐,爸爸在做晨練,自己一邊刷牙,一邊趴在窗臺上看樓下別人家的寵物狗撒歡……
淚珠兒順着臉頰流下……
山間的晨霧很厚很濃,裹在身上涼絲絲的,就像在第二界打開空調的感覺。
學着疾風高山牛把嘴湊在水面上長長的吸一大口水,在喉嚨裡暢快淋漓的咕嚕兩下,再用盡全力噴出去,散開漫天的水霧,眼看着水霧沁染了天空,散發出一片暈染的效果,多少有點小得意,沖淡了小小少年的鄉愁。
繆琪起牀了,梳洗完畢,走了過來,拉住已釋的手,問道“想家了?”
已釋哪能承認自己軟弱,老爸說過: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越是軟弱,越要表現剛強,否則不需要別人落井下石,自己已經把自己擊倒。
當下笑道:“我已經長大,是雄鷹總要翱翔藍天,怎麼可能一直守在家裡?”
繆琪盯着已釋的眼睛,看來她早就起來了,在偷偷盯着自己,這什麼壞毛病?要是以後成家了,打個撲克都有被捉現場的危險。
繆琪盯着已釋的眼睛不說話,已釋扛不住了,又使出那一招,捏捏繆琪的手心,說:“我姓劉,名已釋,是第二界最靚的仔,人稱世無雙,練氣一道說不上是天下第一人,與我比肩之人也寥若晨星,你我相逢也是有緣,我甚愛你花容月貌,也憐你當世無知音,你可有意與我共結連理,比翼齊飛?”
繆琪點點頭,沒有說話,放開已釋的手,撿起一個薄薄的石片,順着水面彈了出去,石片不停地在水面跳躍,濺起了一連串的水花。
投出的石子可以選擇方向,而她不可以,家族給她指定了一生一世的方向。順着那個方向,註定和已釋分道揚鑣。
如果自己出生在第二界,和已釋說的一樣。出身平凡然後幻想着我的生活我做主的樣子。
然後只是年歲漸長,嫁爲人妻,慢慢的丟棄不切實際的幻想,接受了自己這輩子做一個快樂普通人的現實。
當然最重要的是和已釋浪漫邂逅,甜蜜相愛,優雅度日,從容變老,又何必過着這種身懷超能又身不由己的生活。
繆琪不瞭解第二界,從已釋的口述中,她認爲第二界的生活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如果從已釋的角度來看,又是另外一個樣子。如果繆琪出生於第二界,不會成爲靈體,而且也沒有非凡的才智和出衆的家世,沒有驚人的毅力,雖然長得挺好看,但第二界這麼內卷,老天爺不可能好看就會餵飯吃,……總而言之,是個漂亮而平平無奇的人。
大概會幹着一份不喜歡也不討厭的工作,日復一日過着流程化的生活,和無數普通人一樣,安分地充當幫助社會運轉的螺絲釘,如果結婚了,最大的功勞就是生育後代,爲老齡化的第二界貢獻新生人口。
人到中年後按部就班的懷念淘氣的童年,面對脫離夢想軌跡的未來、早早的埋葬幻想,接受註定平庸的人生、和難以逃離的現實。
如果過去和未來皆在眼前攤開,站在更高的維度,默默俯瞰着自己不同的人生,繆琪大概率還是會選擇第一界的生活,只是在已釋對第二界童話般的描述裡,讓繆琪無限神往,在潛意識裡無限美化那裡的一切。
已釋在第一界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就像這天地間一朵隨風飄揚的蒲公英,沒有人會知道他會飄到哪裡,也許最終他會逆向迴歸,重回他的家園。
而這裡一切的浮浮沉沉,化作說不清道不明的鄉愁,把美好想像變成一張沒有瑕疵的畫卷,讓繆琪覺得第二界就是天堂。
哪怕在第一界,繆琪也希望自己是一個背景簡單的女孩,只需活在簡單地思維裡,每天能吃上可口的食物,不要有太多的擔憂和責任,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就是最美的人生。
誰知道,命運總是作對,沒有給她想要的,卻給了太多她不想要的。她知道自己肩上所需要承擔的責任有多大。
她是第一界兩千年來夢寐以求的靈體,這個世界爲什麼需要靈體,她還不知道,但絕不會簡單,如果這個世界需要用她來活祭,她也不會意外,要不誰會心心念唸的渴求兩千年?
對她而言,因有天賦而成爲一個負擔,如果沒有天賦,生命就成了負擔。
如果她真和已釋跑去第二界,她毫不懷疑一大堆人會去第二界把她揪回來。
她的婚姻,還得看第一界的需要,多半由不得自己做主。
和已釋出遊,不過是在示威,爲自己的婚姻爭取更多的話語權。
看來收效甚微,甚至沒人來干涉她這麼做,讓繆琪覺得很失敗。
如果能和已釋雙雙突破翱翔境,兩個飛天境練氣士,不是誰都能隨便擺佈的。
她不喜歡這種爲這個世界擔負全部需求的感覺,也不喜歡在這個世界什麼都可以擁有的感覺,已釋說過,世界從某些方面來說是公平的,能無條件擁有這一切,也有無條件爲這個世界付出一切的時候。
自從認識已釋後,受他影響,開始辯證的看待問題,她開始覺得自己能盡享一切的生活很可怕。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只簡單的喜歡吃好吃的,就想辦法去掙到美食,想少點負擔,就可以放下無數的事情,想平平安安的生活,可以拒絕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而她,不可以。對於未來,說她不擔心是假的,問過很多人,她需要爲這個世界做什麼?別人都含糊其辭,包括兩個很疼她的婆婆。
也許,如果有媽媽的話不一樣,可她的媽媽據說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這個該死的世道啊!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根本就不容許人世間擁有完美的事物,高興的時日永遠鑲嵌着悲傷的花邊。
難道說世間的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這句屁話難道是真理?
什麼都不缺,只缺一份真正呵護的愛。
這個,她眼前這個想家又不承認的小男人完全擁有。
夏日的山林充滿了野趣,漫山遍野的都是茂密的樹木和野草,山嶺間看不見開墾過的田地,荒蕪的不是山林,而是人心啊!
繆琪瘋狂長草的內心,被遞過來的一碗糜子蟹粥覆蓋,接過已釋遞來的蟹粥,想到昨晚五隻螃蟹鬥已釋的場面,再一次“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眼前的他,能和自己聯手面對一切未知,感覺就是這樣,沒有理由。要不然,什麼好吃的沒吃過?只是他伸手遞給自己一碗粥,幸福感就匯成了一片無邊的海洋!
什麼時候能和他在向陽的山坡上擁有一間草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已釋看着這個似乎有了心事的小娘子,不知她在想什麼,自己被命運推到現在,也不知道未來在何方。
這明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想要這種失控的感覺。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發現真的非常非常喜歡繆琪,剛開始時好像不是這樣的,只是覺得,只是覺得驚豔而已。
初見時只是驚鴻一瞥,
怦然心動是你。
也曾有山重水複,
南柯一夢還是你。
重逢是始料未及,
別來無恙是你。
錯過了青梅竹馬,
避開了情竇初開。
如今,
我只想和你,
兩鬢斑白。
這段忘了不知在哪裡看到的文章,信口胡謅了出來。
繆琪笑了,天潢貴女的笑容帶着無法描述的悽婉。
已釋的心沉了下去,下方似乎是無底的深淵。
愛情和幸福,多麼美好的字眼,但往往短暫的歡愉之後,是長久的無所適從和寂寞。
彼此是有緣人啊!沒緣分怎能和她偶遇,已經摸到了幸福的影子,即使同牀而眠卻不得不其門而入,人生已經十多年,卻只能徒然撈月,老天啊,多少有點不公平!
爲了愛情,對抗龐大無匹的繆家,結果可能會很糟糕,結局難免緣盡而情未了。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的一面,如果要走,未必放得下,這諸多眷戀。
地獄裡的花,懸崖上的蜜糖,一個是世間絕色,一個是無上美味,追求這種極致體驗的人一般都把自己活的如同煙花,短時間裡可以迸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然而,這種光芒,只是一瞬間的輝煌,爆發過後,也就了無痕跡。
但有這樣的機會不嘗試,愧對劉家祖宗啊!求之而不得,會不會更讓老祖宗丟臉?
已釋把疾風高山牛套上牛車,一路向北。
前路如何,一片渺茫。
自己從不勉強別人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也不喜歡別人來勉強自己。
又怎能去勉強繆琪!
佛陀告訴衆生,何者是善!何者是惡!善惡還是要自己去選擇,不就是面對利益的取捨嗎?生活還是要自己去掌握。
得和失,不過如此!人生沒有所謂的本源,只有虛無的生和死,和時代更替的不留痕跡。
百年之後,了無痕跡。誅仙王胡扯的活過千秋萬世,終究是沒人相信的。
一路北上,離北海越來越近。
又一天深夜,已釋倏地坐起,寒毛直豎。
十多公里外,無數危險源衝擊着感知,密密麻麻,猶如軍隊,卻比軍隊更迅捷。
這時無數獸吼聲傳來!
獸潮!是無邊無際的獸潮,似乎擠滿天地。而且極有紀律,進退有序。
這是有人在操控,或者有開啓了靈智的高階靈獸在指揮。
面對這樣一支狂暴軍隊,恐怕大秦帝國也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