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見晴秀樣貌好,一雙大眼機靈,渾身上下一股子精靈古怪的樣子,不由打心眼裡喜歡,震驚之餘不禁喜道:“如此甚好。”
周嬤嬤又說了好一會這才走了。臨走前周惜若看見晴秀偷偷塞了周嬤嬤一包東西,動作嫺熟不動聲色,她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庭院中只剩三人。晴秀睜了黑葡萄似的大眼,毫無膽怯地打量了周惜若幾眼,忽地咯咯一笑:“蓮修儀果然長得美!難怪我家公子死活都要奴婢前來伺候纔算放心。”
只一句就讓周惜若徹底放了心。她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難爲雲少還未忘了我。”
晴秀捂住嘴咯咯一笑:“蓮修儀放心,公子說的話就是雲家的金字招牌。若是說話不算話豈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只是前幾日要進宮疏通打點頗費了一番功夫。如今可算好了。蓮修儀放心吧。”
周惜若聽得晴秀輕描淡寫,但是可想而知雲思澤爲了送晴秀進宮,需要打點多少人,更難得的是他竟把自己身邊的丫鬟送了進了永巷中來。林嬤嬤在一旁聽了半天,終於聽明白了一點頭緒,不禁詫異看向周惜若。
周惜若含笑道:“母親,我還未曾對你說過,在昀紫山莊中雲家願意幫助我。”
林嬤嬤欣喜非常:“如此定能出了這個鬼地方!”
晴秀笑道:“是啊,這裡破爛得很,還是早早出去纔好。公子說了,無論花多少銀子,定要蓮修儀美美地走出這裡。”
周惜若心中感動,握了她的手笑道:“不急。一切從長計議。”
她擡頭看着那四角天空,第一次發現了這片天空也這般寬闊,了無邊際……
……
晴秀到了周惜若身邊,不知她使了什麼法子,不到幾日就把永巷中的嬤嬤們哄得服服帖帖。她心思靈敏,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分寸拿捏得精準。永巷中一干原本凶神惡煞的嬤嬤們在她面前都帶了笑臉。永巷中的人是不能隨意出入的,可晴秀竟也能任意出入自由。
如此一來,除了住的地方叫做永巷,根本與菡香殿中無異。
累人的活兒免除了,周惜若不知什麼時候喜歡上了歌舞,閒時便在庭院中穿了一件水袖,練起了身段。晴秀無事就在一旁看着,看到精彩處,不由大聲拍掌,笑道:“修儀娘娘當真舞得好!美極了。”
周惜若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搖頭嘆息:“可惜還是晚了,從小未曾好好學過,如今再撿起來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身子僵了,更舞不出靈動的感覺。”
晴秀一聽,想了想:“那宮中可有願意教習歌舞的舞娘?”
林嬤嬤想了想:“我曾認識一人,年輕時曾是前朝轟動一時的舞伎,她可做掌上舞,先帝曾贊她一舞動九州。她叫做鄭十三娘。只是現在年老色衰了,淪爲了老宮女了。”
周惜若美眸中一亮,問道:“林嬤嬤能否想想她如今在哪裡?若是能請她出山教我,定是極好的。”
林嬤嬤想了想:“我只聽說她後來去伺候了前朝的費太妃,費太妃前些年去世了,宮人四散,也不知道這鄭十三娘到底在哪個宮中了。”
晴秀大眼咕嚕轉了一下,一拍胸脯:“包在奴婢身上了。不就是找個人麼。只要在宮中我定能找出來。”
晴秀說到做到,果然過了不到五六日就找來了那鄭十三娘。當週惜若看見那當年“一舞動九州”的鄭十三娘時不禁眼露失望。只見她身子已臃腫佝僂,老眼昏花的模樣,再也看不出當年那靈動風華的一點痕跡。
晴秀私下對她道,她是在浣洗局中找到這鄭十三娘,當時她正在洗一盆髒衣服,形容比此時更加狼狽。
林嬤嬤亦是失望,上前握住鄭十三娘粗糙乾裂的手,只能嘆道:“鄭十三娘,你可還記得我?”
鄭十三娘擡起頭來,茫然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嘿嘿一笑:“怎麼不記得?林姐姐,當年你是伺候先帝的小宮女。你我曾有幾面之緣,我還記得你曾讚我舞跳的好。”
她說着看向一旁的周惜若,聲音嘶啞問道:“這位小娘子找我來做什麼?給你們在永巷中洗衣服不成?”
林嬤嬤道:“請鄭娘子來是有一事相求。”
周惜若上前說明原意。鄭十三娘冷笑兩聲:“原來是這事。我如今跳也跳不動了,怎麼能教這位娘娘呢?”
她說着要走,林嬤嬤上前懇求道:“鄭娘子,雖然你跳不動了,但是如今蓮修儀想學,若是你能指點一二也許會大大不一樣。”
鄭十三娘回過頭,老眼猛地綻出犀利的光,上上下下把周惜若打量個遍,哼了一聲:“她已是生過孩子的女人,骨頭僵硬,再怎麼學都學不好了。別以爲我老了便糊塗了,你們想讓她再去御前爭*,可是我告訴你們這條路行不通,若是她還是十三四歲,我勉強還可以*一番,但是晚了,晚了!晚了……”
她連說三個晚了。林嬤嬤與晴秀頓時失望。
周惜若卻不氣餒,上前道:“鄭十三娘當年一舞傾城,如今落魄如此,難道不曾想過改變?”
她提起了從前,鄭十三娘不禁晃神,喃喃道:“當年……唉,不提當年了。若我不會跳舞,也許今日就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周惜若見她神色蕭索,繼續道:“若鄭十三娘能留在這裡教導我,雖十分勉強,但我只求有三分神似就行,不求能跳得有多好。但是與我卻有大用處。”
林嬤嬤也在一旁勸道:“鄭娘子若是回去也只是去洗衣而已,若是來了這裡就不必日日那麼辛苦了。”
鄭十三娘看了她們一眼,尤其盯在了晴秀身上:“這小丫頭手段很高,竟哄得那浣洗局的管事把我送到了這裡。若是她能讓那管事把我調到了此處,我就教。”
晴秀聞言得意道:“這還不是什麼難事。過兩日鄭娘子就可以過來了。”
過了兩日,果然鄭十三娘就來了永巷。她先是上上下下捏了周惜若的骨肉,粗糙的手捏得周惜若渾身刺拉拉。
她捏完,對周惜若皺眉道:“如要練舞,先要拉筋,小孩拉筋最容易,長一歲再學就更痛一分,你這年紀要學,更是痛上加痛。你若要學舞就從拉筋開始。我每日一早都會督促你的。”
周惜若道:“多謝鄭娘子,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鄭十三娘子看着她神色堅定,嘆了一口氣:“爭來爭去爲了什麼呢?到頭來傾城紅顏成雞皮鶴髮,最終你會發現一切只是一場空,一場空啊!”
周惜若淡淡道:“不是爭與不爭之說,是我已無路可退。我不願將來默默死在這永巷中,而該做的事一件都沒有做成。該報的仇一件都沒有報。惡人得逞,榮華富貴,逍遙快活!”
鄭十三娘子只是搖頭,不再與她爭辯。
從此鄭十三娘便在了永巷中,日日教導了周惜若練舞。每日天不亮她便命她起身,拉筋踢腿,甚至讓她開始練氣。前幾日周惜若練完,痛得起不了*。鄭十三娘卻毫不憐惜,每日加重練舞的分量,饒是周惜若心性堅韌也吃不消。
鄭十三娘道:“要成爲人上人就必須付出比旁人更多的代價。宮中舞伎不下一百人,箇中翹楚不下數十人,她們皆是從小就出類拔萃的人才,這才得以進宮獻藝。蓮修儀若要讓人過目難忘,自然要多多勤奮。不然跳起來只能貽笑大方!”
周惜若聽得她這說,心中動容,練舞越發堅定。永巷中日子枯寂,每日有事可做也不失一件可以度過這漫漫長日的消遣。
……
後宮日子平靜,朝中卻是另一番景象。秦國正式下了戰書,兩國陳兵邊境,十萬狄國騎做了先鋒,一路長驅直入,如一匹塞外來的惡狼撲到了燕然山西北,率先攻打了齊國的青谷嶺。狄人善戰,青谷嶺死守兩日後告急,龍越離連發十道調兵聖旨從青谷嶺沿邊州縣調集大軍前去增援。另一邊秦國在怒河以北搭橋要強行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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