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霍圖忽地眼皮一跳,半晌,他不睜眼,幽幽冷冷地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周惜若冷冷一笑,一把鋒利的匕首猛地抵住了他的喉間,一字一頓地道:“你不說嗎?不說的話,這一刀下去你所謂的赤灼偉業還有你的大計統統都要泡了湯!”
她說的很冷很小聲,馬蹄得得,邵雲和駕着馬車,此時也聽不到兩人的對話。
完顏霍圖冷冷睜開眼,看着眼前的匕首,冷笑一聲:“你不會殺我的。你殺了我他就會恨你一輩子。你們不是要雙宿雙飛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做夢!”
他說着閉上了眼,不再看周惜若一眼。
周惜若緊緊擰緊秀眉,收了匕首,道:“你要知道你如今落在我們的手中什麼事都做不了了。”
完顏霍圖從鼻中冷哼一聲,道:“老夫活到這把年紀,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做不了的事!”
他的頑固出乎周惜若的意料。說話滴水不漏半分都令人捉摸不到,果然是老殲巨猾的一個人。周惜若想要再探問卻按耐下來,不再逼問。
兩人押着完顏霍圖到了住所。爲了防止他逃脫,邵雲和又把他周身大穴再點了一遍。等做完這一切,周惜若面上的憂色這才鬆釋些許。
一條路到了完顏霍圖這又彷彿斷了。從完顏霍圖的口中什麼都探不到,因爲他的身份邵雲和又不能刑訊逼問,一切陷入了僵局中。
周惜若看着邵雲和沉思的面色,問道:“接下來要怎麼辦?”
邵雲和深深看着她,半晌緩緩道:“我們要離開香桂城了。”
完顏霍圖已經就縛,就算他與呈給龍越離的密信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只要他們押送着他,完顏霍圖就興不起風浪來。
周惜若眼中一黯,緩緩靠在了他的懷中。忙了一天天色已暗,天上月色迷濛,江南之月照在這一方小小的庭院上格外靜謐安詳。數日的安穩愜意如今已又要成了顛沛流離,亡命天涯。
……
第二日一早,周惜若與邵雲和收拾了東西正要輕裝簡行押着完顏霍圖出門,忽地後門傳來鄭二哥的呼喚聲。周惜若打開院子的後門,只見鄭二哥划着烏篷船前來。
他見周惜若像是要出門的樣子,問道:“周小娘子要出門嗎?”
周惜若點了點頭:“想與夫君一起去投奔遠房的一個親戚。”
鄭二哥眼中流露惋惜,他想起來意,連忙道:“周小娘子叫我探聽暉州那邊的消息,今兒有消息了,那邊今日涌進城裡不少官兵呢。”
周惜若心中一震,連忙問道:“當真?!”
鄭二哥不知她爲何這麼緊張,問道:“難道周小娘子的親戚在暉州?”
周惜若含糊應了聲是,急忙回了院中。邵雲和聽得她這麼說,深深擰起劍眉。昨兒纔剛找到完顏霍圖,今日暉州那邊就涌入大量的官兵,這其中又有什麼關聯?!
他沉吟了一會,猛地掀起車簾,盯着完顏霍圖厲聲問道:“是你命耶律箏兒泄露消息?!”
完顏霍圖厲目中眸色一閃,冷冷道:“我說過,沒有我做不了的事!”
邵雲和俊臉鐵青,定定看着完顏霍圖,眼中有什麼裂開再也無法縫合。他慢慢對完顏霍圖道:“你會後悔的!”
完顏霍圖冷哼一聲:“後悔的應該是你。你背棄了赤灼族人,棄了赤灼的大業不顧,你已沒有資格當了赤灼的皇帝!你若現在覺悟就應放了我,一切還來得及!若是你執迷不悟將來被這女人惹了禍事到時候你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邵雲和一把將他抓起丟在地上,冷笑道:“那國師就在這裡好好呆着吧!”
他說罷立刻拉起周惜若進了馬車,揚鞭一揮,馬車飛快離開了這裡。
他馬車趕得飛快,周惜若在馬車中也感覺到了劇烈地顛簸。她想問邵雲和卻看見他陰沉的側面而不敢輕易再碰觸他心中的傷處。再也沒有什麼比被親生父親拿來當算計的籌碼更加令人痛心的事了。他的怒氣可想而知。
邵雲和帶着她出了香桂城,棄了便捷的水路,往偏僻的山道中而去。周惜若看着兩邊的景色,忽地探出頭來問道:“你要去哪兒?”
邵雲和木然的抽着馬兒,風中傳來他過分冷靜的聲音:“暉州已經不能去了,龍越離得了消息肯定在那邊重兵把守,我們反其道而行之,這是我們唯一脫離追兵的機會。”
周惜若心中一凜,心中思緒千迴百轉,竟一時找不到話。
邵雲和行動迅捷,很快從陸路按原路返回,一路上果然看見不少齊國的士兵匆匆向暉州而去。看樣子龍越離當真是聽了完顏霍圖泄露的消息追尋而至。
一路上邵雲和和周惜若各懷心思,沉默異常。一連在路上走了兩三日,邵雲和終於在當初與雲思澤分開的貴城停下腳步。兩人定了客棧,這才得以洗去這一路上的風塵僕僕。
客棧臨街而設,往來客商販夫走卒皆在窗下。周惜若憑窗而立,怔怔發呆。
邵雲和見她神色茫然,眼中微沉,上前輕撫她的發,問道:“在想什麼?”
周惜若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邵雲和忽地道:“你不是喜歡吃這裡的甜糕嗎?我去給你買一點。”
周惜若收回思緒,點了點頭。邵雲和走出房門,看着房中又陷入沉思的周惜若,眸色掠過深深的失望。
周惜若憑窗而望,街上人來人往,一派富庶的樣子。她心中不由輕嘆,四國之中齊國國力最強,百姓最富裕。算是天朝之國,可是誰曾想到這番繁華盛世之下還有這麼多的陷阱重重,危機四伏。
而這次若是龍越離死了……她忽地打了個寒顫。
正在這時,窗下忽地走來一隊人,當先一人素色長衫,面容瘦削俊雅,正由身邊幾位侍衛護送着慢慢地過了街上。周惜若猛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溫景安!他竟也來到了這裡!
周惜若猛地關上窗子,心口突突跳個不停。溫景安是龍越離身邊第一謀臣,龍越離到了哪裡都會帶着他。他來這裡難道說是隨着龍越離前來的?
周惜若在房中不安來回踱步。溫景安可信。可是如今這節骨眼上她真的要節外生枝去見了他嗎?她心中矛盾非常,半晌,她一咬牙換上外衣匆匆出了客棧。
不遠處走來邵雲和,他手中捧着甜糕,忽地看見她的身影匆匆走出客棧,深眸一眯,他也看到了街角那一抹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
手中的甜糕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碎渣。他久久看着她離去的身影,深眸中有什麼翻涌不息,終是成了一口看不見的底的枯井……
……
小小的雅間,茶香裊繞,可是品茶的人卻沒有半分愜意的心境。
溫景安皺眉看着面前的周惜若,搖頭道:“娘娘現在不應該在這裡,應該到了赤灼纔是。”
周惜若蒼白笑道:“若我去了赤灼,今日皇上的幾萬精兵就不是秘密前來這裡,而是大軍齊赴北境,戰事一觸即發。”
她遂把這幾日理清的頭緒來龍去脈地細細說了。末了,她美眸中神色誠懇,道:“爲今之計,只有溫相國才能勸得了皇上,你一定要勸皇上不可單身赴楚國,中了旁人的伎倆!”
溫景安黯然搖頭:“如今的皇上誰勸都不聽。也許他是感覺到了什麼,連我他都不再相信。”
周惜若長嘆一聲道:“那怎麼辦?”
兩人陷入了沉默中。半晌溫景安勸慰道:“娘娘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吧。皇上那邊找不到娘娘,日子久了就死心了。”
周惜若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的溫景安,眸中水光掠過:“今日一別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相見。”
溫景安微微一笑,眼底有釋然:“總有再見的一天。到那天娘娘與微臣也許不再是今日這般惶惶不安的心境。”
周惜若想擠出一個笑容,眼中的熱淚卻滾落。她能做的都做了,如今一別也許真的就是天南地北,相隔千里了。
溫景安見她想要落淚,岔開話頭道:“他待你好嗎?”
周惜若含淚點頭:“很好。”
溫景安低了頭,靜靜摩挲手中的茶盞,半晌笑了笑,眸光溫潤如玉,慢慢道:“如此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