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殤看着手中的簪花，垂着眸，看不清眼裡的情緒：“我只是她的轉世，不能稱爲是她，我並沒有她的記憶，也沒有她對你的感情，關於你的一切，我只是從她的手札裡看的。”
“真不明白你這女子究竟在想什麼。”
慕千絕挑眉，眼裡滿是探究，想從蕭安殤的表現上看出什麼，卻無果。
蕭安殤一笑，擡眸看着他，開口說道：“陛下來找安殤，是想談什麼？”
提到這個，慕千絕有些啞然。
他根本就不是想來找她談什麼。
他信慕千華所說的，信她是他們的仇敵，信她會危害整個魔族。
可他，卻不想殺了她。
根本無法追溯原因的不想，總之就是不想。
慕千絕不知道，原來自己會有這般任性的時候。
他來，不過是想看看她。
單純的想看看她。
只是沒想會看到她與那名叫夜棋的人族如此曖昧，更沒想到自己會這般生氣。
“當年，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詛咒整個魔族？如今的你又想做什麼？你說我是皇甫緋玦，目的是什麼？這紅玉玦，你是什麼時候帶我手上的？”
面對慕千絕此時的認真，蕭安殤沒再用白天的說辭，只是有些落寞的說道：“即便是我說了，有用嗎？說了，你就會信我？即便是信了，你又會站在我這邊？呵，我白日說，不是你自己想起來，都沒意義，就是因爲我知道，你沒想起一切之前，我說再多，都是無用。”
“以其被你指着鼻子罵騙子，或是面對你的幫親不幫理，我不如裝高深，閉嘴的好。”
蕭安殤見慕千絕要開口說些她不想聽的話，搶言道：“是，我剛剛是說了我不是水蕪陵，不瞭解你，但我也說了，我瞭解皇甫緋玦。你可以認爲我是在狡辯，也可以認爲我是在掩飾，不喜歡一個人時，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這些我明白，但我就是不想聽你說那樣的話。陛下不要忘了，現在是你主動來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你。”
慕千絕聽她這般說，想反駁，但見她一副“隨你狡辯反正我還有應對的法子”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不管她到底有什麼目的，但她說的確實是對的。
她說對了，他不定會信，即便信了，也不代表他會放棄自己的責任來幫她。
他是魔族的王，這一點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忘。
他的存在，就是爲他的子民謀取福利。
“你這般，那我們可沒什麼好談的了，你不屑解釋，而我又不想信你，也交不出你口中的皇甫緋玦。看來，我們只能爲敵了。”
慕千絕說這話很認真，哪怕他內心其實並不想與她爲敵。
“這紅玉玦，是我幫了這玉玉精的酬勞，兩枚玉玦之間能互相感應，只有輸送一點靈力就可，尋找對方很是方便。”
蕭安殤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慕千絕有些措手不及，這丫頭，也太不安牌理出牌了。
先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可是爲什麼，他會有種久違的感覺？
蕭安殤見他一臉的呆滯，說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我現在雖對真相什麼不感興趣，但我想讓我的緋玦回來，明天早上你來找我，我帶你去些地方。有紅玉玦在，你也不用擔心我跑了。”
說着，蕭安殤轉身回屋去了，也不再搭理還站在庭院中思考的慕千絕。
這次，蕭安殤的意思，慕千絕是懂了。
她不會告訴他所謂的真相，但會陪他去尋找那真相。
她不在乎結局會如何，她只想他恢復記憶。
慕千絕看着蕭安殤緊閉
着的房門，覺得，自己是懂她的。
卻又覺得這種懂，熟悉又陌生。
次日清晨。
當蕭安殤帶着慕千絕出現在衆人面前時，除了夜棋，其餘幾位的表情都很精彩。
蕭安殤看了他們一眼，很是淡定的對慕千絕介紹着在場各位。
幾人也都是聰慧之人，雖不知道蕭安殤打的什麼主意，但還是很快淡定下來。反倒是慕千絕，有些好奇的看向蕭安殤。
蕭安殤卻沒搭理他，只是對夜棋說道：“我離開些時日，就先不送你回去了，你在這幫幫他們忙。若魔族來犯，你把那個盒子交給他們。”
對於蕭安殤這話，夜棋的回答很簡潔：“好。”
而其他幾位的表情，就微妙了。
什麼盒子？
魔族來犯？
幫什麼忙？
你要去哪啊？
蕭念安是最憋不住話的，直接問道：“安殤你要去哪？魔族...”她看了眼慕千絕接着說道：“那個盒子裡到底裝着什麼？”
蕭安殤淺淺一笑，也沒在意慕千絕古怪的表情，回道：“我回妖族一趟，魔族是暫時退兵，但不代表他們不會來襲。盒子放着魔劍，還給他們，他們卻仍對你們動手，我也有藉口對付他們不是？”
慕千絕知道她的意思，剛剛的話，除了夜棋，就是他聽懂了。
他們是有約定，停戰一個月，但只是他與她的約定，難保其他魔族會不遵守。
魔劍，是他們約定交易的物品之一，他們還了，他們還動手，就是壞了規矩了，也是打了他魔王的臉。
更是她要對付他們的理由。
只是他沒想，她會這般無顧忌的當着他的面說出來。
這是信任他？還是篤定他不會對她下手？
之後，蕭安殤又簡單的交代了幾句，就被慕千絕催着離開了。
倒不是慕千絕急着去哪，他只是看着每次蕭安殤無厘頭的交代着話，夜棋都一臉溫柔的迴應着好，十分的不爽。
他瞎了纔會看不出來，這位叫夜棋的，非常瞭解蕭安殤，而且對她言聽計從。
路上，慕千絕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與那位叫夜棋的，什麼關係？”
蕭安殤愣了楞，答：“他是我搭檔，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搭檔？”
“嗯，我是一名驅妖師，自然會有搭檔。”
“驅妖師？”
慕千絕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自己就是妖，怎麼當起驅妖師來了？”
“我以前，並不知道自己是妖，而且...”蕭安殤看着他，反問道：“誰規定說，妖就不能當驅妖師了？驅妖師，就註定是與妖對立的？那我母親也是驅妖師，她怎麼就嫁給我父親了呢？”
“那是你家這一家子另類。縱然有特別的存在，但天敵，終歸是天敵。”
“天敵？何爲天敵？就因爲掛着天敵的名頭，即便是那位對你十分好，你也要殺了他嗎？”
“既然是天敵，怎還會有對之好的？”
蕭安殤看慕千絕一臉的認真，有些氣急，突然就不想和他說話了。
她很懷疑，當初水蕪陵遇到的，究竟是不是眼前這位魔王。
這樣的慕千絕，怎會對她友善？怎會帶給她快樂？怎會讓她墮落？
明明就是分分鐘想砍死他的節奏。
慕千絕不明白她生的什麼氣，但也知道是自己的話惹到她了，可他卻真是那般覺得的，就沒想過道歉這類，只能安靜的跟着她。
他們一路向西飛行，從早晨一直到了下午，蕭安殤纔有降落的意思。
這是一個
妖族的小鎮，卻依稀有人族的身影，蕭安殤一路帶着慕千絕，來到一家麪館時，才停了下來。
“你餓了？”
他以爲，依着她的修爲，應該是不會感覺餓的。
然蕭安殤沒回答他，只是徑直的走了進去。
只是，進去之後，蕭安殤自己愣住了，有些呆愣的看着店老闆。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
大叔看見蕭安殤和慕千絕，迎了上去，問道：“客官，想吃點什麼？”
蕭安殤咬了咬脣，吐出幾個字：“兩碗清湯麪。”
“好咧！媳婦~兩碗清湯麪！”
那位大叔一邊喊着，一邊去招呼其客官。
聽到這樣的喊話，蕭安殤突然鼻頭有些發酸，找了個位置坐下之後，發起呆來。
“有什麼，和你之前認爲的不一樣嗎？”
蕭安殤聽到這話，看了他一眼，回答：“沒什麼。”
那一眼很隨意，可慕千絕卻看明白了她眼裡包含的。
“你在傷感？爲什麼？”
蕭安殤沒說話，慕千絕也沒再追問，面很快就送上來了，送面的卻是一名看上去四十來歲的女妖。
“客官慢用。”
女妖淺淺的笑着，退了下去，走到那位大叔面前，膩膩歪歪的說起話來，模樣很是恩愛。
慕千絕卻有些不懂了。
“我以爲，就你家比較另類呢，原來人與妖相戀的不少。只是，那女妖爲何要故意變的老態呢？”
“那樣，不就能與她的愛人齊白頭了嗎？倘若，你的愛人一直不變，你卻一天天老去，換你，你是怎樣的想法？”
蕭安殤拿起筷子，挑了挑面，問道：“什麼是妖？什麼是人？爲什麼他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天敵？呵，別和我再說那個可笑的詞。魔王陛下，若有一日，魔族能與其他幾族和平共處於這片藍天之下，你還會選擇征戰嗎？”
慕千絕很想回她，魔族的天性就是侵略，但其實，他是不喜歡戰爭的。
他不願他的任何一個子民倒下。
是那些神族不容他們，是所謂的正義不容他們。
在聽到蕭安殤說那樣的話是，他的腦海中，有什麼閃過，只是他沒抓住。
回神之後，慕千絕誠實的說道：“如果可以，我並不希望戰爭，我不想看到我的任何一個子民倒下。可是，其他種族，是容不下我們的，尤其是神族。”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她那家那種，與“天敵”們和平共處。
聽到慕千絕的話，蕭安殤吃麪的動作頓了頓，想到，或許當年那場邂逅，被改變的，不只是水蕪陵一個。
或許，慕千絕也是那個時候才被改變的。
認爲神與魔是能共處，認爲並不存在天敵的慕千絕，是在那之後纔有的。
是爲了那個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的水蕪陵，對任何種族都沒有敵視心理的水蕪陵，而改變的。
“這家麪館，我十多年前來過，那個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不知道自己是妖，不知道妖也分很多種。是緋玦帶我來這，還告訴我，妖也分善惡，人與妖是能共處的。那時候的老闆不是他們，是一位妖族的老公公和人族的老婆婆，想來，老婆婆應該是不在了，也不知道老公公他是像盼兒一樣去尋找她的轉世，還是跟着她去了。”
她是傷感，爲什麼種族不同，在一起就這般難。
這世間，有幾個能像她家這般特殊？
有幾個能這般受到上天的眷顧。
慕千絕靜靜的聽着她的話，卻不知道要如何回她，只得認真的品嚐着那碗味道並不是很好的清湯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