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輕重緩急，人也應該分得清楚什麼才應該是當下對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對於牧秋語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長寧郡主這個小祖宗打發走；而對於長寧郡主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緊換一身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宇文哲來到這裡的時候，像一隻蝴蝶一樣撲進他的懷裡。
眼見着這個正值花季的姑娘爲了自己心中愛慕的人忙忙碌碌，穿衣打扮，牧秋語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
宇文哲和謝長寧之間，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宇文哲是北齊的太子，皇后的親生兒子，被皇帝寄予厚望，從小就是被當成儲君來教養的。雖然爭奪皇位這件事情就跟女人的心思一樣善變到不行，但是除非宇文哲最後在爭奪皇位之中不幸死去或是變成了一個階下囚，他就一定會成爲皇帝。
皇帝就註定要有三宮六院——其實牧秋語也不知道爲什麼這件事情就是註定了。似乎也沒有明文規定說皇帝就非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但是一旦皇帝的後宮之中，不說只有一個皇后，就是妃子不超過一手之數，下面的大臣們就會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開始上奏，奏請皇上廣納後宮，給皇家開枝散葉。要是皇帝不允許，這些個摺子估計還是要送到太后的手裡去的。屆時太后出面，除非皇帝不想做一個孝子，否則是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違背太后的意思的。
不過對於這個現象，牧秋語只想要搖着頭說上一句“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麼廣納後宮開枝散葉，都說家和萬事興，皇帝的後宮安寧了天下才會興盛安寧，可是不就是因爲後宮裡面有太多的女人，這些女人又給皇帝生了太多的孩子，所以纔會導致以後出現奪嫡這種兄弟鬩牆不死不休的人間悲劇麼？
皇帝想要納妃子，牧秋語覺得應該算得上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別說是在這個女子地位低下的時代，就算是在男女平等的現代，又有多少男人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
通病……遺傳多年，十分普遍，牧秋語十分能夠理解皇帝爲什麼這麼好色。
但是對於那些大臣們她就十分的不理解了。
說到底還是皇帝的家務事，不知道皇帝娶少了跟那些大臣有什麼關係。
不過若是按照階級分明的周禮來看，估計還是有點關係的。
周禮裡面的規矩，通俗一點說就是硌人根據個人的身份地位，享受着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東西，臣子們不能夠越過皇帝，平民們不能夠越過貴族。
所以……根據牧秋語有一日翻看《周禮》之時的突發奇想，難不成是大臣們覺得要是皇帝只有一個老婆，情深義重不納妾，他們這些朝三暮四的人想要納妾都沒有膽子行動了？畢竟一個臣子的女人比皇帝還多，沒事的時候可以沒事，但是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別人一句“咱們皇上勵精圖治你卻沉醉溫柔鄉簡直罪無可赦”，就能夠把人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這只不過是牧秋語的胡思亂想而已，當不得真。
然而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宇文哲若是成了皇帝，身邊絕對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謝長寧身份尊貴，性子驕縱，又怎麼可能甘心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而且她要是真的坐上了皇后的位子，下場——不是牧秋語咒她——估計只可能是第二個陳阿嬌！
但是謝長寧的下場可能還要比陳阿嬌更悽慘，畢竟劉徹年少的時候，說出的那句金屋藏嬌，或許是真心的。而宇文哲——牧秋語看得出來——他看向謝長寧的眼睛裡，半分情意也無。
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自己的一副柔軟性子，雖然已經決定要少跟眼前這個被寵壞了的姑娘劃清關係，但是看着又是一個爲了自己的愛情而變得無知的少女，牧秋語的心中仍舊忍不住涌上一陣同情。
有時候，牧秋語會在謝長寧的身上看見墨書的影子，因爲墨書也是愛的這麼堅持，就算知道付鑫不喜歡自己，自己的愛情最後一定會無疾而終，但是卻依舊愛得那樣無悔。
感慨之間，長寧郡主已經打扮好了。牧秋語的身量要比她更高一些，照着牧秋語的身量做的衣裙，裙襬對長寧郡主來說有些太長，但是這絲毫不影響這身做工十分精緻的衣服給人帶來的震撼。
“你這身衣服做的倒是好看，就是素了點！”長寧郡主微微提了裙襬，原地轉了一個圈，六米的大裙襬就在她的腳下稍稍飛起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裙襬上繡着的潔白梨花像是被風吹起來了一般翩翩飛舞，似花非花，倒像是一隻只白色的蝴蝶，因爲長寧郡主身上的濃郁芬芳而環繞在長寧郡主身邊，美得不可方物。
“郡主不嫌棄就好。”牧秋語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長寧郡主站在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用十分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最後臉上才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道：“本郡主很滿意，今日的賬就一筆勾銷！不過若是有下次的話，可就不會像今日這樣簡單了事了！”
牧秋語垂頭，低聲道：“多謝郡主寬宏大量，民女記住了。”
“哼！”挺翹的瓊鼻之中發出了一聲得意的輕哼，長寧郡主剛剛想要開口說話，就聽見外面有小廝傳話，說柳公子和太子殿下到了。長寧郡主立刻將自己還沒有說出口的話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提着裙襬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
“恭送郡主。”牧秋語還有秀娘等人衝着長寧郡主的背影行了一個禮，看着她消失在視線之中。
長寧郡主離去，牧秋語揮了揮手，，墨畫十分貼心地上前將緊閉的窗戶一一打開，通風透氣。
秀娘往窗戶邊上走了幾步，像是窒息已久一般深深的吸了好幾大口氣，這才覺得自己緩過來不少。
而牧秋語則是將目光重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一主一僕身上，微微俯下身，她的手搭在了那個姑娘的手臂上，道：“郡主已經離開，二位還是先起來吧。”
十六七歲的白淨小姑娘擡頭，精緻清純的五官，就算是穿着男裝也絲毫掩蓋不住她身上透出來的清麗之感，若說長寧郡主本人是一朵在庭院之中嬌生慣養的粉紅月季，眼前這個人就是開在山間的一朵雨後白茶花，美麗之中帶着些清冷。
若是要找一個相似的人來形容一下她，大約就是冷清秋那樣的人，只不過，她比冷清秋更加嬌小。
“可以起來了嗎？”姑娘開口，清凌凌的聲音之中還帶着少女特有的甜膩，像是被冰鎮過之後的玫瑰露。
“自然。”牧秋語衝她微微一笑，手上微微用力，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順手還幫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聽說姑娘是腳崴了，所以纔會撞上那兩個侍女，不知現如今，腳踝怎麼樣了？”秀娘不知何時走近，手中的繡帕掩着脣，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人，但是瞧她眼睛彎彎的樣子，便知道她一定是在笑着的。
姑娘動了動腳踝，道：“不痛了，應當是沒什麼事情吧？”
語氣之中帶着一點點的不確定。
“需不需要我替你請一個大夫來瞧瞧？”牧秋語將人扶到一邊坐下，十分客氣地問道。
姑娘聞言，趕緊搖了搖頭，似蹙非蹙的罥煙眉都是真的皺在了一起，道：“你已經爲了我賠出去了一身衣裳，我怎麼好意思再讓你破費呢？”
牧秋語笑着道：“姑娘既然來我們富貴樓吃飯，就是我們的貴客，我身爲富貴樓的老闆娘，客人出了事情，我自然是需要負責的。哪裡有什麼破費不破費一說呢？”
說着，她頓了頓，轉頭對墨畫道：“去，請一位女大夫來，替貴客瞧瞧。”
墨畫十分乾脆利落地領命，就要轉身出去的時候，那姑娘忽然開口，道：“真的不用了，我這奴婢是懂醫術的，一會兒讓她給我看看就好了。”
牧秋語瞧着她眼中十分堅持的神色，也就不再堅持，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過了。”
頓了頓，牧秋語像是想起什麼重要事情一樣道：“民女牧秋語，還未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我？”姑娘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種問題一樣，愣了一愣，這纔開口回答道：“我叫於又心。”
“原來是於姑娘。”牧秋語面上客客氣氣的，但是心裡卻忍不住想要長嘆一口氣——雖然知道，出來混的人，多半都是要給自己來兩個假名掩飾身份的，但是能不能不要表現的這麼明顯，而且……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假名，可以不要這麼敷衍叫人一眼就看破嗎？
“那個……老闆娘，今幫我脫身，這個恩情我記住了，以後我會找一個機會還給你的！”於又心十分認真地看着牧秋語，一字一頓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