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情愛，往往是最甜蜜的點心卻也是最苦澀的藥。愛一個人已經癡迷的到如此地步，可惜這份愛，在被愛的人看來卻完全是個累贅。完顏皇后也是命苦。只是在愛情裡，從來沒有對與錯，值得與不值得，只有心甘情願，便只能有體無完膚。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詩經有言：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最後落得這樣的結局，讓完顏皇后着實無法接受，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這就是在愛情裡男與女之差別。
這夜在聖寧宮的交易沒有人再知曉，赫連鴻軒若知道自己會這樣把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變成這樣，會不會有那麼一絲後悔呢？就像他對牧秋語始終存在的愧疚一樣。
夜深，赫連鴻軒回了御雄殿，長嘆息一聲坐在龍椅之上，與聖寧宮不同，御雄殿一片漆黑，包括赫連鴻軒眼前案几上的燭燈，都沒有點亮。赫連鴻軒遣走了所有服侍的宮人，自己坐在殿內看着前方。從六歲開始赫連鴻軒就已經適應了這種黑暗，不得不適應，那時候陪伴着他的只有長長的黑夜。
赫連鴻軒以前渴望過別人都圍在他身邊，可是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赫連鴻軒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
他不是不知道完顏皇后對自己的愛意，只是那份愛意是赫連鴻軒承擔不起的，在赫連鴻軒的心底或許就認爲自己不配擁有這樣的愛意。
完顏皇后是一個很優秀的妻子，但卻不是赫連鴻軒想要的，完顏皇后的性格如此，其實她擔不起這個國家之母的重任，不爲別的，就爲她太愛赫連鴻軒，她的心思全都在赫連鴻軒身上，又怎麼能擔得起一份的責任。
事到如今，赫連鴻軒真的有了把完顏皇后送回西涼的念頭，之前牧秋語曾明裡暗裡說過讓完顏皇后回西涼避難，那時候赫連鴻軒認爲那是對完顏皇后的侮辱，只是現在看來，牧秋語的顧慮並不是毫無道理，有時候失去理智的愛真的太過可怕，足以毀掉一切。
赫連鴻軒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忽然一陣風吹開了窗戶，赫連鴻軒這才注意到巫修晨所在的西暖閣還是燈火通明，不知道是什麼念頭趨勢，赫連鴻軒走下了龍椅，走向了西暖閣那處。
走近，赫連鴻軒擡手阻止了守在西暖閣外的侍衛行禮，直接掀起門簾走進西暖閣，在閣中，巫修晨和故云正在對着一盤黑白棋子談笑。
赫連鴻軒無聲走進，忽然道：“你們倒是好興致。”故云一驚，立馬跪下行禮告罪。
赫連鴻軒無意責難，擺手讓她在一旁伺候，然後自己坐在了故云之前的位置，執白子落在棋盤上，巫修晨先是一愣，然後開始與赫連鴻軒對弈。
赫連鴻軒喜歡橫驅直入，步步殺棋。巫修晨則是穩穩當當的守着自己的陣地，絲毫不落下風。
棋子代表心情，過了一會兒巫修晨就感覺到赫連鴻軒的狀態不對，於是便道一首：“仙界一日內，人間千載窮。雙棋未遍局，萬物皆爲空。樵客返歸路，斧柯爛從風。唯餘石橋在，猶自凌丹虹。”
赫連鴻軒聞言擡首，答道：“孟郊的《爛柯石》？”
巫修晨落下一枚黑子，道：“皇上有心事？”
“朕哪日沒有心事？”赫連鴻軒答一句，落下白子。
巫修晨笑道：“今日不同吧，讓修晨猜一猜與誰有關？”
赫連鴻軒看着巫修晨，巫修晨答一句：“牧秋語？”後落下黑子。赫連鴻軒卻不在意，落下白子吃掉三枚黑子，才道：“除了她就是赫連雲玉，毫不意外。”
巫修晨挑眉無言對之，拿起黑子開始回防。兩人無言又是一炷香的時間，仍然是殺殺回回的平局。
赫連鴻軒不服，再往罐子裡摸去，卻摸了個空：“沒子了？”
故云在一旁忙答道：“奴婢這就去拿。”
赫連鴻軒擺擺手：“罷了罷了，天也晚了，朕下倦了，收起來吧。”故云答一聲就上前收棋子和棋盤。
巫修晨見狀就幫着故云，嘴中還念道：“歲月如棋盤，光陰是棋子，棋子越下越少，日子越過越薄。明日如空山煙雨，不可預知，最終的結果，要涉過千江水月，方能抵達。我們只是寂寞的棋手，以爲守住棋子，就可以看清人間黑白，能掌握住世事命運。卻不知，山高水長，走過的每一條路，叫不歸。”
“不歸路？”赫連鴻軒冷笑一聲：“朕走上這條路從來沒想歸過。”
巫修晨反問道：“那別人呢？”
“哦？別人是指？”赫連鴻軒好奇追問。故云收好了棋子便退下，又端上了茶水。
巫修晨斟茶道：“完顏皇后是一位好妻子。”
赫連鴻軒接過巫修晨遞來的茶飲下後道：“沒想到在朕的西暖閣，倒讓你消息靈通不少。”
巫修晨不置可否，繼續道：“皇上獨寵鄭貴妃，如當初獨寵莫羨，卻從未考慮過完顏皇后的感受。”
“她是朕的妻子，擔着皇后的名頭便就應該母儀天下。”赫連鴻軒的話語裡毫無感情。
巫修晨道：“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爲皇上守着鳳雲的後宮，皇上忘了完顏氏可是西涼的公主。”
赫連鴻軒哼一聲：“朕沒有忘，朕說了，她若是想回西涼朕會成全她。”
“皇上怕是已經忘了之前病入膏肓的時候是誰救了皇上一命。”巫修晨說的雲淡風氣，赫連鴻軒卻眯着眼睛看着巫修晨：“你越矩了。”
巫修晨聳聳肩不置可否。西暖閣內沉默許久，赫連鴻軒才道：“她不適合做現在的皇后。”
巫修晨輕笑一聲，道：“那皇上覺得誰有資格站在您身邊？”
赫連鴻軒被這句話帶的陷入了沉思，放眼望去，誰有資格呢？容妃本性浮躁，鄭貴妃不在考慮範圍，雅妃稚嫩，赫連鴻軒也能感到雅妃的心並不在自己身上，互相利用罷了。
這麼看來，似乎只有一個人。
巫修晨張張嘴，說出了赫連鴻軒所想：“牧秋語。”
的確只有牧秋語，本性純良，卻也能足智多謀，這個時候的赫連鴻軒正需要這樣的幫助，需要這樣與他齊頭並肩的女人。
但是，赫連鴻軒早告誡過自己，他冷眼看着巫修晨：“你管的太多了。”說完赫連鴻軒就冷着臉離開了西暖閣。
巫修晨毫不在意，只顧自己倒茶沏茶，故云看的驚心，便問道：“公子何必激怒皇上呢？”
巫修晨卻道：“他自己心神不定，又怎麼怪得上我？”
故云輕嘆口氣，小聲嘀咕道：“那位牧姑娘到底有什麼魅力讓你們都能爲她動心。”
房內只有他們兩人，巫修晨聽到了便笑着答到：“她是好是你看不到的。她身上有我們這些必須要久居深宮的人所渴望的，只是可惜，她已經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故云驚異道：“可是皇上？”
巫修晨笑而未語。在很小的時候師父元肌就摸着他的腦袋說：“修晨，往後你的修爲肯定在爲師之。”不爲別的，只因爲巫修晨從小就是清心寡慾，不知道是不是被遺棄在道觀的原因，巫修晨跟平常的小孩很不同，從來不強求不屬於自己的，給什麼那什麼，吃穿用度沒有要求。
就是這樣一個人，被元肌看中，收爲貼身徒弟，開始跟着元肌在宮內行走，但巫修晨仍然沒有被這些虛無富貴所吸引，只是做好自己該做的。
可現在巫修晨突然覺得，之前自己所放棄的，不在意的那一切似乎都爲了換對牧秋語的一顆心。是啊，他可以不求任何，但還是想求一求牧秋語的垂青，想求一求牧秋語平安一生，用之前二十年的無慾無求。
可命運往往就是這樣，總是讓人求而不得，比如巫修晨於牧秋語，赫連雲玉於巫修晨，完顏皇后於赫連鴻軒。有些時候真的覺得這些大概都是上輩子欠下的情債，這輩子註定讓人沉淪。
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人一生都會陷入這些痛苦當中無法自拔，再入輪迴，再入八苦，循環往復沒有結局。
苦嗎？真的好苦，可就算這些再苦澀，他們卻都願意去嘗試，去感受那僅有絲毫的甜蜜，他們總想自己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但事實卻往往事與願違。可悲，可笑。
完顏皇后就這樣在悲痛欲絕之下接受了赫連雲玉的邀請，在赫連雲玉的勸說引導下，決定隔兩日再去討好赫連鴻軒和牧秋語，畢竟在宮中，完顏皇后也是需要兩人幫忙的。
至於甦醒了的鄭貴妃那處，卻再有了變化。每個人都妄想可以控制一切，但總是有那麼多的意外發生，讓人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