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經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慰勞自己,邊吃邊說,“對啊!爸就在後面。諾,他來了。”
任蓮盈朝門口看去,就見一隻大手已經推開房門,走進來一個男人。那是一個第一眼很難瞧出其真實年齡的英俊男人,他的英俊沒有屠崢、陳風那種帶着軍人氣質的硬朗,而是一種由歲月沉澱、官場歷練、職業錘鍊出的自信氣質。
十年不變的黑色西服套裝,白色襯衣,灰色領帶,烏亮的黑髮永遠保持着一絲不苟的嚴肅造型,腳上的皮鞋必然也是一塵不染,讓人很難從這個男人身上挑到半點毛病。
同樣,也很難讓人相信,這個臉上只有些微細紋的男人,再兩年就滿五十了。歲月似乎格外厚待他,每當外人知道他已經有個大學快畢業的女兒,和一個已經上中學的兒子,都會驚訝,更是豔羨他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嬌妻。
不僅如此,他還擁有一份令人羨慕、十分光鮮的職業,帝都一級檢察官,現任山城檢察院檢察長。那是連省長、城市長都要敬畏三分的厲害職務,若說省長、城市長是朝廷命官,那麼帝都下派的一級檢察官、地方檢察長的一項重要職責,便是監督這些要員工作行事合法全規性的一雙眼睛,宛如獵犬!
陸盛喆的名聲,絕不僅僅限於他美滿的婚姻家庭狀況和俊雅外型,在公檢法三大機關,擁有“鐵面檢察長”的赫赫威名。
……
“唉,屠大哥,你別客氣,來,償一個,這可是我親手包的。”
少年嚷着正變聲的嗓子,不太好聽,卻正好打破了父親進門時造的沉悶氣氛。
屠崢接過小包子,咬下一口,湯汁濃烈,肉質鮮美,小菜香甜,絲毫不遜於帝都有名的小吃坊做出來的口味,其中心意,可見一斑。
只是此時的任蓮盈,目光直直地瞪着一步步走來的父親,從那一絲不苟的嚴肅表情裡,她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只覺得心口像壓着一塊沉沉的大石頭,怎麼也挪不開。
還是被發現了!
“屠崢,是你!”
任蓮盈突然叫出聲,恨恨地瞪着剛剛吞下一隻包子的男人。原來他今天十點半纔來,說什麼接人,就是接這兩個人去了。枉她剛剛還有些感激他查到的資料,因體貼她的情緒沒立即告訴她,現在都煙消雲散啦!
“姐,你還沒償呢!償一個吧,真的好吃。”陸連城見狀,笑着討好,打圓場。
任蓮盈心下氣憤,就想將那隻小手打開,就像過去13年一樣。以爲隔了兩年多,一切都變了嗎?
不,一點兒都沒變,甚至變得更糟糕了。
這個小屁孩的媽媽,不僅搶走了她的爸爸,現在他親姐姐還勾引走了她的男朋友,甚至還想偷她們任家的傳家寶。
恨屋及烏,憑什麼要給他好臉色!
“蓮盈,這包子小城一路都包着,生怕涼了不好吃,之前還用棉布包着的。你不償償?我記得你會走路時,我帶你吃了一個,你每天都要哭着鬧着要我帶你去巷子口的回民包子店買。”
屠崢出聲,目光輕柔地看着咬着下脣、眼眶都有些充紅的姑娘。
姑娘卻是看着父親的。
他輕輕覆上被子上微微發抖的小肉手,“叔叔做了肉餡的,還有糖餡的,都是你喜歡的。”
任蓮盈有些艱難地收回眼,落到包子上,還有幾年不見竟然一下子長高好多的小少年,笑容變得有些尷尬,卻依然是十足的討好和期待。
最後,任蓮盈拿過了包子,用力地咬下一口。
手還是有些抖,口裡的味道慢慢從食不知味,變得有點苦,然後又有點甜,化入喉底時竟然奇香無比,就和小時候的一樣,一樣……
——爸爸,爸爸,嗚嗚嗚,包包沒有了,包包搬走了……嗚哇……
——啊,盛喆,巷子口那家回民包子店生意太好,搬去民俗街那邊更大的鋪位了。
——盈寶乖,不哭啊!你那麼喜歡吃包子啊?那爸爸給你變,好不好?
——爸爸吹牛,爸爸只會寫字,不會做包子。
——哈哈,傻盈寶兒,只要爸爸想做,就能做出盈寶最喜歡吃的小包子。
——真的?
——爸爸什麼時候騙過盈寶啊?
——(小蓮盈搖搖頭,不哭了。)
——盈寶乖乖的,不哭鼻子,爸爸馬上就給盈寶變好多好多的小包子。好不好?
——好好,爸爸變,爸爸是齊天大聖!
——不過爸爸要盈寶幫幫忙,盈寶願意嗎?
——嗯嗯,願意願意,盈寶要幫爸爸的忙。
因爲那8年的愛太過完美幸福,之後的13年纔會如此恨意難解。
……
“這光吃包子會渴。小城,你跟我去食堂打些湯來,正好這也到午飯時間了。你知道陸叔的口味,我們再打點飯菜過來。”
“好。”
屠崢起身時朝陸盛喆點頭示意,兩個男人交換了一個只有男人間才懂的眼神。
陸連城起身時仍有些不捨,“姐,那個……對不起。”
少年不敢看姐姐的表情和反應,說完就跑掉了,還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病房門。
待人一走,室內立即陷入一股窒息般的沉寂。
陸盛喆走到牀邊一步的距離,停下,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掃過女兒的周身,幽潭般的雙眸漸漸泛起波瀾,隱隱顫動,喉頭劇烈地滑動了幾下,胸口更是壓抑起伏。他放在身側的手,迅速收緊握成拳,額頭也慢慢皺緊。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你的榮耀和驕傲?!”
任蓮盈渾身一怔,渾身豎起了刺,“是。遠不及你那個藏在深處的繼女,光鮮靚麗,左右逢緣。”
陸盛喆微微一愕,瞬間就明白了什麼,“任蓮盈,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跟我倔。你知不知道,要是讓你媽媽,你外婆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們會有多難……”
“我媽媽已經不在了!”任蓮盈大吼一聲,瞪着父親的面容都是恨意,“外婆要是看到,她是會難過,也好過一來就被人斥責、嘲諷,而這個人還自稱是我的父親。呵呵!檢察長大人,你是來看女兒的,還是來審問任蓮盈是如何得了三種怪病,搞成現在這樣,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嗎?”
女兒的眼淚一下奪眶而出。
“蓮盈……”
父親的聲音陡然變得沙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