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想什麼……”
任蓮盈想問,屠崢回頭朝那乖乖聽他令蹲坐在石階下的牛頭梗招了招手,牛頭梗立即起身,慢慢踱步過來,一雙小黑眼兒看看屠崢,但看向任蓮盈時仍會叫兩聲。看樣子,顯然還是沒有識別出主人和客人。
屠崢攤開手掌,將一個圓球展露出來。任蓮盈一眼認出,那是牛頭梗做尋回練習的小玩具。他一手扔出,牛頭梗立即轉身撒丫子去追小圓球。不稍三分鐘,就咬着球球回來了。他拿過球之後,交給任蓮盈,以眼神示意她扔球。
任蓮盈癟了癟嘴,拿過球時又被牛頭梗吠了兩聲兒,有些鬱悶,揚手就扔了出來,方向有點歪,位置有點兒偏,估計夠小傢伙找一會兒的了。心裡有些心疼。
屠崢站起身,想說什麼,看着姑娘直盯着牛頭梗消失的方向瞎緊張,又宛爾一笑。
兩人沒有再說什麼,直到牛頭梗的白色小身影跟箭似地直直射回來,叼着球球在兩人面前歡快地直甩小尾巴。
任蓮盈笑了,伸手,小傢伙還是有些拒絕的。屠崢將一塊肉骨頭遞給了任蓮盈,任蓮盈一手拿骨頭,一手去拿球球。
這下,小傢伙來回竄了幾趟也真是餓了,抵不住本能的渴望,終於交出球球換了骨頭,抱着哼哧哼哧吃得歡暢。
屠崢道,“再多玩幾輪,估計它就不會怕你了。我走了。”
“我知道啦,拜拜!”任蓮盈盯着愛犬移不開眼的樣子。
屠崢心下一嘆,大步離開了。
當那高大的身影離開時,任蓮盈才悄悄擡起眼,眼神裡飄過一抹黯然。
……
顧博雅出來時,端着一盤子剛削好的新鮮水果出來,好奇地問,“剛纔我好像聽屠崢說,他的心裡只有你。”
“胡說!”任蓮盈被嚇得手一抖,回頭就叫了起來,“哥,你又偷聽?”
顧博雅淡淡一笑,目光明澈,沒有絲毫偷聽者的心虛,還道,“我有嗎?不是你們聊得太投入,根本沒發現旁邊有人?”
任蓮盈一激動,揚手就將小球扔了出去,正啃着骨頭的牛頭梗小耳朵一豎,立馬扔下骨頭就衝了出去。
“哥,你聽的什麼話。他明明沒說完的,他的意思是我認識那個女的,哦不,他喜歡的那個女人我認識。”
顧博雅一怔,想了想,暗忖:那麼明顯的表白的了,這丫頭居然能聽成完全另一個意思。這是他在國外待太久,中文理解能力後退了,還是……
遂問,“屠崢有喜歡的女人了?你見過,什麼樣的?”
任蓮盈就拉下臉了,“哥,你能不能說點兒開心的話題啊!老說他,還有完沒完了。就是個蹭飯的。”
顧博雅目光微閃,“哦,你崢哥有喜歡的女人了,你不開心,難不成是……”
“哥啦,你也笑話我。都說了,我就是爲芝蓉姐不公。這個男人真沒責任心,渾身帶煞不說,我碰到他那天就遭車禍了呢!居然還到處惹爛桃花兒,今天機場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個顧寶蓮穿得跟女鬼似的,還露大腿,也不怕得關節炎。”
顧博雅點頭,順着妹妹說,“大奶奶家的那個姑娘,追求屠崢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不過,我也是今天才看到,沒想到……這麼火辣!”
牛頭梗嗷嗷叫着,竟然很快就叼着球球回來了,不過卻衝到了顧博雅面前打轉轉兒、搖尾巴,看得任蓮盈一陣兒氣悶。
她扭頭瞪過去,“哥,你就看到火辣辣了!平常在國外,洋妞兒的大腿還沒看夠嘛!”
顧博雅一下笑了,“盈盈,你這麼愛吃哥哥的醋,哥哥們可真高興啊!”
任蓮盈瞬間臊紅了臉,抿脣不說話了。
再說下去,還不知道要被這些“壞哥哥”們逗得打地洞鑽了。
隨即就哼哼道,“反正,那個蹭飯的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肯定不是那個顧寶蓮!”
她嘆口氣,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對上了牛頭梗投來的純純小眼神兒,又朝她叫了一聲,已經沒有初時那麼兇悍了。
……
午休之後,終於輪到任蓮盈自己被外公外婆召見談話了。
小紅樓後修了一間小祠堂,上面供奉着顧氏家族的牌位若干。
任蓮盈現在腿腳還不便,也堅持在蒲團上跪着行了三拜大禮。起身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厚厚的蒲團上,霍然發現自己以前從未曾注意過,蒲團上竟然繡着一朵蓮花,稍稍一數那蓮瓣正好跟自己的墨蓮一個數兒,都是18。
她心頭一熱,俯在地上仔細看。這蒲團子長久跪拜,顏色都有些變了,被磨得起了毛。但仔細辨認的話,還是能看出原來繡的是朵銀色的蓮花。她又轉頭看旁邊那個,是朵紅蓮。仔細想來,倒的確沒見過墨蓮和紫蓮的。
“蓮盈,你不舒服嗎?快起來,別跪着了。”任奶奶看孫女一直不起來,以爲出了什麼事,忙上前扶。
任蓮盈忍不住問,“外婆,沒有繡過墨色的蓮花,當圖案嗎?”
任奶奶一怔,斥道,“傻丫頭,那墨色的蓮花就是要凋敗的花了,多不吉利,誰會繡那種顏色。別瞎說了,快起來。”
任蓮盈還是不死心,想多問幾句吧,正在上香的顧爺爺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只得作罷。
任蓮盈接過點好的香,由任奶奶扶着上前給祖宗上了香後,垂眸低頭,做冥神禱告。心裡又想到自己的蓮花墜空間,若外婆說的是真的,那朵奇異的蓮花還有好些花瓣是墨色的,是不是意謂着自己其實還沒有脫離“死亡”的陰影呢?
突然被外婆拍了一下,她猛地回神,就被外公斥了,“在列祖列宗面前,還在發呆出神,成何體統!”
“呃,對不起,外公。”
“行了。現在當着祖宗的面,你好好說說,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怎麼會搞得這麼狼狽地回來?”
哎,還說什麼情況啊!他們早在她回來,肯定都收到她的很多資料信息了。現在,不過是法官最後的審判,她這個被審的只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份兒。
便直接開始認錯,“孫兒有錯。一不該不告家長,此等生死大事;二不該誆騙長輩,遠遊不歸;三不該夥同哥哥們,欺騙長輩……”
一下數落了一堆,她心想也差不多了吧!
“還有呢!”顧爺爺又提醒。
任蓮盈想了一陣兒,又擠出一句,“不該學藝不精,就不自量力地自給用藥。”
顧爺爺明顯不滿意,“還有!”
任蓮盈苦了臉,摳了摳頭,“走路不看路,被車撞了。”眼巴巴兒地向任奶奶求救。
任奶奶也露出一臉不解狀,看向上方站着的丈夫。
顧爺爺還是一臉嚴肅,“還有!”
任蓮盈撐不住了,擰着眉毛,求道,“外公,還有什麼啊?”
顧爺爺瞧着姑娘浮腫的臉,雖然氣色看來還不錯,可到底是和自己曾經養在身邊多年的漂亮寶貝大變了樣兒。想想自己曾經多麼驕傲的小公主啊,不過出去兩年,回來就成這樣兒了,哪個做長輩的不心疼。
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他聲音更嚴厲,“你自己做的事,就記不得了嗎?”
任奶奶還是容易心軟,“老頭子,你有什麼話好好跟孩子說。孩子都認了這麼多錯了,那就是真還有什麼,也夠了。”
顧爺爺心裡是捨不得了,可這時候卻仍是硬着心腸,嚴厲不減,“要是你今天想不起自己犯了什麼錯,那就在祠堂待着,等到想起了再說。”說完,便拂袖而去。
任蓮盈僵在當場,看着堂上一排排靈位,覺得很是鬱悶。記得小時候來這裡時,還悄悄跟哥哥們嘀咕過,她自己跟奶奶媽媽姓任,自己爸爸姓陸,偏偏逢年過節要對着一排姓顧的人叩拜,真是很奇怪的事兒啊!
那時她沒想通,現在也想不出外公突然生氣的原因。
任奶奶急忙追出去拉住丈夫,兩人爭執起來,隱約之中,任蓮盈聽到了一個“周”字,頓時恍悟,外公爲的不會是這茬兒吧?
“那個周家的小子算什麼東西。敢欺負我們任家的姑娘,回頭要讓我碰到他家長輩,非要問問看他們是怎麼教孩子的。竟然教出這麼不忠不義,沒心沒肺,捻花惹草的混帳東西來!”
任奶奶忙勸道,“老頭子,現在他們都分手了,你就消消火,別生氣了。你瞧你讓盈盈在裡面罰站也是爲哪般?哦,爲了別人家孩子罰自己家寶貝,划得來嘛?”
顧爺爺一聽就心疼了,可又拉不下臉繼續繃着,“那我也是想讓她好好長個記性兒,以後找男人的時候一定要睜大眼睛。”
兩人回頭,都看到已經站在門口的姑娘。
任奶奶繼續打圓場,“哎,以前是以前,現在又不比我們那年代的媒酌之言,都是自由戀愛了。像老大媳婦說的,誰這輩子還不會遇到幾個渣男的。咱們盈盈啊,現在都有崢哥哥了,小崢這孩子牢靠,一定不會欺負我們家盈盈的。”
顧爺爺立馬瞪眼過去,“在孩子面前你胡說什麼。他們兩就是兄妹,那不成了**了,你別讓人誤會。我們家姑娘又不是沒人要了,你這麼急着亂點什麼鴛鴦譜兒,別來又弄成病急亂投醫,你看看她現在把自己醫成什麼樣兒。”
任奶奶卻不依地鬆開了拉人的手,“你才胡說八道。他倆又沒有血緣,哪來的**。小崢可是咱們看着長大的。回頭咱還要找袁奶奶看看蓮盈的病症。”
眼看老倆口似要吵起來,任蓮盈連忙跑了出來。
叫道,“爺爺,奶奶,我知道錯了。不應該不經過你們審覈兒,就早戀。我已經跟他徹底分手了,以後也絕對不可能複合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做哽咽狀,“未來五年我都要好好學習,再不談什麼情情愛愛的麻煩事兒。總之,我未來的人生目標是——事業女性!”
顧爺爺聽了孫女兒的誓言,立即展顏點點頭,說“好”。任奶奶愣了一愣,立馬反駁起來,說女孩子當事業女性就不容易嫁人組織家庭了啥啥的。
任蓮盈只得在心裡嘆氣:正所謂,衆口難調啊!
……
任奶奶看孫女兒休息了,才記起該給老閨蜜聯繫,打電話去了屠宅。
殊不知,屠宅這日早就炸開了鍋。
這電話打來時,屠家的男人們也陸續回了家,聽自家的妻子兒女談論屠家第一大“婚姻困難戶”的最新桃花劫實況。
袁奶奶聽到是自己的老閨蜜,爲免引起不必要的轟動,和老爺子的衝動,立即換了手機,躲到外面的暖室花房裡去了。
“哎喲,老妹兒,你可來電話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咱家都鬧成啥樣兒了。盈盈現在還好吧?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子骨怎麼樣了?”
小任奶奶完全不知道屠家這邊的情況,只聽到最後這段問話正是自己聯繫的主因,忙說,“唉,看着是胖了,可都是浮腫啊!之前還用錯了藥,現在這不,只能找你給看看。回頭也肯定要去華協那邊好好檢察一下,你給安排一下唄!”
袁奶奶聽說浮腫,立馬想到孕婦一般都有這毛病,再聽用錯了藥就緊張了,這必須是要到醫院做產檢的啊,立馬應下了。
恰時,屠老元帥察覺得到妻子的不對勁兒,就跑來質問,袁奶奶不敢說太多嚇到未來親家姐妹,忙掛了電話,回頭瞪丈夫。
“你今天還沒鬧夠,要接着跟我鬧是不是?要鬧到明天咱倆都去醫院住着,讓兒女們不得安生,工作學習都給你耽擱了,你才滿意是不是?”
“我,我這不是……不是着急小盈盈嘛!唉,還是老三那臭小子惹來的禍,這都幾點了,他還不滾回來!我就去打電話到他們單位了,咱今兒就拼了不要這張老臉,使個特權啥的,也不能讓他污了我們小盈盈的清譽。”
說着回去要打電話的樣子,不過剛走到門口,就聽汽車引擎熄火的聲音。便看到夜色朦朧中,暈黃的路燈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高大偉岸的男子戴着一肩暖絨絨的黃色光暈,大步行來,落在陰影裡的眉眼深深,有兩團烈烈的火燃跳動着,讓人不敢小窺。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屠崢看清院子裡的兩佬,輕輕一笑,朗聲問好。
袁奶奶看着自己的這個孫兒,心裡是即自豪又心疼,忙上前相迎,順便擺手將老頭子別在了後面,還扔去一個“你敢胡來我就跟你沒完”的護犢子眼神兒。屠老元帥只氣得吹鬍子瞪眼兒,丟下一句“一會到書房來問話”,轉身走人。
屠崢一進屋,正議論熱火朝天,都談到給家裡這第一個大侄孫到底會姓屠,還是依着任家的傳統得跟着姓任的問題上了,兩個惡魔雙胞胎大聲爭搶着自己要當花童的權利,一見屠崢回來,客廳一下子安靜得只剩下呼吸了。
“在討論什麼,這麼熱鬧?”
屠崢脫下大衣,交給一旁忙迎上來的阿姨,並禮貌地說聲謝謝。
小姑屠萱立即笑着上前,拍了三侄兒一下,笑道,“好小子,這麼大喜事兒還想瞞着大家到幾時。快說,你今天是不是到小蓮盈家吃飯去了?”
這也的確是事實,屠崢點頭,接過雙胞胎送來的討好水果。
小草叫道,“三哥,你什麼時候娶盈盈姐啊!先說好了,我不要當花童,我要當伴娘啦!”
屠崢怔了下,就笑,“好,小草就當伴娘。”
小傢伙很好哄,一句允諾,立即高興地回頭跟哥哥得瑟去。
小蟲急着也來爭伴郎的位置,屠崢道,“當伴郎可是力氣活兒,不像伴娘一樣只需要噹噹花瓶,穿個漂亮裙子到處擺POSE那麼簡單。伴郎必須和我一起撞三關接新娘子,之後還要幫我擋酒。小蟲,你現在才13歲!”
未成年兒童,禁止飲酒。
嗷的一聲,小蟲哥哥不樂意了,回頭扯了妹妹就說要不一起當花童,否則誰也別想當伴娘。
兩調皮蛋吵得不可開交,屠崢順利逃掉衆人打探,上樓去接電話,正好與就要出門的屠嶸照了一面兒,屠嶸似乎聽到那電話裡傳來的女聲,立即笑着拍拍弟弟肩頭,說了句,“雙喜臨門,恭喜恭喜!”
屠崢微微一異,沒有多問,擺擺手回自己屋去了。
等門一關,他才鬆了口氣,一邊解着領釦問,“盈盈,什麼事兒?”
電話那頭,任蓮盈口氣不善,“你老實交待,我的醫療病歷,還有那麼多圖片啊,是不是你交給我外公外婆,拿來教訓我的?”
屠崢脣角輕輕勾着,不答反問,“三堂會審完了?”
“哼,你還敢問,今天跪得我膝蓋現在都疼呢!”任蓮盈正爬在自己的大牀上,蹺着腳丫子,吃着水果。
屠崢聽了有些擔心,“顧爺爺真罰你跪了?那想我明天過來幫你推拿看看?”
“呸!你少不要臉了,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屠崢走進浴室,對着鏡子道,“躺在牀上吃東西,不健康。”
“去你的,你管不着。”這不明顯是不打自招嘛!笨蛋!
任蓮盈立即從牀上爬起來,開了免提地叫。
屠崢笑了,“照鏡子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