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玉華跟在穆雨寧的後頭邊走邊看,手上還拿着一個甜筒。兩個女人若無其事的邊走邊吃,絲毫不把路人驚詫的目光放在眼底。
莫玉華指了指她的胳膊問:“你真的打算跟蘇子墨復婚了?”
又是復婚。
不知怎麼的,穆雨寧對復婚兩個字特別敏感。於是含糊不清的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櫥窗裡的小玩意。
“我問你話呢
。”
穆雨寧嘆氣:“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感情是比以前好了,可是她總覺得不安。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莫玉華翻白眼:“你自己都不知道那真是沒救了。”
穆雨寧撇嘴:“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你是旁觀者,當然站着說話不腰疼。”
“喲,嘴上功夫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一般,一般。”穆雨寧客氣的謙虛,“承認承認。”
“行了,別貧了,那夏星雨的問題也解決了嗎?”
是了!夏星雨。這就是穆雨寧心裡不安的原因,總覺得她像個不定時的炸彈一樣。
雖然蘇子墨跟夏家人說清楚了,可是心中總是有愧的:“算是吧。”她說的模棱兩可。
“你這個傻瓜,”莫玉華恨鐵不成鋼的指指她的肩膀,“男人是你的,老公也是你的,你自己不抓緊就不能怪人家隨時惦記着啊,那夏星雨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得悠着點,趕緊的把那婚復了吧,省的夜長夢多。”
手上的甜筒似乎也有點苦澀的味道。夏星雨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他們怎麼可能呢。
“你別光說我啊,你自己呢。”她開始痛擊莫玉華,“你也不年輕了,三十了吧。女人三十豆腐渣,你打算豆腐到什麼時候啊。”
“是豆腐那也是豆腐西施!”莫玉華自信滿滿的昂首挺胸。不想剛纔的話題影響他們的心情。
“你就得意吧。”
“不行嗎?你羨慕嫉妒恨啊。”
“是啊是啊,我很羨慕我很嫉妒啊啊啊啊,怎麼辦呢?”穆雨寧表情誇張。她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輕鬆的逛過街了。
穆雨寧撲哧一聲笑出來。暫時拋棄那些煩惱。
莫玉華看中一家店,要進去裡面看看,穆雨寧沒意見,於是莫玉華打算去拉門
。誰知道門卻從裡面突然打開了,她一時不察,撲了一下,然後手上的甜筒就華麗的飛了出去……
這場景真養眼啊。黑色的西裝上白乎乎的一片,還溼嗒嗒的往下滴着……
呵。
穆雨寧有點傻眼,不知該心疼誰。莫玉華心痛的哀嚎了一聲:“我的甜筒----”
林承錚更加無奈的看着這個掩面痛哭的女人,他都沒叫呢,她叫那麼大聲做什麼。
“賠我甜筒!”
“賠我衣服!”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互瞪着對方互不相讓。
穆雨寧呆呆的看着。許久,哈哈大笑,拍了拍林承錚的肩膀說:“好了,承錚。別玩了。她是我朋友,莫玉華,玉華,他是林承錚。”
林承錚跟着笑了。他本來就是看到了穆雨寧纔開的一個玩笑,倒是把莫玉華愣着了。她完全沒想到這個層面。
脫去法官的外衣,她其實也挺幼稚的。
她盯着高大的林承錚看了幾眼,確定這是真的後更加理直氣壯:“賠我甜筒!”
林承錚欣賞她坦然的神色,點頭:“ok。跟我來吧。”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帶着她們重新買了甜筒。這下真讓莫玉華不好意思了。他的那件衣服算是毀了,他卻大方的說:“不要緊,回去洗洗就好了。”
甜筒賠了。她也不能這麼不懂行情是不,於是她很大方的說:“行了,那邊有賣男裝的,你自己去挑一件吧,我付錢。”
穆雨寧傻眼。
莫玉華一副帳算得分明的樣子:“怎麼不要嗎?”
林承錚搖頭:“真的沒關係。”
“那不行
。”莫玉華鐵了心瞪着他,“我可不想欠人人情。”
林承錚向穆雨寧求救,誰知穆雨寧卻附和着她說:“好啊,承錚,你不是要請我吃飯的嗎,那總不能穿這樣去吧,快點去,完了我們去吃飯啊。”她眨着眼睛,心下卻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林承錚無奈,怎麼不知道穆雨寧的小算盤,再加上莫玉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只能跟着走了。
當然他不會真的讓莫玉華付錢,誰知道那女人動作快的跟什麼似地,等他換好衣服出來,錢已經刷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承一個女人的情。或者說是第一次有女人買衣服給他,這樣的感覺,有點奇妙。、
林承錚自然得帶他們去吃飯了。找了家很有情調的餐廳。可惜一男兩女怎麼看都很破壞氛圍。
穆雨寧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他們的表情,偶爾笑笑,偶爾插幾句話。
林承錚是那種很隨和又很照顧人不會讓女伴覺得難堪的人,所以氣氛一直很好。
飯吃的差不多了,莫玉華的話題倒是挺多,因爲同是法律出身的緣故,自然話題熱絡。
穆雨寧微笑的看着他們,似乎很滿意。
莫玉華在底下狠狠的踹了她一腳,穆雨寧吃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站起來說:“我要上個洗手間,你們慢聊啊。”然後撒腿就撤。
這是她慣用的伎倆。到了洗手間就跑,發了個短信給莫玉華說,承錚是個好男人,要把握機會啊,我先撤了。
有點亂點鴛鴦譜的味道。可是,誰又知道這是不可能呢?撞來的緣分,說不定會是這樣的。
如果一直固執的守在那裡不肯動,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也最終都會錯過。
林承錚也好,莫玉華也好,顧明橋也好,韓紹宇也罷,都必須走出來。
她不是聖人,她只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幸福。
路上她收到了蘇子墨發來的幾條簡短的短信,儘管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情大好,原來被人惦記的滋味真的很美好
。尤其是自己的感情得到了迴應,這樣的時刻更加美好。
回到家的時候時間還早。不意外的看到一家人都坐在客廳裡。
可是今天的客廳,氣氛似乎有點磣人。
大嫂沈月琴也在,看到她進門就對她猛打眼色。這讓穆雨寧心中不安。有點疑慮的叫了聲:“爸媽,大嫂。”
穆媽開口:“月琴,你身體不方便,先進屋去。”
沈月琴乾笑兩聲,婆婆的臉色不佳啊,她也不敢強硬,只好說:“好,媽,那我先進去了啊。”經過穆雨寧身邊的時候又打了個眼色。
穆雨寧拍拍她的肩膀,在沙發上坐下,問:“媽,怎麼了?”
穆媽板着臉。穆爸打圓場:“雨寧,吃飯了嗎?沒吃的話爸爸給你去弄點。”
“爸,我吃過了,你別忙了。”穆雨寧很坦然。
穆媽臉色不悅:“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穆雨寧沉默不語,將穆媽的氣惱看在眼底。
“你有話好好說,跟女兒生什麼氣啊。”穆爸到底還是護着她的。
穆媽的眼神凌厲,有心痛也有生氣:“你又跟子墨在一起了。”
穆雨寧擡起頭,一臉正色的望着自己的母親。
“雨寧,跟你媽說實話吧。”穆爸怕她嘴硬,勸解道。
穆雨寧不明白,自己的母親不是一向希望他們能夠復婚嗎?那麼現在,“媽,你不同意?”
穆媽蹙着眉頭盯着她,好幾次想開口,最後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你知道這兩年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嗎?你們兩年沒有聯繫,說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事情的發展總是這麼出乎意料
。穆雨寧唯有苦笑:“媽,那你要我怎樣?我以爲你很希望我們在一起的,看來是我錯了。”
“兩年前我是這麼希望的。”穆媽承認。
“那麼現在你就不這麼希望了?”穆雨寧望着她,“媽,給我個理由。”
今天晚上母親的神色其實早就給了她答案。她開始不明白。
“你知道這兩年他都跟誰在一起嗎?”穆媽的臉上有點義憤填膺,“這樣的感情你叫我們怎麼放心?”
“我知道,他跟夏星雨在一起。”穆雨寧坦言。
“那就是了,我可是聽說他們很快就要訂婚了,你現在這樣不明不白的跟他牽扯在一起算怎麼回事?”穆媽一副你還被矇在鼓裡的樣子,“我是挺喜歡他的,可是現在都到了這份上了,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女兒做第三者,做出有辱門風的事情來。”穆媽一臉的堅持,絲毫不爲所動。
穆雨寧盯着她半晌,腦子有點短路,許久才反應過來,繼而怒極反笑:“媽,就因爲這樣所以你反對我們在一起?”
“是啊,今天早上我都看到你上了他的車了,雨寧,你怎麼能這麼糊塗呢,不行,這絕對不行!”穆媽一臉強硬。
穆雨寧搖頭:“媽,他們不會訂婚的,蘇子墨跟我說他不愛夏星雨。”她把在醫院的事情簡單的與父母說了下。
穆媽的臉上有吃驚,還有不敢置信。
“媽,現在你相信了吧。”穆雨寧感覺有點累了,臉上出現了倦容。
穆爸說:“雨寧,你先進去休息吧,我跟你媽也要睡覺了。”他給她使了個眼色,穆雨寧從善如流,站起來就閃人。
穆媽想叫住她,她已經竄進了自己的房間
。
然後呼出一口氣。父母都是爲了她好,可是這樣兜兜轉轉,到底什麼時候纔是盡頭?
她坐在牀上發呆,思考着這幾年來的點點滴滴。
六年漫長的時光,就在指縫間悄悄溜走了。
穆雨寧開始叫人設計自己的房子,等着圖紙一下來便可以開始裝修。
蘇子墨像個跟屁蟲似地有空就跟着她。
設計師在房間裡量尺寸,他就站在一邊黏着她:“我等下想去吃餛飩,你說好不好?”
穆雨寧胡亂的應着:“隨便。”
“我等下還想去買個衣服,你說好不好?”
“你喜歡就好。”
“我等下要去把你賣了。”
“嗯。你決定吧。”穆雨寧隨口應着。
等了一會兒,蘇子墨沒有反應,這才恍惚覺得哪裡不對勁,一回頭,就看到蘇子墨虎着臉站在那裡,覺得剛纔自己似乎是太不專心了一點,於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剛纔說什麼了?”
“我說等下要去把你賣了。”
嚇。穆雨寧一臉錯愕。那她怎麼回答的?
蘇子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說嗯,你決定吧。”
怎麼可能?穆雨寧站在那裡訕笑,企圖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穆小姐,我量好了,圖紙設計好了我會拿給你看的。”設計師女孩從地上站起來邊收捲尺邊說。
“好的,謝謝
。”穆雨寧尷尬的對着她笑笑,送她出門。
待門一關上,蘇子墨便開始耍無賴,對她動手動腳。穆雨寧沒好氣的一拍手,蘇子墨卻不動如山。只知道顧着自己的利益。
穆雨寧開口叫他:“你夠了,放開我了。”
“不夠。”蘇子墨像個要糖吃的小孩。那癢癢的味道刺激着她,讓她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來。
“你不是肚子餓了嗎?再不走午飯都要沒得吃了。”
“我現在就在吃。”蘇子墨的回答讓她臉一紅,卻無可奈何。
空蕩蕩的房子內什麼都沒有,真不是個好地方。
離開的時候,蘇子墨心不甘情不願的追上她的腳步,可是她的嘴角卻揚的高高的,這樣你追我跑的生活,就像二十歲出頭的男孩女孩那般美好而純潔。彷彿又找到了戀愛的感覺。
餛飩當然是沒吃到,不過他們卻手拉手去了超市。
她推着推車,挑挑揀揀,而蘇子墨是看上什麼就往裡面丟,穆雨寧阻止他:“哎哎哎,你少拿一點啊,這麼多東西怎麼吃的完啊。”
“放在冰箱裡的,又不是讓你一口氣吃完的,你急什麼啊。”蘇子墨依然我行我素的拿着。
他拿一樣,穆雨寧就拿起來放回去,兩人一路走一路做,到最後推車幾乎還是空的。
蘇子墨看到這場景,不由發怔:“我拿的東西呢?”
穆雨寧指指身後偌大的商場:“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你不買東西你來超市幹什麼啊。”蘇子墨瞪着她。
穆雨寧不甘示弱:“那也要看看缺什麼再買啊,像你那麼買,我們怎麼拎的回去啊。”她雙手叉腰,氣勢洶洶。
身邊經過的路人不時回頭對他們微笑。
蘇子墨摸摸鼻子,一下變成了好男人,諂媚的看着她說:“那行,你決定吧,你說買什麼就買什麼
。”然後像個小媳婦似地跟在她的身後。
說實話,穆雨寧還真的是很不習慣突然這樣子,好幾次想說,要不,那個……最後想了想也沒啥,於是理直氣壯的走在前頭。
可是,穆雨寧的推車不小心撞到了從拐角出來的老人,他手上零碎的東西掉了一地。
穆雨寧啊了一聲,很是抱歉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急忙跑過去撿那幾個在地上滴溜溜的滾着的番茄,幸好滾得不遠,很快就撿回來了,然後微笑着遞給也跑過來的老人。不過,笑容卻僵硬在了嘴角。
蘇震……
她立刻擡眼去看蘇子墨。他當然也看到了蘇震。
蘇震的表情是既震驚又激動,看到穆雨寧,火速回頭,看到了站在那裡一臉嫌惡的蘇子墨。高興的嘴角耷拉在嘴邊,肌肉都有些抽搐了。
“子……子墨……”他顫顫悠悠的站起來,似想要走到他的跟前。
可惜蘇子墨拉起推車道:“走了。”
穆雨寧在他身後叫:“你急什麼啊。”又跺腳,看着蘇子墨的身影越走越遠,而蘇震的表情卻越來越失落,更加於心不忍。
“蘇律師……”她打招呼。
蘇震點點頭:“你趕緊去吧。”意思是快點跟上蘇子墨。
穆雨寧氣結:“你別理他,他就那樣,讓他一個人去吧。”
蘇震急忙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你快點去吧。”這就是爲人父母的心情,不論孩子做了什麼都不會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穆雨寧撇撇嘴,還在生氣,看着蘇震那一臉着急一臉失望的樣子,怒火中燒,下了決定:“沒事,我陪你一起走。”穆雨寧微笑着朝他點頭,一點也沒把蘇子墨的怒氣放在眼底。
在結賬臺找到蘇子墨的時候,他的臉還是那麼臭,尤其是看到穆雨寧挽着蘇震的手朝他走來的時候,穆雨寧知道他恨不得將掐死她
。
可是那又怎麼樣,她依然昂首挺胸,坦然的說:“這麼巧遇到了蘇老先生,我決定請他回去吃個便飯。”
鼎鼎有名的蘇震,見了自己的兒子,卻是一臉的惶恐。一個老人還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穆雨寧真的很心疼,她故意氣蘇子墨。
蘇子墨的雙眼危險的眯了起來,盯着她沒一會兒便道:“這是你的決定?”
“是的。”她大方的承認,“你不是也肚子了嗎?正好,我們趕緊回去吃飯吧。”
手上的推車滑向了一邊,蘇子墨的肩膀驟然聳起,帶着一股負氣而決然的意味:“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穆雨寧沒想到他真的就轉身要走。
蘇震已經着急的想要出聲叫住他,穆雨寧也被逼的氣紅了眼,大叫:“蘇子墨,你要是趕走你以後就不要來找我!”
偌大的超市原本吵吵嚷嚷的頓時安靜下來。
穆雨寧的胸口上下起伏着,緊盯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蘇子墨一定會氣瘋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不能讓蘇子墨就這樣離開。
他轉過頭來,看着她笑:“你這是在威脅我?”
“錯,我不是在威脅你,我只是在告訴你問題的嚴重性而已。”她也跟着倔強起來,絲毫不爲所動,反而將蘇震拽的更緊。
這是一場較量,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蘇震夾在他們中間,不想讓穆雨寧爲難,於是主動提出來要走。不過卻被穆雨寧的眼神瞪回去。
她滿意的一手提着菜一手挽着蘇震的胳膊朝家裡走去,不時的回頭囑咐身後跟着的人幾句:“你倒是走快點啊,這都幾點了,我們要吃晚飯了
。”她的心情很好,笑容也很大。
蘇震雖然很開心,但畢竟上了年紀,喜興不露聲色。
蘇子墨默不作聲的跟在他們的後頭。望着蘇震愈漸佝僂的背影,又別開眼。
他不是朝他們低頭,他只是敗給了自己的內心。他賭不起,如果剛纔扭頭就走的後果。甚至現在,他都想要一走了之,可是輸了,敗給了自己。
他們回了原本的家。
穆雨寧熟門熟路,似乎時光倒流。她讓蘇震坐在客廳裡,自己拿着東西進了廚房。蘇子墨就跟着進廚房,卻被她推出來:“你進來做什麼,去客廳坐下看電視吧,我來做飯。”
她是有意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可是她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只會讓蘇子墨更加排斥而已。
他坐在客廳裡,一言不發。
蘇震有些誠惶誠恐,現在的他,不是赫赫有名的律師,而只是一個犯了錯的父親對着心存歉疚的兒子。
蘇震看到蘇子墨的手垂在一邊:“子墨,你的手……”
蘇子墨去拿蘋果,蘇震卻搶先幫他拿了起來。蘇子墨看也沒看,又去拿橙子。蘇震尷尬的舉着那個蘋果。
穆雨寧走出來看到這場面,瞪了蘇子墨一眼,接過蘇震的蘋果:“我幫你削。”
蘇震擺手:“我自己來就行了。”
“那也好。”穆雨寧將刀子遞給他,對蘇子墨眼神警告了一番,才進去。
其實她覺得蘇子墨能做到這樣已經很給她面子了。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長達二十多年的隔閡,讓他們今天還能坐在一個客廳裡,已經太好太好。
蘇震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蘇子墨依然不肯原諒他,可是他們能坐在一起,已經是他此生的奢望。所以削蘋果的手都有點顫抖了。
水果刀挺鋒利的
。蘇子墨的雙眼盯在電視屏幕上。
蘇震心下一激動,刀子便斜了出去,劃破他的手指,鮮血頓時噴涌出來。
刀子掉在玻璃桌面上,發出清脆的震盪聲。蘇子墨的視線終於有了變化,機械的轉過來,而蘇震卻盯着自己的傷口,似乎感覺不到疼似地,任由那鮮血往下流。
穆雨寧正拿着鍋鏟在廚房大展伸手,驀地就聽到他吼了一聲:“你幹什麼!”
她嚇了一跳,立刻丟下鏟子跑出去,只看到客廳的茶几上有很濃的鮮血。蘇子墨面色鐵青的在那裡東翻西找。
她倒抽了一口氣,將蘇震拉到洗手間,將他的手放在水下衝洗。
冰冷的水沖洗着那血流如注的傷口,似乎怎麼也止不住,濃濃的鮮血溢出來,很快便會吹散,化淡,最後又如此反覆。
穆雨寧嚇得不輕,直跺腳:“傷口好深啊。”
蘇子墨拿着乾淨的毛巾進來。穆雨寧退到一邊沒有動作,蘇子墨卻沒有再上前,就這麼僵持了下來。
見衝的差不多了,穆雨寧沒轍,只好氣惱的接過了他手上的毛巾,按住蘇震的傷口。
蘇震的臉色不是很好,可是一開口卻先對他們抱歉:“對不起,雨寧,給你們添麻煩了。”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怎麼會是麻煩呢。”她緊緊的按着蘇震的傷口,可是那鮮血卻還在不停的流出來。她有點急了,衝着蘇子墨喊,“喂,你想想辦法啊,血根本止不住,現在要怎麼辦啊。”那傷口深可見骨。
雖然蘇震沒說,可是他哆嗦的失色的嘴脣卻在告訴他們他有多疼。
蘇子墨的臉色也不是很好。
蘇震說:“沒關係,包紮一下就好了。”
穆雨寧看着毛巾上慢慢滲出血色來,快急哭了,大叫着:“蘇子墨!”
他緊鎖着眉頭,緊抿着雙脣,好半天才吼回去:“這麼嚴重除了去醫院還有什麼辦法
。”
他拿起錢包,先下樓去攔車。
穆雨寧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啪的一聲落下來,又快速抹去,又哭又笑。蘇震卻還要笑起來。
穆雨寧安慰他:“沒事的,我們馬上去醫院。”
蘇震的傷口真的很深,要縫針。醫生狠狠的斥責了他們。
從始至終,蘇子墨就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穆雨寧不住的點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醫生,我們知錯了,您先給他包紮吧。”
醫生見她認錯態度良好,這才緩和了一下臉色,又對蘇震說:“要是疼你就喊出來。”
蘇震搖頭:“不礙事的,你縫吧。”因爲他年紀大,所以醫生並不主張用麻醉藥。
穆雨寧都不忍看那傷口,於是微微別過了頭。
醫生手上的針和線起落的時候,她似乎感覺那針穿透了她的肌膚,不可抑制的疼痛起來。她注意到蘇子墨退出了房間。
回頭看了眼正失望的蘇震,立刻追了出去。
蘇子墨尋了個角落抽菸。無視面前大大的禁菸標誌。穆雨寧奪下他的香菸,他臉色相當難看。她怯懦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道:“既然擔心,爲什麼不進去看着?”
他深深的凝望着她。
直到穆雨寧被盯得發毛,才聽到他說:“你不明白,爲什麼要做那麼多事情呢?”
他的話,無疑是在指責她的多事。
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又確實是那麼的哀慟。穆雨寧想頂回去,卻只能沉默。
蘇子墨最後苦笑着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可不可以不要好心做壞事?”看她那樣子,蘇子墨心裡也難過,但他真的很煩,於是,道了歉,“對不起,我先走了。”
穆雨寧在背後叫他,他沒有回頭,她開始自我檢討,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可是他剛剛明明那麼緊張,就證明他還是關心蘇震的不是嗎?
穆雨寧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可惜蘇子墨的身影已經消失。她想給他打電話,最後抿了抿嘴又放棄。
重新走回外科,醫生正好再給蘇震收線,穆雨寧不敢讓他瞧出不對勁,立刻堆起了笑容。
蘇震的眼神一下黯淡下去,略微失望的朝她身後看了看,穆雨寧心裡難過,卻只能強打起精神說:“他剛剛接到個電話臨時有事先回去了,我送您回去吧。”
她的謊言多善良就有多蹩腳。蘇震也對她笑了笑,溫和的包容着:“好。”
穆雨寧感到一陣難過,接過醫生的藥方說:“您現在這裡坐一下,我先去拿藥。”
蘇震點點頭。穆雨寧趕緊旋身走了出去。
二十分鐘後,穆雨寧將藥放進包裡,扶着蘇震走出急診科。
蘇震說:“我沒事,可以自己走。”
穆雨寧依舊攙扶着他,卻抱歉的說:“對不起。”是她把事情搞砸了吧。
“雨寧,我應該謝謝你纔是,你別這麼說,至少我看到了子墨,這就夠了。”蘇震長嘆一聲,也許現在的狀況已經比他預計的太好。他寧願蘇子墨對他發脾氣,也好過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穆雨寧默然。兩人慢慢往前走,不意外的,卻撞見了夏和平。
還是夏和平先叫的他們:“師兄?”
蘇震擡起頭,也看到了夏和平,有震驚也有不敢置信,將眼睛瞪得大大的。穆雨寧聽着他們的稱呼,已經猜出了幾分大概。
那麼這一切是不是有了合理的解釋?蘇子墨跟夏家的關係確實淵源不淺。
才幾天的時間而已,夏和平似乎老的很快,背脊都開始彎曲了起來,整個人少了一份第一次看到他時的仙風道骨與儒雅之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焦慮與被生活所壓迫的無奈和心酸
。這樣的改變,讓穆雨寧生出更多的歉疚。
“和平,你怎麼會在這裡?”蘇震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夏和平看到蘇震手上包紮的傷口,也是一驚:“你受傷了?”
“沒關係,小事而已。”兩個老人見面,帶着幾分親切,幾分激動,還有幾分久別重逢的喜不勝收。
雖然沒有熱情的擁抱,可是卻能從他們激動而無法自持的眼神中看出他們的感情。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啊。”蘇震很是高興的說,“真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
“是啊,我們都有多少年沒有聯繫了?”夏和平笑笑,臉上的皺紋都堆了起來。穆雨寧默默的站在一邊,不打擾他們的寒暄。
“是有幾十年了。”蘇震感慨,“子墨這麼多年,多虧了你們的照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他明知道蘇子墨是在夏家的卻不跟夏家的人聯繫?穆雨寧心生疑惑。
夏和平搖頭:“你別這麼說,子墨這孩子懂事又上進,沒讓我們操什麼心,倒是星雨……”一說起夏星雨,夏和平臉上就犯了難,還有更多的憂色。
穆雨寧慚愧,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出神。
“星雨也來了?”蘇震訝然,“她在哪裡?對了,你爲什麼會在醫院,身體不好?”
夏和平搖頭:“是星雨。”
“星雨怎麼了?”蘇震急道。
夏和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言難盡。”
蘇震提出去看看夏和平。穆雨寧的出現多少有點尷尬,雖然夏和平未怪她,甚至還客氣的與她打了招呼,可是她心裡總是彆扭的,所以不太樂意去。可距離上次來醫院已經這麼久了,不知道夏星雨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她承認,也許是爲了讓自己好過一點,又或者,如果夏星雨安然無恙,他們至少他們的良心可是少受一點折磨,於是她還是跟着蘇震去了
。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然而當她看到躺在牀上的那個瘦骨嶙峋精神飽受摧殘的尖刻的夏星雨時,還是難過的說不出話來,甚至還移動一下腳步都是那麼困難。她站在門口,看着裡邊的夏師母手上端着飯碗不時遠遠躲開,最後又慢慢湊上去哀求夏星雨的表情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她的心都獰疼了。
夏星雨的狀態真的很糟糕,臉色蒼白,彷彿臉上的毛細血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本來就瘦的身體現在似乎風一吹就會倒,她蹲在牀上,情緒顯然失控。
夏星露與夏師母一左一右的望着她,都是一臉的無奈和痛苦。
蘇震震驚的望着夏和平,問:“和平,這是怎麼回事?星雨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是星雨嗎?”
夏和平苦笑:“我也想知道我夏和平是造了什麼孽啊,爲什麼要我的女兒受這樣的罪過。”他的身影蒼老的厲害。穆雨寧的手指緊緊的攀附着門口的邊緣。唯有這樣,她才能不倒下。
突然,裡面的夏星雨看到了外面的人,情緒驀地失控起來,抓起手邊的枕頭便扔了過來,甚至人都要翻下牀來,夏星露着急的撲過去抱住她,口裡還大叫着:“姐,姐,你冷靜一點……”
夏師母大驚失色,也哭着按住她:“星雨,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夏星雨很瘦了,力氣卻似乎大的出奇,她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裡邊大叫:“讓她滾,我不要看到她……不要……”她的雙眼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惡狠狠的瞪着穆雨寧,讓人不寒而慄。
夏和平着急而心痛的看着她,又回頭對穆雨寧道:“你還是先走吧。”
穆雨寧咬着脣,卻邁不開腳步。
夏和平又嘆了一口氣,進房,拉起了窗簾,隔絕了屋裡屋外的視線。
穆雨寧一言不發的杵在那裡,愧疚將她淹沒。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將夏星雨逼入這樣的絕境?縱然她再過分,有再多的不是,可她也是一個病人。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她卻讓蘇子墨選擇了抽身離去。
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是害她失常的罪魁禍首。
裡面依舊傳來歇斯底里的咒罵聲,可是不久,又被隱隱的哭聲所取代
。最後哭聲越變越大,不難想象,裡面的人一定是在抱頭痛哭。
穆雨寧心下愴然,幾乎站立不住。
沒多久,夏和平就出來了,看到他們還在,有點意外。
蘇震忍不住問:“和平,這是怎麼回事?星雨怎麼會這樣?”
夏和平搖搖頭,苦笑了一下:“她一醒來,知道自己跟子墨的婚事取消了之後就變得失控了,我們很後悔,早知道就不告訴她了,是我們錯了,還以爲她仍舊是當初那個星雨,可惜現在她那麼脆弱,根本禁不起一點點的打擊,是我們錯了啊。”夏和平禁不住老淚縱橫。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不論他的學術造詣有多高,面對自己的家人始終是一個平凡的父親而已。
蘇震震驚的看着他:“什麼?你說子墨跟星雨有過婚事?”蘇震顯然是不知情的。
夏和平看着他,也有點不相信。不過想到蘇子墨跟他的關係,也就瞭然了:“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穆雨寧懺悔:“夏教授,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爲我們……她也不會變成這樣。”斤序見巴。
夏和平到底是寬宏大量明白事理的人,縱然他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可也不會胡亂的亂加指責,但是他說:“你還是先回去吧,星雨現在的情緒很激動,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再來了,她的病惡化的很快,我不想你們繼續來刺激她。”夏和平抹了一把臉,老態龍鍾。
“她的病惡化的很快?”穆雨寧驚愕的擡眼看他。
夏和平搖搖頭:“算了,你們走吧。”
穆雨寧執意要知道,這時候醫生過來查房。看到裡面這麼多人,不由道:“病人需要靜養,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不合適。還有,夏老先生,病人的情緒很糟糕,卻她的病情沒有幫助,這樣下去,可能連化療都要做不了了,希望你們家屬能配合。”
化療?醫生剩下的話穆雨寧都沒有聽進去。她只是震驚的咀嚼着這幾個字。爲什麼?
蘇震急忙問夏和平:“和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星雨究竟得的什麼病?”
骨癌
!
穆雨寧如遭電擊。
回去的路上,她的腳步蹣跚而踉蹌。腦海裡始終盤旋着夏和平說的話,骨癌骨癌……夏星雨得了骨癌。
蘇震也在感嘆,這好好的人怎麼就得了癌症呢。雖然他對蘇子墨與夏星雨的婚事沒有發表看法,可是穆雨寧知道他對蘇子墨最後就這樣決然抽身而去是覺得不對的。不論出於人情還是道義,一個有良知的人斷然不會這麼做。
穆雨寧默默的將蘇震送回家。
蘇震卻主動與她說起:“當年子墨離家出走,多虧了和平收留他,子墨從小性子倔,又很聰明,如果讓他知道我跟夏家人還私下有聯繫,他一定會再次離開的。我也是沒有辦法,後來因爲工作,輾轉了好些地方,就真的慢慢與夏家斷了聯繫。”他苦笑,“不過我還是儘量想辦法從別人那裡瞭解他的情況,知道他過的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對父子,明明相互關心着,惦記着,卻非要走到這一步。她也跟着苦笑起來:“到家了。”她從包裡拿出藥遞給他,“您按時服藥,上面都有服用方法,我有空會過來看您的。”
穆雨寧迫切的需要好好靜一靜,與他道了別就要離開。
蘇震在背後叫她:“雨寧!”
她回頭怔愣的看着蘇震,表情有點茫然。
蘇震安慰她:“我看得出來子墨愛的是你,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勇敢的與他一起面對,好嗎?”
面對他殷殷懇切的臉,穆雨寧覺得壓力陡然變大。不過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走進了黑暗中。
她給蘇子墨打電話,手機卻關機了
。又給他發短信,問他在哪裡,始終杳無音訊。
她回了原來的家。一切都還保持着走的時候的樣子,看來蘇子墨並沒有回來過。廚房的煤氣竈上還燜着一鍋湯,不過走的時候熄火了。洋蔥還切了一半,就被丟在砧板上,水槽裡的菜也才洗了一半,幾道已經做好的菜卻涼了。
茶几上鮮紅的血液已經凝固成固態,暗紅色的看起來很是磣人。
穆雨寧強忍着作嘔的衝動,拿毛巾一點點將地上和茶几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又回廚房開了火繼續煲湯。
然後一邊切洋蔥一邊被嗆得流淚。當然她始終注意着口袋裡的手機,卻安靜的毫無動靜。
直到所有的菜都上桌,就連原本冷掉的菜又在微波爐加熱了。蘇子墨卻還是沒有消息。
心跟着一點點沉下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穆雨寧有點招架不住。她沒有任何的胃口,將所有的菜包好,放進了冰箱裡,她走到門口,整個房子內似乎還飄蕩着一股溫暖的飯香。她流連的又看了一眼,默默的關上了房門,轉身離開。
她很累。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
父母都睡了。她也抵抗不住身心雙重的疲憊,和衣躺在牀上。手機始終放在枕頭旁邊,她一直淺眠,可一夜過去,沒有任何的響動。
她雙眼浮腫的躺在牀上。
才早上五點半,她卻沒有睡意。明明很累,但是一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着。就這樣直挺挺的躺了6個多小時,她坐起來。
打開電腦。
上了qq。上了msn。上了所有一切可以與外界聯繫的東西,甚至是旺旺。
她的頭像高調的亮着。望着好友欄,幾乎是清一色的灰白,偶爾有幾個亮着的,卻都是不熟悉的
。她沒有找陌生人傾訴的慾望。打開空間。裡面的日誌寥寥無幾,少的可憐。
那還是她當初寫下的日誌,訪問量是零。她自己點開,默默看了一遍。
難道真的要一語成瀣,她與蘇子墨,就像兩條直線,偶有交集,最後卻只能往兩個不同的方向而去?這些日子以來的快樂與甜蜜就像去美國時候是偷來的幸福嗎?
郵箱裡塞滿了各種郵件,其中有一封來自美國的房東太太,感謝她帶去的好吃的特產,真是讓人百吃不厭,還有她的bf,真是個英俊而帥氣的中國男人。
bf。穆雨寧看着那稱呼,只覺得滿嘴蔓延的苦澀。雙眼痠澀的不停的流淚,她給裡面的每個人回信,然後開始上網搜索有關骨癌的一切。
突然,她qq的頭像抖動起來。
她雙眼迷濛,被眼淚侵潤的根本看不清楚,她用餐巾紙用力的擦了一下,才點開來。
雨寧,你在?發來信息的居然是顧明橋。
穆雨寧趕緊回:是的,明橋,你怎麼也在。
顧明橋發了個笑臉過來:睡不着,隨便上來看看,沒想到居然看到你。我還以爲有人偷了你的qq呢。最後又是一個偷笑的表情。
不會。是我。呵呵。
你不開心?
沒有啊。穆雨寧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傻話。你笑的那麼勉強,誰都知道你不開心了。
你在我房間安裝了攝像頭?
顧明橋發了個叉腰嘿嘿得意的圖片過來:是啊,我是無所不在的顧明橋。
那麼明亮那麼爽朗的一個女孩子,誰娶了她,必定是此生有幸。穆雨寧對她說,明橋,你真好。
那邊的顧明橋突然停頓了很久,穆雨寧打過去問:你還在嗎?
在的
。
哦,我還以爲你去睡覺了呢。
顧明橋道:我只是不知道突然該說什麼好,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好,別把我想的那麼好。她突然激動的說起來。
你怎麼了?穆雨寧有點着急的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雨寧,我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
不會的,在我心裡你就是一個善良又樂觀樂於助人的好女孩。
顧明橋又是長久的沉默。最後就道:六點了。我想再去睡會兒,你也再休息一下吧。早安。
穆雨寧愣了愣,才發了個早安過去。
顧明橋的頭像迅速黯淡了。
穆雨寧呵笑了一聲,繼續着手邊的日誌。
最後,加密,上鎖。
韓紹宇沒有想到一出家門,就會看到那個站在太陽底下對他笑的女子。她的手上還拎着兩份早餐,看到他,便揚了揚手中的早餐問:“韓局長,有時間陪小女子吃個早餐嗎?”
韓紹宇別開頭,一身筆挺的制服,手上還拎着一個公文包,顧明橋無所顧忌的笑着,似乎要將初升的太陽比下去。韓紹宇卻皺起了眉頭:“你怎麼會在這裡?”才七點鐘,因爲今天要去省裡開會,所以他出門特別的早,沒想到卻還是看到了她。
以往的許多個早晨,他都能看到守候在門口的她,也是這樣拿着早餐,對着他笑,他的眼睛有些被她的笑容刺痛,忍不住問:“你在這裡等了多久了?你調查我的行蹤?”
顧明橋的笑容僵了僵:“沒有啊。也沒有多久,只能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怎麼樣,陪我吃個早餐吧。”
“對不起,我趕時間
。”如同以往的許多個早晨,這句話直接將她封殺在了希望的搖籃裡。
高舉的胳膊慢慢低了下去。她的笑容真的有點抽搐和僵硬,不過卻還要硬撐着微笑:“陪我吃一次都不行?”
她楚楚可憐的看着他,已經是五月中旬,天氣微熱,她穿的不多,卻失了幾分明媚。
韓紹宇看了看時間,又看看她,似乎也很爲難。
兩人默默的站着。她笑的比哭還要難看,韓紹宇心裡有點難過,這樣傷她的心並不是他的本意。
他的手剛想動,跟前卻傳來一陣汽車的喇叭聲。是韓紹宇的車子來了。
局裡被他配了司機,所以現在他都不自己開車了。
他的手終於沒有伸出來,抱歉的看了她一眼道:“我真的趕時間,你先回去吧。”然後朝車上走去。可是顧明橋卻固執的站在那裡不肯動。
韓紹宇離去的腳步又緩了緩,看着她:“你怎麼還不走?”
她蹭蹭蹭的跑過去,將手上的兩份早餐都遞給他。
“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韓紹宇的意思還是一樣的。
顧明橋嘟起了嘴巴:“韓紹宇,你這人怎麼那麼婆婆媽媽啊,我給你你就拿着,是吃是丟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知道稍微照顧一點我的面子嗎?”她惡狠狠的說着,眼神更是飽含威脅,可是她的手卻在顫抖,她的笑也在顫抖。
她怕,她真的怕韓紹宇一拂袖,將她的心打的片片零落。
她承受不起的這樣的悲哀。
韓紹宇也看着她。太陽越來越大。就在顧明橋慢慢黯淡的希望中,韓紹宇手一伸,接過了她的一份早餐:“一份就夠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說完,便鑽進了車子裡。
在顧明橋愕然的目光中,瀟灑離去。
她站在那裡,笑着哭了。兩年了,她的驕傲與耐心已經漸漸被磨光,最後只剩下了這樣卑微的自尊
。
如果早知道愛會叫人這麼痛徹心扉。她一定不會讓自己陷下去的。可是她又是那麼偏執那麼執拗的人,對於認定的東西總是不遺餘力的去爭取,哪怕最後遍體鱗傷。
她唯有感激父母給她的一切,正因爲如此,她不必如其他人一般被不幸消磨的連善良都無暇顧及。那是她的底線。
她默默擡手擦去眼角的淚光。其實六點之後,她並沒有去睡覺,而是買了早餐,站在這裡。她也沒有調查韓紹宇,因爲平時,她只是站的更久罷了。
然而一回頭,她就望進了一雙心疼的看着她的眼睛。她有點恍惚。
林承錚穿着一身天藍色的運動衫,五月的天空似乎也跟着澄澈透明起來。
兩人找了一家早餐店坐下來,顧明橋眉宇間有點倦意,點了一杯豆漿默默喝着。
“如果你要晨練的話就去吧,我真的沒事。”沒有客套的寒暄,更加沒有掩飾,顧明橋神態自若的對他坦言。
“這麼做值得嗎?”林承錚端坐在她的對面,盯着她的眼神諸多心疼。
“那你又何必這麼執着呢?”她反問。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
林承錚交換了一下交疊的雙手,突地扯開笑容:“也是,咱兩就不要以五十步笑百步了。”
顧明橋莞爾:“好吧,看你這麼誠心的份上,我請你吃早餐,來自己點。”
林承錚也不客氣,一把撈過她手邊的早餐:“那我就謝謝了。”
顧明橋哎了一聲,林承錚擡起頭:“怎麼,捨不得?”
她撇了撇嘴,搖頭:“不是,你吃吧。”
看林承錚吃的那麼高興,她只是在想,韓紹宇會怎麼樣呢?是漠然的轉手就把這東西扔了,還是真的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