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候府和依怡進宮快太后一步救下端思郡主,孩子最終沒有保住。更可惜的是端思郡主小產大出血,此生也不易有子。
這對於一個普通女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心裡想着昨晚的變故,手下的弦也漸漸的沉了調子,一如門外寒雨。
天邊已經見了黑,陰雲使它更像沉悶。
看了看時辰,猜想今天的客人也該到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夏徵那個小兔崽子就是發了點熱,喝了一碗藥就退燒了。”
奉命去探望鬆年府的褚衣抖去了衣襬上殘餘的雨水,拱手稟告。
“小病不能嬌慣着卻也要謹慎。夏徵他們練功刻苦,可惜今日我不能去看看師父他們。”
蘇驚墨平下弦聲,請褚衣坐下:“忽的想起表姐的身子,算起來也有段日子不去拜訪了。”
“奴婢去請過脈,表小姐的身子雖然沉,乏得很,卻是極爲康健的脈象。若是郡主不放心,待雨停了,咱們去拜訪就是。”
降香將琴撤下去,說的叫她放心。
“離表姐生產越發近了,我便心燥了。”柔和下目光。
“不過郡主,門外那個是怎麼回事?”褚衣摸摸鼻子。忽的問起來門外站的筆直的南祁。
“五個時辰了,兢業職守。”蘇驚墨抿脣一笑,悠悠吐出四個字。
他已經站在很久了,好似樹樁般的一動不動,勸了他幾次,那人也不過是輕應一句只報以微微淺笑。索性三五次後她也不再多說。
“小姐,六殿下來了。”落星提着裙襬跳進屋中,低聲稟報後讓出身來。
褚衣迅速起身站在一旁,而鳳景宣也攜帶着外頭的寒雨之氣入了門。
遮傘的小童利落的退了下去,或許是鳳景宣走的急了,外袍上和髮絲上也沾了些許雨水,眼底的青色和眉間的疲憊能看得出他休息的並不好。
“幫我端壺薑茶過來。”對落星使去一個眼色,平和的對鳳景宣做出請坐的手勢。
環視着清雅溫暖的房間,清新雅緻的淡香讓人平和舒適。
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鳳景宣接過降香遞來的軟巾拭去雨漬,調整了坐姿。
“輕侍妾還在偏房休息,輕傷已無大礙。殿下可要請人過來?”蘇驚墨嘴角微動,此話說的客氣居多。
“一會兒我便接她回去,這會兒讓她先歇會吧。”揉着眉間疲態更顯:“驚墨,端思……”
鳳景宣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只餘搖頭一嘆。
“殿下和六皇子妃還年輕,日後必定子嗣綿延。六皇子妃的身子可穩定了些?”
蘇驚墨眉梢輕挑,頓了頓才詢問。
“還是很虛弱,一夜纔將她的夢貴妃回來。只是之後端思恐難有子。”
鳳景宣舒展了眉頭,認真的看着蘇驚墨:“此事還要多謝你的相助。若不是及時通知恭候和恭候夫人,三皇妹趕到,端思已然不在了。”
哽了哽嗓子,蘇驚墨還來不及說話。
“夢貴妃殘害皇嗣,但是她於父皇來說遠
比我想的重要的多。”鳳景宣靠在椅背上,斂下複雜的情緒。
“一天之內,坊間朝中流言紛紛,後宮想必要比外面更熱鬧。前朝後宮一向相連,何況皇嗣關係重大,哪怕皇上肯罷休,想必太后皇后,恭候府也不肯輕易放過這個罪魁禍首。”
爹上朝回來後什麼也沒說,她也沒有多問。
綠輕逃出皇宮,恭候府鬧得也不小,就算是她不推一把也已經傳將開來。御史臺和皇后一族不會輕易罷手。
“夢貴妃將端思推下臺階衆人皆見,只不過父皇始終是維護着夢貴妃。皇祖母本是將夢貴妃壓進了刑役房,差一步便能殺了那個賤人。”
拳頭緊握放在桌上,鳳景宣咬牙切齒的吐出這段話:“可惜父皇還是救了她,連皇祖母都斥責了起來。”
這事兒她倒是略有耳聞。
皇上一向看重孝道,太后雖然不是皇上親母,卻受到皇上十分敬愛。
哪怕與夢貴妃對壘,皇上都給了幾分薄面。而今太后受了斥責……
摸着木鐲靜靜的思量。
“恭候恭候夫人喊冤了一宿,御史臺定然也上奏彈劾,夢貴妃一族哪怕是不出血,也該磕碰。”
蘇驚墨輕聲眯眼,暗想何處出了岔子。
難道力度還是不夠麼。
“呵。倒是瞞不過你。”
鳳景宣一改剛纔的陰沉,倒露出一絲淺笑,又是一嘆:“哎。早朝時百官上奏,恭候在朝上與那賤人之父吵得不可開交。說到底此事已然傳開,影響甚大,父皇總歸要給我和朝堂一個交代。”
“這麼說,最後的結果殿下還是滿意的。”蘇驚墨面前的是落星擺好的薑茶,淺淡的帶了一絲中藥獨有的香氣。
“託驚墨的福。我深受重傷,昨晚氣急攻心險些昏厥,虧得那瓶藥才撿回一條命。我本有救駕之功,如今的樣子父皇多少還是有感觸的。”
“所以下晌的時候,哪怕三皇兄一黨求情,還是打了板子降位爲妃,外加斬殺了一個御史臺的敗類。連帶着三皇兄也禁了足。許是爲了彌補,父皇提了我操辦使臣國宴。”
鳳景宣抿了一口溫暖的薑茶,幾不可查的提了提嘴角。
御史臺的空缺和國宴的操辦,看似沒多大的事,卻可以大做文章。
“此舉雖然並非皇上本意,但是三皇子禁足必定受限制,朝堂也必定開始偏歪,大局一動,便不要輕易停下來。”
蘇驚墨將杯子放下,從袖口中掏出一張畫稿推到鳳景宣的面前:“此物是前幾日我在三皇子身上見到的,聽他身邊侍衛的話頭,並不是普通之物,倒很像是某地的象徵。”
這是……鳳景宣捏緊了紙張,盯着那描繪的木牌終於動容了:“這是撫嘉王族的木牌。怎麼會在三皇兄身上……”
反覆看着手繪的紋樣,鳳景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看他苦惱的樣子,蘇驚墨也不賣關子,自動將在後宮看到夢貴妃和鳳敬赫私會和鳳敬赫與外族神秘人密談的事情九成都說了出來。
“狼子野心!我便知道三皇兄對皇位
覬覦多時,只不過沒想到他能這麼大的本事,能夠想出這麼裡應外合的點子!”
聽罷,鳳景宣一拳砸在桌上,薑茶也翻撒了出來,蜿蜒成小流。
夢貴妃那奸妃與鳳敬赫竟還有一腿。
憑藉着父皇的溺愛,若真是誕下孩子,封了儲君,受益的還不一定是誰。鳳景宣目光冷冽,想明利害,不由冷笑連連。
“只不過我們還沒有證據,單憑我們隻言片語,三殿下是不會承認的。”
蘇驚墨擦去桌上的薑茶,徐徐說道:“殿下還記得那晚宮宴變故嗎?當時因爲刺客腰間的得意草,便將蕪澤使隊軟禁,卻一直案情不明。”
“我懷疑那晚,也是三殿下和旁人的計策,蕪澤無意中成了替罪之羊。”
鳳景宣沉思了一會兒:“你說的不無道理。若真是抓住了他與外臣勾結的證據,哪怕十個夢貴妃也保不住他。”
“沒錯。勾結外臣謀朝篡位,本就是凌遲的大罪。哪怕皇上再袒護,殿下也可以打着清君側的正義之名,一呼百應,將亂臣賊子全部誅殺。”
蘇驚墨和鳳景宣詭異一笑,二人眼神中迸發出同樣是複雜得意的光芒。
“三皇兄定是許給了撫嘉好處,不過蕪澤雖一年不如一年,也到底不是好欺負的。”
“本殿下便不信他們能嚥下這口氣。到時候本殿下查明真相,三皇兄和那奸妃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到時我兄長之仇,相府受欺之仇,也算是報了。六皇子與相府,同仇敵愾。”蘇驚墨語氣中露出幾分欣慰。
鳳景宣的心裡更是安定,對於蘇驚墨的幫助也消了疑心。
可不是麼,除了他還能一爭,別的皇子要麼被禁足派外,要麼病怏離京,哪兒能與三皇兄抗衡?
更何況她長兄蘇離寒死在那晚宮變,父親在朝廷又欺壓,蘇驚墨哪裡能忍得下去。
“驚墨放心。此事相府和本殿下聯手,焉有不成之理。”
鳳景宣此行得到了太多線索,忍不住心中也興奮的躍躍欲試。他已經太想看見三皇兄下獄失寵的場景。
“好了,且不說這些了。外頭雨見小了,輕侍妾若是再不見殿下來必是要擔心了。”
蘇驚墨一口將杯中的薑茶飲去,不再談這些政事。
“也好,那本殿下就先接綠輕回府,多謝驚墨照顧了。”鳳景宣也應下,又着人喚來小童。
“殿下客氣了。降香落星,爲六皇子帶路。”
蘇驚墨自然也站了起來,做出請的姿勢,客氣的說道:“家中還有些養身的藥丸,是太后原先賞來的,我取來與殿下。六皇子妃此時需要養身,回去讓太醫看看,若是能對上用的着,也算是對六皇子妃的一片心意。”
“驚墨有心了。”鳳景宣勾勾嘴角,擡手想做出親暱的動作,不知道思索到了什麼,最後又放了下去,隨着降香和落星出了去。
“郡主,此事要不要告訴丞相?”
“你以爲不說,爹就會什麼都不知道嗎。”蘇驚墨的話輕如羽毛,目光好似透窗戶在看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