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着稀客來了,我回來的還算是及時吧。”鳳景宣迎了上來,眼睛晶亮的笑說了兩聲。
蘇驚墨剛將帖子遞了進去,一聽他的聲音下意識的眉梢一動。南祁和落星也露出不同的神情。
“殿下這是下朝了。”上下打量了鳳景宣,人也瘦了,不過精神可見不錯。說來也是,現在大權握着,勞累的也勞累的得意。蘇驚墨瞧他還算一身的朝服,看看時間也是下朝的時候。
“來,快進來。”鳳景宣下意識的便要拉她手臂,想到了什麼又停了下來,溫文有禮的側讓着身子:“失禮了。現在已是冷秋,外頭風大莫要吹着了,快進堂中休息。來人,快去取錦裘暖爐。”
“我們小姐是來看望六皇子妃的,怕是不能去堂中多留了。”落星嘟着嘴巴,潑辣的擋在蘇驚墨面前,那嬌蠻的樣子更像是在看不軌之徒。
“落星。”蘇驚墨輕輕將她拉到一側,又朝着鳳景宣道了一聲歉意。
鳳景宣近日心情好又政事通,也不在乎這個莽撞的小丫鬟這兩句頂撞:“無妨,落星姑娘的性子耿直,頗是對驚墨忠心。”
“她可擔不起殿下的誇獎。”搖頭失笑,蘇驚墨拉着落星的手,說是擔不得卻表現的格外親暱。
鳳景宣自然瞧得清楚,也說了兩句誇獎的話,親自帶着蘇驚墨往府裡走着。
“這相府大小姐,倒是頗得咱們殿下看重啊。”
“你不懂了吧。咱們殿下總得有個正經的嫡子啊。皇子妃身子不行了,殿下這是看上人家安宸郡主了。”
“當真?”
“嘿,你是不是傻。沒瞧見咱殿下對郡主那樣兒的熱絡?”
“只是這大小姐,不是和太子琴瑟和鳴?”
“找死啊你,亂說話。”
身後的言語離得不遠,蘇驚墨沒有聽清,落星和南祁卻聽得清楚,落星俏眸一瞪便要發怒,幸得南祁暗中將她攔住。
“好了,你且進去吧,我還有政務要處理,便先去書房了。一會兒要走的時候叫人來說一聲,我來送你回家去。”鳳景宣停在院門外便不再往裡走。
“也好。朝政要緊,殿下忙去就是。”蘇驚墨點點頭,施禮待他離開。
鳳景宣眉梢輕動,忽然傾上身來。
“殿下?”蘇驚墨排斥的後退一步,後頸一寒。
聽得蘇驚墨驚慌一聲,南祁擡起眼眸,手中也按上腰間長劍。
鳳景宣的手臂尷尬的停在半空,見她臉上紅暈以爲是羞意。只歉然一笑,朗目無奈。稍的一頓便將她頭上一片落花捏了下來:“雖是好看,卻不在個地方。”
“多謝殿下。”蘇驚墨摸了摸頭髮,頜首微笑。
鳳景宣眸光一亮,摘下旁側一朵開的俏麗的蕪花,鄭重的簪在她的髮髻旁側。烏髮嬌花,更顯得人國色天香,明豔動人。
額!
鳳景宣的手收回去的時候,二人皆是宛若一擊。這個場景……
一如當年。蘇驚墨血色盡失。
“我是否也曾經爲你簪過花?”鳳景宣溫柔了眉眼。
“哎!殿下以爲是戲劇話本不成?這樣搭訕老套的緊了吧。”落星見蘇驚墨臉色不對就立馬起了火,柳眉橫豎。
“是我失言了。我先去書房,你且去吧。”鳳景宣見她不言不語也有些尷尬,只溫聲說了兩句,轉身離開。
蘇驚墨看着他的背影雙眸微眯,一手摸着髮髻上那朵嬌豔粉嫩的蕪花。
“小姐,你不會……”落星搖着蘇驚墨的胳膊,氣急敗壞又委屈的說道:“你不會真想起什麼才子佳人了吧。”
“胡言什麼呢。”蘇驚墨淡淡的搖了搖頭,轉手將蕪花摘了下來握緊雙拳。本就嬌嫩的花朵在手心破敗捏碎,孤零零的扔在花壇中:“走。”
“滾開。天天吃這些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有什麼用的!下去!”
沒到門口便聽見端思郡主的厲呵,盞碗碎地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咳。”蘇驚墨掩口輕咳,擡頭叩了叩門。
屋中總算出來人,見是她來了忙去稟告。隨即便是將她們迎了進去。
這個屋子她再熟悉不過,只稍添了些許端思郡主喜愛的擺設。屋中很是暖和,兩個婢子正在忙慌的收拾着地上的湯藥和破碎的碗盞。
端思郡主坐在貴妃榻上,縱使周身的珠翠綾羅,也蓋不住那憔悴的神色。
“這些有什麼用我不知道,不過這碗可是前朝大家手出的青花瓷,你倒是不心疼?”不僅如此,這一套青花瓷的碗盞是鳳景宣千辛萬苦找來的。
“我最厭惡這些個湯藥。誰叫它盛上了。”端思郡主見她進來了只是一嘆,揮手不耐的叫她們全部退了下去:“你若是喜歡,我把剩下的送給你。”
“家裡的用的還好,這名貴的我哪敢用,還不得天天擔心着碎了。”蘇驚墨將帕子遞給她擦手:“怎麼想起遞帖子給我。”
“我雖不與你親厚,可是此時我卻想不起別人。”端思郡主愁緒更添,眉頭都皺在了一起,望着窗外光禿禿的樹枝說道:“或許因爲你曾經幫過我吧。可是你說,我這個無子的皇子妃還能做多久?”
“你想做多久便可以做多久。”蘇驚墨莞爾:“不說你的身子能好與否。就算你真的無子,那有何妨呢。無論如何你都是嫡母,你若真想過繼兩個,也不是不可以。”
“說的輕巧。原本我以爲有了孩子便能留他,可人家到底是看不上我的,我還傻兮兮的以爲人家和我都是一樣愛這個孩子的。”
端思撫了撫鬢角:“我以爲他是有歡喜的人,我也不求別的,只要我是他的皇子妃,來日方長的。進了宮,我以爲有太后庇佑,更是可以母子平安。”
“淩貴妃就在牢裡,你若是要出氣,也是無妨。”蘇驚墨斂下眼眸。
“不是!不是的!”端思郡主苦笑的拉住蘇驚墨:“我確實怨恨極了她。但是不是。”
“是太后,是殿下。”端思郡主輕聲覆在蘇驚墨耳邊:“那日宮中衝撞,是太后的計策。就是爲了除去我們母子,若不是當日你及時請三公主和我父母前來,我便已然一屍兩命。”
“太后向來疼愛六皇子,你懷的是嫡子,她爲何要害你?太后和六皇子爲了替你報仇費盡心思纔將夢妃搬倒,郡主是否是誤會了什麼。”蘇驚墨不露聲色,靜靜望着她悲痛的眼神。
端思郡主驚訝的也回望着她,抿了抿乾燥的嘴脣說道:“因爲他屬意的是你。”
“呵呵,皇子妃玩笑了。”蘇驚墨偏頭粲然一笑像是嘲諷。
“你莫要不信。我並不知他是否愛慕與你,但是他們確實屬意你爲六皇子妃。”
端思郡主生怕她不信,忙搖着頭壓過她的嗓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又降低了音量:“我不喝那藥,是因爲裡頭有毒。他們想要害死我。”
“以前綠輕提醒我,我還抱有僥倖。直到我的孩子沒了,我便知道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從宮裡回來就在這個院子裡,我已經走不動了,越發沒了力氣。藥裡香裡總是有些不該有的,我開始以爲是後頭那些不知好歹的女人,也處置了兩個,可是沒有用。”
“我往家裡送過信,可是一直沒有回覆,我冒死打探才知曉家中已然被鳳景宣暗中控制。我家勢力不大,也無實權。對他來說也是無用的。”“可是家人無辜,我也不敢貿然行動質問。別看我這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沒人看着,那是他知道我走不出這個院子。今天請你來,便是拖你下水了。”
端思郡主舔舔嘴角,說的更輕:“你身份正好,也聰明。當這皇子妃正合適。現在他忙着對付三皇子,暫時也沒工夫理會我。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但是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請你幫我保下我的家人。”
“如果你想走,也不是沒有機會。”蘇驚墨沉默了一會兒,可憐起這個女人。
端思郡主搖了搖頭,眼睛晶亮:“走?留下是死,離開他我卻生不如死。只是害怕家人不得安生。如果我死,你可要勸他們莫要鬧事。我那爹我最清楚,莽撞的沒心機。我怕他利用他們。”
“何況,我可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別人當他的皇子妃,我若是死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倒也隨他。我便要耗着,看看他是不是能親手殺了我,就好像對蘇若鳶那樣毫不留情。”端思郡主眼睛滲出了淚花。
“他要殺你,你還離不開他?”蘇驚墨像是看傻子一般。
“傻便傻了吧。反正這一生都這樣過了。只是遺憾未能知曉他究竟可以將什麼人捧在心上。”
端思郡主將頭靠在後頭,手指輕輕摸着衣袖:“他一直打聽着凰毓軍的下落。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聽着很是重要。而且手握大權的人,八成也是有個野心的。你且注意着吧。”
“哎。”端思郡主苦笑:“生則同衾,死則同穴。我活着不知能不能與他白頭偕老,卻希望死後能同穴而眠。只有我二人同穴而眠。你覺得我們可以嗎?”
“可以。”蘇驚墨重重點了點頭,鼻尖微酸,好似看見了當年:“是他的福氣。”
“我愛了他一輩子,不知這最後我還是背叛了他。可是誰叫我已然中毒太深,離不開他了呢。”端思郡主滿足的笑着,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