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着平坦的小腹,花雨溪趁着無人顧忌到她,特地偷偷去了趟醫館,從醫館裡回到空無一人的驛站,花雨溪便坐在自己的屋裡,捂着肚子,獨自一人傻笑,想象着肚子裡的小生命會像誰多一點,直到門被大力推開--進來了個讓她瞬間杵在當下的人--
來人是個一身粉色緞面夾襖,深紅色褶裙,身材清瘦修長、梳着未嫁女子髮髻的女子,額前中分的碎髮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那雙泛着陰冷的雙眸,這雙眼睛--
短暫的呆愣後,花雨溪快速的站起身子,在驚慌中後退,撞倒的凳子,將她絆倒在地,她卻顧不得疼痛,只雙手護着小腹,跌坐在地上,吃驚的看着男扮女裝的段沐琪。
段沐琪嘴角嘲諷的抽了抽,頭上搖晃的珠釵,讓他那雙陰冷的眼睛更顯的變態陰狠,出口的語調卻極輕:“你還知道害怕?!”
溫雅的語調卻讓倒在地上的花雨溪覺得更爲陰冷,驚恐的對上他的視線,卻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雙手捂着的小腹上,慌亂的心頓時靜了下來。
直起縮倦的身子,花雨溪沉了沉氣,緩緩的爬了起來,雙手自身後託着腰,讓自己那本無異狀的小腹,因這個動作而多了一絲異樣,見段沐琪的眼神暗了暗,花雨溪單手撫摸着肚子,低頭一臉驕傲的看着自己的腹部,如喃喃自語般說道:“我是不是不顯懷,都四個多月了,還不怎麼能看的出來?是吧?”說完仰頭笑看着段沐琪。
段沐琪嘴角抽了抽,覺得她此刻那驕傲的笑容分外刺眼,跨前一步,單手用力扣住花雨溪的脖子:“以爲這樣我就不敢殺你嗎?背叛我,害死柳焉,你就該死!”
花雨溪震驚的看着他,用力的搖着頭,用努力擠出的聲音道:“我沒背叛你,不是我害死的柳焉!”
“你放屁!”段沐琪一臉猙獰的貼近花雨溪的臉,哼聲說道:“不是你還會是誰,不是你麒麟衛怎麼會費勁心機把你救出來,隨隊帶着?”
花雨溪用力的搖了搖頭,卻不敢開口解釋,他讓自己殺了段天宇,如果讓他只對自己不僅沒這麼做,還給了段天宇真正的解藥藥方,會不會直接怒火中燒的掐死自己。
壓抑住嗓子的不適,花雨溪用自己最後的王牌,努力掙扎的說道:“我肚子裡是你的嫡長子--,你想想孩子?”
“孩子?”段沐琪冷哼一聲看着花雨溪,見花雨溪因自己的冷哼臉色瞬間蒼白,眉頭疑惑的一挑,接着道:“你在京城已經是個死人了,哪來的嫡長子?這個孩子生下來,充其量也是個有父不能認的野種!”
花雨溪在心虛過後,怒視着段沐琪,伸腿狠狠的踹了段沐琪一腳:“你怎麼能說自己的孩子是野種?”
沒想到她有膽量踢自己,倒也真讓她提了個結實,段沐琪在吃驚中不覺的鬆開了扣在她喉嚨的手,揉了揉腿上的痛楚,挑眉看着她此刻才知道的後怕,冷笑一聲,面色倒也緩和了下來:“我如今在這個安西城已經無處落腳,這全拜段天宇和洛紫菲所賜!”
段沐琪說到這,眼神更爲陰狠,自己又不是傻瓜,怎麼會不知道李閣老在刻意趕走自己呢?想明哲保身嗎?好!我就讓他知道明哲保身的下場的,自己臨走時,那加在水井裡的毒藥,夠送他們全家走的了,嘴角一抽,接着道:“我讓你給段天宇下藥的事,你爲什麼不下手?”
“整個麒麟衛其實根本就不信任我,我整天就只呆在這一個屋子裡,除了必要的事情,都不出門的!”花雨溪膽戰心驚的解釋道,小心翼翼的看着段沐琪,以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死人的身份,孩子怕也不是依仗,何況這個孩子還不是他的!
這點沈思淼倒是說過,段沐琪點了點頭,頭上搖晃的髮髻讓他顯得有些狼狽,冷冷的看着花雨溪道:“我告訴你,這個麒麟衛中有我的人,我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你最好給我快點找機會下手,另外,此番戰倭寇是引出洛紫菲最好的時機,我一定要手刃洛紫菲!”
花雨溪擰了擰眉,看來他還不知道洛紫菲的功夫如今已經很厲害了,這倒是個一箭雙鵰的好機會,從懷裡掏出個小木盒,送到段沐琪手裡:“這個是麒麟衛手裡的暗器,按一下這個按鈕,就能飛出無數根綿針,再好的輕功也躲不過,而且這綿針上還浸上了藥,我倒是不知道是什麼藥!你拿着防身吧!”
段沐琪挑了挑眉,伸手接過那個掌心大小的木盒,看了看便塞進了懷裡,自懷裡又掏出個紙包,遞到花雨溪手裡:“這個是毒藥--,你知道該怎麼做的!”說完轉身快速的走了出去,臨走時說了一句:“你最好抓緊時間,否則--,我絕不留你!”
花雨溪木然的扶起倒地的凳子,轉身跌坐,失神的看着段沐琪走時半掩着的門,怎麼辦?在着麒麟衛中下手殺段天宇無疑是找死,就算自己真能得手殺了段天宇,段沐琪也不見得會放過自己,單手附上肚子,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怎麼能就這麼將自己逼入死衚衕,不如--
不如--告訴段天宇!這個念頭在花雨溪腦海裡一閃,便全身激動了起來,段天宇需要這個孩子的精血做藥引,說不定就會保護自己,就算爲了解毒,也會讓自己將這個孩子生下來!等生下孩子,他怎麼捨得棄之不理,何況虎毒不食子,這畢竟是他的孩子,就算他再不願意能怎麼?興許倒了那個時候,自己就能母憑子貴呢--!
對!無論如何要拖延時間,將孩子保住,找一個最好的時間告訴段天宇!然後一家三口在一起!花雨溪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幸福中,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爲此興奮。
段沐琪走出花雨溪的院子,轉身往驛站後門走去,在經過驛站的水井後,頓住了身子,水井--,如果能趁機將麒麟衛滅了,自己在父王面前就是大功一件了,這樣想着,段沐琪自懷裡掏出毒藥,灑進了水井裡--
“你在幹嘛?”一個清脆的聲音,將段沐琪嚇的掉了魂,轉身看去,一個頭扎歪歪扭扭的雙丫髻,身上穿着小小的白色中衣,手裡提着一件粉色緞面小夾襖的胖嘟嘟、粉嫩嫩的小丫頭!
不用懷疑--,正是和段沐琪撞了衫,又撞了型,同是男扮女裝的紫德小少爺!
見這女子鬼鬼祟祟的趴在井臺前,手裡正拿着個東西往井裡倒,小紫德直覺不對,腳下的步子也僅卡在院門前半進不進的站着,警惕的看着眼前這個可疑的大姐。
段沐琪只一瞬間的微愣,便丟下手裡的未灑完的藥包,轉身就跑。
小紫德快速的衝了過去,先將手裡的衣服撇了過去,隨後又對自己的拳腳很有信心的衝了過去,嘴裡邊喊着:“來人呀--”
感覺到打中自己後背的衣服的無力,段沐琪疑惑的停下了腳步,在聽到小紫德的吆喝後,轉身快速的衝了過去,小心的提防着小紫德的招數,卻只兩下便將小紫德點了穴,提了起來。
“沈思淼還說你這小丫頭的武功極高呢?難道是騙我?”段沐琪抽了抽嘴角,疑惑將小紫德提了起來,湊在眼前看了看,隨即仍疑惑的搖了搖頭,提着小紫德便走向那口加了毒藥的水井--
錢江江體--
這場萬人肉搏的廝殺大戰,從早晨一直持續到傍晚,乏力的攻擊,讓無論哪一方的人都在一刀下去後,如慢鏡頭般擡起,再揮、再擡,動作如緩慢的機械,砍殺到了最後,就只剩下手中揮刀的本能了!腳下輕易不敢移動一步,到處都是殘肢斷臂,無頭屍身,稍有不甚就會被絆倒在地,隨之而來的就只有死亡。
十二鴛鴦陣發揮的優勢和敢於抗擊後人數的優勢,讓安西軍比倭寇多了些喘息的機會,只是多出一絲喘息的機會,就多出了一刀蓄力後的攻擊,這讓安西軍在對擊倭寇中,第一次站了上風,
段天宇身上的盔甲,只有在血液沒染到的縫隙中才能看見原有的金色,已經看不出原有的金色,掛在腰間的劍始終未出鞘,手裡是自地上隨意撿來的大刀,也分不清這是自己換的第幾把刀了,此刻它也捲了刃--
爾均在砍殺中靠了過來,後背抵着段天宇道:“少主--,事情已經辦妥了,沒人發現!”
段天宇放下心的點了點頭,手中的大刀更無顧忌的揮了起來,邊揮刀,邊帶着周圍的麒麟衛隊緩慢想岸堤撤離,撤退間,爲眼前成山的屍堆又添了一具屍體!
撤離岸堤,段天宇對爾均道:“時間差不多了,讓他來吧!”
爾均應聲,將手裡的木棒折斷,一縷青煙直衝天際。
只片刻--,段緲夜便帶着一隊士兵飛馬而至!
“援兵來了--”只這一聲喊,便決定了這場戰役最終的勝利。
江體遠處的黑船發出‘嗚嗚’的聲響,倭寇聞聲便轉身後撤!
一個真正訓練有素的軍隊,是在撤退時仍能組織有效的防禦和適當的進攻,因爲全線撤退時,便是這個隊伍中最脆弱的時候。倭寇--這幫亡命之徒,平時靠的就是衝殺時不要命的勁頭和行事的兇狠殘暴震懾安西軍,何曾經歷過如此的潰逃。
在轉身不管不顧的後撤中死亡的倭寇,實際上遠比在戰鬥中死的要多得多!
“你怎麼纔到?”將手裡的刀子,用力的衝一個倭寇擲了過去,那倭寇應聲栽倒在地後,段天宇才轉頭看向段緲夜,挑眉問道。
“你以爲我不想嗎?都沒給我大展身手的機會!”段緲夜將身後的大紅披風甩了甩,扼腕的道:“怎麼不乘勝追擊,將這些個倭寇一網打盡?”
“放心--,有你的機會!”段天宇勾起嘴角,一種戎馬中自信從容的氣魄,讓段緲夜不禁愣了愣。
接過爾均遞過來的草圖,段天宇指着圖紙上的一個小島說道:“倭寇平時就居住在這個螳螂島,大潮的時候才能上岸,同樣的,退潮的時候他們才能回島,你帶上兩千士兵到入江口,我從燕氏借來的戰場已經候在那裡了,趁倭寇大舉進犯,島上所留兵力不多時,你搶佔螳螂島,一旦有流寇逃回,你就可以以逸待勞,將他們一網打盡!”
段緲夜點了點頭,妖魅的丹鳳眼裡全是由衷的讚歎:“難怪你此時不追擊,怕這個時候追擊會有流寇肆虐,直接抄了老巢就不怕他們死灰復燃了!”
段天宇展眉一笑:“倭寇這一擊損失慘重,一定會發揮他們的優勢,分散流竄,我需要將兵力安排到各個村莊的必經之路上,所以--,攻打螳螂島的事就交給你了,放心--,倭寇的現在的船,我讓爾均帶人都做了手腳了,它們跑不快,只會沉得快!”
段緲夜聞言氣極的凝眉:“段天宇--,你竟然沒在各個路口埋伏?陣隊戰弱點是不能靈活移動,這個時候去佈陣會不會太晚了點?”
“你也知道安西軍的情況,這一仗至關重要,我分不出兵力去佈防!放心吧!”段天宇收起手裡的圖紙,冷銳的看着遠處的一排黑點:“等他們知道你的援兵只有兩千人時,我的士兵都各歸各位了!”
段天宇說完轉頭看了段緲夜一眼,隨即又對爾均說道:“按照原定計劃,讓休整過的士兵速去佈防,對於推着攻城機械要去攻打安西城的,適當放過去一、兩波!”
“你放他們去攻城,你瘋了”段緲夜甩了甩身後的大紅披風,妖孽的臉上帶着一絲擔憂和憤怒。
段天宇瞥了一眼,擰了擰眉:“我娘子說了,要想以後軍民齊心抗擊倭寇,這仗就要全民都要參與,關鍵時刻,我會帶兵在後面支援!保‘我娘子’安危!”說完轉身離開,臨走時又撇下一句:“不該你擔心的,你最好別上心!”
段緲夜氣的抽了抽嘴角,自身後嚷嚷道:“你該說是保證安西城的安危吧!”
倭寇的黑船上--
坐在首位的一個身材矮小,禿頭大腦殼的中年男子,這中年男子正是倭寇的頭領宮本赤山,坐在最高處,冷眼的看着底下沸沸揚揚、怨聲載道的一窩海匪們--
底下一個粗狂的漢子接口道:“老大--”聲音明顯帶着不屑:“他孃的,安西軍援兵只有兩千人,你吹一聲撤退,我鎮山幫的兄弟們,回來的路上死了一大半!”
“就是--,”一個獨眼漢子接口說道:“還不如當時就和他們拼了!那些個安西軍平時都是些熊蛋,幾個不過是因爲知道有援兵強撐着,如今知道援兵只有區區兩千人,必定和原先般泄了膽!”
宮本赤山擰了擰眉,看了看底下各自一派的海匪們,搖了搖頭,今日觀安西軍,已經不是之前的安西軍了,可此時對這幫自大妄爲的海匪們,根本不能解釋,嘆了口氣道:“行了!”,奸細如太監般的嗓音倒是與滿船艙嘈雜的吼聲格格不入:“趁入夜,安西軍沒修整好攻上來時,我們分散攻擊,到了山林裡,就是我們的優勢了!”
“老子累了!我手下兄弟們也損失過半了,此番分散攻擊,就不用算上我們了!”先開口的漢子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完全無視高坐上的宮本赤山!
有了人帶頭,誰也不是傻瓜,都是各派海匪,到了這個時候聚集在一起的,就算真退出了頭領,也不見得都會捨棄自己的兄弟率先衝鋒陷陣,船艙裡的人,陸陸續續的都往外走。
“等一下!”宮本赤山站了起來,怒吼道:“如果安西軍趁夜攻擊我們怎麼辦?”
“老大--,你就別操心了,我們的油槍能燒的他們片甲不留!”
“安西軍那幫熊蛋,還敢來主動攻擊我們?”
宮本赤山無奈的跌坐在椅子上,這次邵安華沒將收集的銀兩如期送到,打探消息的人又說他還被罷職遊街,自己就知道事情有變,沒想到安西軍果然就不同了,如今只能--“次郎,你速點我部下兩千人,帶上攻城器械,繞路華南山攻打安西城。”
“是!”宮本次郎領命離去。
宮本赤山嘆了口氣:“但願這樣能引走安西軍的注意力,保今夜無憂!”
安西軍駐營--
段天宇驚喜的站起身子:“你說只有約莫兩千人,帶着攻城器械出來了,其餘的都按兵不動?”
“是--”爾均躬身道,以自己的功力在各個船上走了一圈,談來的消息就是這樣的,何況之前自己還帶着麒麟衛趁大戰時到各個船上走了一遭呢!
“好!”段天宇隨即說道:“拉出所有士兵,成縱隊靠近賊船,按照原有計劃--殲敵於賊船之上!”
“是!”
安西軍成一排排縱隊,向擱淺在江體上的無數個黑船靠近,在漆黑的夜裡如數十條黑龍,在遊曳中前進--
在黑龍般的隊伍就快要靠近黑船時,安西軍竟然敲響了戰鼓--
咚--咚--咚--!戰鼓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爲刺耳--,就像是怕倭寇不知道自己來偷襲般,每一下都敲的震天響!
迅速爬起,參入戰鬥的倭寇看到這一幕,都一臉嘲諷,這個隊形,真是最適合用油槍噴燒的隊形!真是來刻意送死的--
隨即倭寇紛紛下艙,直奔油槍噴臺--,一個個船體上的小方孔被拉開,伸出的黑管直對上靠近的安西軍--
安西軍大都知道黑船內有如火龍般的油槍,此刻見了那一個個黑黝黝的洞口,頓時愣在了原地,可耳邊急促的戰鼓仍在敦促着前進的步伐--
小心翼翼中越來越靠近--
船體中,每一個油槍中都噴出了一小戳火苗,那火苗只有零星的一丁點而已,在安西軍鬆了口氣的同時,就聽船艙裡發出淒厲的慘呼聲--
只片刻--,船艙裡就冒出了滾滾的濃煙--,不久整個船便被大火瀰漫,偶有衝出黑船的活人,未等落地,就被亂箭射死--
轉眼之間--,江面上火光沖天每一個燃燒的船體上,都發出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而安西軍只需要在原地,等着那些個不停翻滾出來的火人,撲出來一個,就如臨大赦般,上去給他個痛快--,碰到吼叫的厲害的,惹的這些安西軍們心情不好的,就任由那火人燒死,化成一灘灰燼--
後來安西軍都玩上癮了--,直接把火船圍成了一個圈,現場版--跳火人--篝火晚會!
段渺夜帶着兩千士兵,在上等候的戰船時,衝着那火光沖天的地方,嘆了口氣:“看來,段天宇讓爾均將油槍做手腳的計策,又得逞了!受累的,反倒是我了!”
安西城頭上--
當小股的倭寇如約而至時,城頭上有着短暫的慌亂,安西城守備努力的指揮着守城官兵抗敵,而周圍的百姓們則負責不停的運送滾石和滾油--
李閣老全家中毒的事傳來後,洛紫菲便帶着人去了閣老府,以至於,對於小紫德的失蹤,洛紫菲一直到深夜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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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親們——仲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