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殿內驀然響起一聲清冷的喝斥; 那御醫驚慌失措下,頓時回頭一看,卻見那赤腳站在殿內的如妃娘娘忽的轉身看着自己,驚的他立即又跪倒了地上:“ 不知如妃娘娘有何吩咐?”
“去看看她的傷勢;” 言簡意賅乾脆利落; 聲音雖是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口吻;那御醫心驚膽戰之下,忙提了肩上跨帶的藥箱,便真的要爲那宮婢診治;
“放肆!” 慕容雪月已經七竅冒煙,自從她來了這裡,自己在這宮裡的權勢便屢屢被人頂撞,如此下去,日後這後宮之地還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麼?
“妹妹,不要怪姐姐沒提醒你,你讓御醫給一個卑賤的宮女診治,這可是犯了後宮大忌!這事如果被皇上知道了,指不定該如何處置呢?”
自己拿她沒辦法麼? 那好,這當今天子,她總該是會有所顧忌吧;
然而事情卻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如妃聽到她這番話後,蒼白至極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隨後轉身緩緩朝那牀邊摸了過去;
等到鑽進那素花棉被中時,方擡起那雙灰白的眸子淡淡的看向她這邊吐出一個字:“ 滾!”
“你!” 慕容雪月霎時被氣的臉紅耳赤,隨即一個箭步垮到那牀前便要動手掀被;恰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尖細的嗓音:“ 皇上駕到!”
皇上? 滿臉震怒的絕美女子頓時僵在了那裡,等到那個一身明黃的男子垮進門來時,那伸向被中的凌厲殺氣已經變成了溫柔的撫慰之意;
“雪月? 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懷遠有些詫異,這座倚翠宮,在這皇宮裡其實就相當於一座冷宮; 這平時驕縱得寵的慕容雪月突然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慕容雪月從聽到皇上出現這裡的剎那,腦子裡便將所有的措辭已經準備妥當,此時聽到楚懷遠開口質問;當即俯身下去溫柔笑道:“ 臣妾聽聞這如妃妹妹突然病重,便特地遣了御醫過來瞧瞧,”
突然病重? 楚懷遠俊朗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陰沉,腳步已是迫不及待的朝那牀邊走去;
果然,那素花棉被中的那張細小的臉,蒼白的已經看不出一絲血色;而那額間處的那抹青色更是擴散的越來越快了;
“是誰?” 原本疲憊至極的女子,在陡然聽到動靜後,忽的睜開了眸子;那清白的臉上瞬即涌上了警惕之色;
慕容雪月只覺那雙灰白的眸子裡忽然閃出凌厲的目光,驚駭之下竟不由自主的一把緊緊抓住了身旁那楚懷遠中手臂;戰戰兢兢的道:“ 她的眼睛?……”
不知爲何? 楚懷遠突然覺得此刻非常不願意聽到人家說起她那雙眼睛,那雙灰白無神,空洞沒有焦距的眼睛!狠狠的將胳膊上那雙青蔥玉指拽下,隨即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什麼?”
又是這個字! 慕容雪月驀然睜大了那雙漂亮的眸子,豆大的淚珠隨着那顫抖的嘴脣片刻間便滾落了下來,他在說什麼? 居然讓自己滾?
“娘娘,” 身旁的柳絮卻是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心急之下,便上前拉過她的臂膀輕輕道:“娘娘,咱們還得先回去送那玉帶呢!”
柳絮果然是聰慧之極,就那麼一句話,瞬間便將臉色雪白的慕容雪月拉回了現實當中,隨後跟着她跟跟蹌蹌的朝殿外走了出去;
餘下那些人,見情形不對,也都退了下去;霎時間,空曠的大殿裡,便只剩下了牀中那名疲憊之極的女子,還有那渾身散發一股煞氣的陰鷙男子。
“你到底是誰?”
她已經明顯的不安起來,沒有焦距的眸子也開始變得有些慌亂;突然,那纖細的手腕微動,方向卻是直直的指向了站在牀前的楚懷遠;
“咦? 怎麼會沒有呢?” 她的腦子越來越混亂了, 她好像記得這樣的話,應該會有小針出來的,可是,怎麼現在會沒有動靜呢? 這是爲什麼呢?
“你在找什麼?” 楚懷遠靜靜的看着牀中那個驚慌失措的枯槁女子,心底突覺一股悲涼,那股長久以來的恨意便霎時褪了個一乾二淨;
就是因爲她,自己纔會弒父奪位;就是因爲她,自己纔會肆意挑起戰亂,破壞那和平條約引發三國之攻,最終要落的個國破家亡的淒涼下場!
“我在找……” 慌亂的女子拼命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可是無盡黑暗中,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在找什麼?
“ 我是誰? 我怎麼想不起來我是誰了? 我是誰?” 她終於想起來了,她在找自己,於是,她憑着感覺忽的緊緊抓住了身旁楚懷遠的胳膊,迫不及待的連身追問道;
楚懷遠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那雙細長的眼眸卻是停留在那張慌亂失措的臉上微微一怔;曾幾何時,就是這張臉,陡然相見於那輕紗落下的瞬間,青眉黛顰,眸如深潭,嬌俏秀麗;
可是現在呢,現在都變成了什麼樣? 容顏枯槁,雙目失明,生命垂危,就連最根本的她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如果說老天給自己的胡作非爲帶來了國破家亡的報應,那她這個始作俑者,她的代價又是何其慘重,比起自己來,又能輕到那裡去?
“你叫顏絲鐲,是東武宰相顏暮年的大女兒; 你的丈夫是東武當今天子慕容成奕,你可都要記好了;”
過了今日,也許便是生死兩隔,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放過自己也放她一條活路吧!
“顏絲鐲?”
牀中女子終於鬆開了那雙手,隨後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當中;直到楚懷遠的腳步聲快要消失在那殿門口,突然開口道:“ 那你又是誰?”
已經行至門口的明黃男子聞言倏地一滯,隨後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看着那目光迷茫的女子:“你的仇人——楚懷遠!”
次日,天尚未亮完全,南疆皇帝楚懷遠便帶着久未露面的南平王爺楚秋離,浩浩蕩蕩的開始兵分兩路遠赴戰場;
領兵打仗,對於生性好戰的楚懷遠來說,便不是一件什麼難事;但他爲了一己私慾肆意挑起戰亂,破壞了整個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夢想;
所以時至今日,當這位年輕天子終於要御駕出征時,非但沒有得到這座城中百姓的支持,相反,更多的人是閉門緊護;空曠寂靜的街道在這凌晨時分看起來是格外的冷清。
楚秋離是感覺不到這種悲涼氣氛的,他只知道自己被這狼心狗肺的侄兒逼上了自己最不願意去的戰場,氣憤之下不由分說的擠到楚懷遠的面前便道:“ 我改變主意了!”
“什麼?” 楚懷遠聞言有些微愣,心底的那股悲涼亦隨着他這句話更加的濃重起來;
“難道皇叔也要棄朕而去麼?”
“啊?”
楚秋離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頓時懊惱的將那頭頂鐵盔一把摘下;隨後髒污不堪的五指在那亂如鳥窩的發裡狠狠抓了一把,方怒氣衝衝道:
“ 我只是在想你這小子太狡猾,我有點不放心,不如你把那丫頭現在交給我?”
果然還是爲了那個丫頭,楚懷遠嘴角浮出一絲冷笑;隨後盯着前面那冉冉而升的朝陽,眼裡閃過一絲凌厲!
“ 皇叔莫要忘了,她如今是身中劇毒!待在朕的皇宮裡說不定還有絲希望,如果讓她跟着你! 哼! 你別是嫌她命太長了罷!”
這冷冰冰的一番話果然立即將焦慮不安的楚秋離堵了個半死!
的確,昨日他尾隨着楚懷遠見到那丫頭後,那情勢是十分的不妙啊,天下至毒的綠涎,一滴都要人性命,她被咬了個正着,現在還活着,已經是屬於奇蹟了;
如此想來,更是垂頭散氣,只得帶了那隊分往青州的人馬,心不甘情不願的朝那青州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