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舉數得,是不是?”
陸錦棠微微皺眉,“說的也是,我並沒有反對顏先生的做法,您可以鬆手了吧?”
“喲,我倒忘了你是女子了,失敬失敬。”顏鈞笑嘻嘻的鬆了手,暗光瀲灩的眸子卻仍舊緊緊的盯在她身上。
陸錦棠立即從他身邊退開幾步。
糧食卸完,朱大人千恩萬謝的送顏鈞離開。
陸錦棠轉而回了屋子,眼前卻是不斷閃過顏鈞那一雙碧色的眼睛。
她得敦促木蘭儘快查清楚他的來歷,方纔能真正安心。
有顏家施藥之後,因瘟疫而死的人逐漸減少。衙門的壓力總算是小了些。能夠騰出人手以後,陸錦棠立即提議統一隔離的策略。
“分散在各家隔離,難免還是有接觸。由衙門統一隔離,卻可以集中人手,集中大夫,集中資源,高效治療,更有利於疫情的控制。”陸錦棠認真說道。
京都而來的大夫們知道濟仁堂的情況,紛紛點頭響應。病患在各家,一個大夫最多能照顧到兩三家。可倘若病患集中起來,由醫助統一監護照顧,一個大夫就有可能兼顧十來個病患。
且統一隔離,更有利於保護健康人羣,從根源上,控制疫病的傳播蔓延。
朱達不甚懂這些,但他這人能聽的進意見,大夫們各抒己見,他漸漸明白過來。
“我岳丈家裡,在城郊有一處大宅院,不如就把人送到那裡隔離?”朱達甕聲說道。
與會的大夫們霎時間一靜,驚訝的看着朱達。
疫病比死人還叫人嫌惡,哪有人主動願意把自家騰讓出來,給患疫病的人住呢?
朱達在衆人驚訝的目光裡,不由憨笑着撓頭,“那宅院寬廣,能容納不少人呢,且四圍有院牆,可以將人更好的管理在裡頭,不叫四下亂跑。”
“你岳丈大人能同意嗎?”有大夫忍不住問道。他岳丈當真不會打死他?
朱達使勁兒撓頭,“我、我去與他說,必能叫他同意的。我一時也想不到其他合適的地方,如今一切百廢待興,總不能現蓋一處地方吧?現蓋也來不及呀?”
陸錦棠深吸了一口氣,以前她覺得朱達爲人爲官,似乎有些死板。可如今,她看向朱達的目光裡全然都是敬佩。
“朱太守,”陸錦棠向他拱手,“請告訴您岳丈知道,待魯西的疫情控制以後,由朝廷爲他重蓋宅院,比之他如今的宅院,還要寬廣。且會請朝廷的道長,爲他看風水極好之地。”
朱達見陸錦棠向他拱手說話,如立誓承諾一般嚴肅。
他慌忙還禮,面紅耳赤,“不不……好好……”
也不知他到底是要拒絕還是同意?
一行的大夫們,對朱達的印象不由都好了起來。
朱達到底是說通了他的岳丈,他岳丈一家也搬來衙門裡住着,把城郊的宅院騰了出來。
陸錦棠先叫人對宅院裡的房舍屋苑皆徹底的消毒,地面被水淹過的土都挖去了一層。
這才把高熱的病患分區往宅院裡安排。
原以爲,隔離病患的最大的麻煩已經解決,可讓陸錦棠一行沒有想到的是,隔離的地方有了。德城的百姓卻根本不領情。
他們不許衙門裡的人把家中的病患帶走,隔離治療。
甚至和帶着口罩手套,穿着短靴,準備擡病患的兵役、醫護髮生了劇烈的衝突。
“我們乃是冒着被傳染的風險,來救你們的家人……”
“不要你們假好心!你們定然是要把他們關起來,任他們自生自滅!或今天拉去,明天就填坑埋了!我們在家裡照顧也能治好疫病!”百姓們態度很激烈。
可對比官府兵吏全套的隔離裝備,百姓家中不過是拿塊破布,蒙在口鼻之上,連簡易的口罩都比不上,這樣簡陋的“隔離”着實讓人憂心。
“先生,不好了!”喬木急急忙忙從外頭跑進衙門。
陸錦棠聽得這聲音,心頭就是一跳,日後定要叫身邊這些人改改這毛病,不要每次出了事,都先叫“不好了”。
她扶額起身,“不是隔離的宅院藥材隔離服都備好了嗎?又出了什麼事?”
“街上已經亂起來了,百姓們和兵吏打起來了!”喬木喘了口氣,“沒想到德城的百姓這麼大膽!當街就敢和朝廷的兵吏動手,可比京都的百姓囂張多了!”
陸錦棠聞言一愣,“爲何要打架?可是兵吏們欺壓百姓?”
“沒有的事兒,朱大人治理之下的兵吏可守規矩了!罵不還口的!”喬木擰着眉頭,“是那些百姓,並不同意把他們染病的親眷隔離起來,統一醫治。他們說……他們說……”
陸錦棠臉色微沉,“說什麼?”
“說朝廷是要把他們集中在一處,填坑埋了,以控制疫情!”喬木偷偷看了眼陸錦棠的神色,“先生彆氣……林子大了,自然什麼鳥都有。”
陸錦棠皺緊了眉頭,跟百姓置氣,她倒是犯不着。她前世的經驗裡,自打唐代起就有專門隔離麻風病人所用的“癘人坊”,所以她以爲德城的百姓順理成章就能接受隔離治療。
她卻未曾料到,大夜朝的百姓沒有這樣的經驗,前朝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如今一切就緒,如何才能讓百姓配合呢?集中管控帶病人羣,自然對疫情的控制更爲有力。
“不是聽說餘將軍的兵馬就駐紮在城外嗎?”隨行而來的大夫們說道,“也是朱大人太仁慈,才叫這些刁民目無王法!不如叫餘將軍派兵武力鎮/壓!看他們還敢不敢犯上作亂!”
喬木聞言,既想點頭,臉上又有猶疑之色。
陸錦棠卻覺得這法子不妥,本是做好事,卻用武力鎮/壓,那真是下下策。好事也做了,反倒落得民怨。這些百姓,原本就被天災瘟疫給逼到了生死邊緣,萬一激起民憤,引發暴/亂,更是天災沒解決,又引來人禍,那纔是亂上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