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就給皇上送個香囊吧，宮裡頭每逢誰過生日，都送這個禮物！”菊兒眼前一亮，興奮的說道。
藤輕染聽了笑了一下，香囊是男女之間的定情之物，別說她不喜歡送那種東西，就算送，也不是送給梵雪謙……
“我手笨，不會做那些精細的玩意。”笑過之後，藤輕染的眼神變得模糊，淡了很多很多。
“沒關係，奴婢可以幫您做，奴婢以前伺候娘娘們的時候，經常做那些東西給小皇子小公主玩……”菊兒沒聽看出藤輕染淡漠的眼神，興致勃勃的自告奮勇起來。
“現在什麼時候了？”藤輕染不想打了她的性質，但也不想繼續說下去，便轉移了話題。
“快未時了……”菊兒愣了一下，回答道。
“你幫我沏壺茶吧，口渴的很，多放點茶花。”藤輕染隨口說了一個理由，想把菊兒支開。
“哦，好，奴婢這就去……”菊兒似乎也意識到了藤輕染不願意再繼續說下去，神色閃爍了一下，趕緊站起來出去按照她的吩咐去沏茶。
藤輕染一個人坐在桌前望着外面，外面御花園鳥語花香，景色宜人，正是花開的好時候，撲鼻的花香偶爾隨着微風吹進來，讓人忍不住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這等好時光，她曾經也經歷過，那時候太子還在……
可是如今，物是人非，人去不歸，一切都只成了空物。
梵雪謙的生辰，本來該邀請藩王門進攻慶賀的，但不知道他爲何取消了藩王們的進宮朝賀，而是改爲簡單的過。
藤輕染第二天聽菊兒說的，聽了只是淡淡的一笑，笑的有些冷，有些苦澀。
菊兒給藤輕染倒着剛從御花園採摘下來的茉莉花茶，卻沒有昨天那麼燥舌了，她冰雪聰明，知道藤輕染根本就不會給皇上送什麼禮物，只是在伺候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暗中觀望，臉上總帶着一點不解跟失望。
藤輕染視而不見，心中卻難免有點嘆息，這深宮之中，有多少像菊兒這樣的丫頭，前仆後繼，每天想着該如何討好主子，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有出頭之日那天……
可是，依附別人，就等於受到了控制，是什麼結果，又誰能知道。
她只是可憐菊兒。
梵雪謙生日，藤輕染只當跟往常一樣過了，早早打算歇下，可是中午的時候，梵雪謙過來了。
“染兒，你這幾天還好嗎？”進來後，梵雪謙讓所有人退下，一個人摸索到桌子前面，坐下探尋的問藤輕染。
藤輕染擡頭，看着梵雪謙的臉，起色不錯，看來傷已經好了大半了，她看了一眼低下頭，又恢復了之前的沉默。
梵雪謙似乎察覺到了她這個動作，他現在的感覺異常的靈敏，想必是失明之後心裡的不安日益加重，早就練出來了。
“染兒，你不高興，怎麼了？”梵雪謙表情微微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
藤輕染還是不說話，把目光轉向外面，看着外面滿園的景色，思緒不知道飄向了哪裡，現在梵雪謙在她面前，或者不在她面前，她都已經視若無睹，淡然自如。
梵雪謙似乎感覺到了她的這種冷漠，嘴脣蠕動了幾下，想說什麼最終沒說。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安靜，一片花瓣飄落進來，落在地上，藤輕染盯着那片花瓣發呆，在想着，那是茶花還是杏樹花。
“染兒，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跟我一起過好不好？”藤輕染正盯着出神的時候，梵雪謙打破了這個沉默，用無法聚焦的眸子，略帶不安的搜尋這藤輕染的臉，邊問道。
藤輕染微微一怔，停止了思考，想要收回目光去看梵雪謙，最終還是沒有。
梵雪謙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停頓，心裡的底氣多了幾分，繼續試探的說：“你能爲我做碗長壽麪嗎，我只有這個願望，只想吃你親手做的面……”他惶恐不安的問道，好像一個小孩子。
藤輕染聽到，忍不住擡頭，看着他那張充滿渴望的臉，看了一會，突然笑了。
“染兒，你答應了？”聽到她笑，梵雪謙很興奮，可是這興奮還沒多久，就被打破。
“我已經很久不做了，手生了，御廚那麼多，還是讓他們來做吧，他們做的更好吃。”藤輕染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完站起來，走到門外去看是從哪裡飄來的花瓣。
梵雪謙感覺到藤輕染走出去，表情尷尬了一下，僵住。
藤輕染毫不理會，走到門外的遊廊下面做在欄杆上，看着不遠處一顆杏樹被風吹落的花瓣飄散了一地。
她臉上平靜得出奇，可是心裡，卻難受得要死……
她想到太子過生日那天，在月影山莊，她做了一碗長壽麪，他全都吃光了。
可是，現在另外一個人也要她做，這個人曾經親手殺了她最愛的人，現在他要她也爲他做一碗長壽麪。
看了一會，藤輕染起來，離開欄杆上面，直接走到那顆花瓣正在不斷落下的樹下，踩着地上的花瓣，看着上面冒出一點的青杏，眼角漸漸就溼了……
梵雪謙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藤輕染也不記得自己在樹下站了多久回去的。
回去的時候，菊兒說皇上走了，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藤輕染聽了沒說什麼，她知道梵雪謙會不高興，因爲她的拒絕，但她做不到答應，只能拒絕。
沉悶的一天就這樣過去，梵雪謙走後，藤輕染一直坐到晚上掌燈時分，吃過晚膳，就讓菊兒帶着其他人早早退下，想早點歇息，可是剛關上門，梵雪謙的人就過來通報。
“皇上一個人在竹林練劍，不知爲何怒氣打發，您還是去看看吧，奴婢怕他這麼下去會傷了自己，他已經整整在那練了一下午了……”過來的小太監是梵雪謙身邊負責傳遞消息的，來的時候一臉慌張，看着嚇得不輕。
藤輕染聽了一怔，剛想是不是要過去看看，小太監已經急了，“奴婢求求您了，還是過去看看吧，否則皇上傷了自己，奴才就是配上一百條小命也不夠啊！”小太監普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求藤輕染！
藤輕染看着他焦急的樣子，想了很久，最後才答應。
看她答應，小太監趕緊前面引路，藤輕染到達竹林的時候，一下子呆住了。
是曾經，她被太子追殺的竹林，那一次，梵雪謙救了她，帶着她在竹林裡奔跑，被太子的人追殺。
可是眼前，大片的竹子都被砍斷了，橫七豎八的堆在那，好像佈滿屍體的戰場一樣。
梵雪謙一身湖綠色長衫，提着長劍，站在狼藉貶低的竹林中，正在大口大口喘氣。
藤輕染看到他滿臉的汗水，溼透了衣衫，看到他臉上蒼白如紙，空洞的黑眸裡絕望的眼神……
藤輕染看了一下，慢慢朝他走過去，十幾名侍衛都站在一邊，每個人臉上都帶着驚恐，不敢上前。
看來小太監說的不假，他是有點走火入魔了……
天色有點黑，只有依稀的星光，等走進了之後，藤輕染纔看到，十幾名侍衛，身上都帶着不同程度的血跡，梵雪謙的衣袖上，已經被血跡染紅了一大片。
一定是他剛纔練劍的時候，傷到了那些侍衛，也傷到了自己，所以他的人看不下去，才匆匆跑回去通知她。
藤輕染走到梵雪謙面前，停下後，靜靜的看着他，星光如水珠，點亮他的臉，卻無法點亮他那雙永遠見不到光明的眼睛。
感覺到是誰過來了，梵雪謙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下來，慢慢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手中的沾染了血跡的長劍，“哐當！”一聲掉落。
“染兒……”
一聲呼喚之後，兩人之間是長久的沉寂。
“告訴我，你到底，怎麼樣才能原諒我？你告訴我……”他看着她，臉上洋溢着痛苦，黑眸裡閃爍着淚花。
藤輕染看着他，臉上的平靜漸漸無法瓦解，曾經他們相識在這裡，那是一段美好的開始，可是後來，他們就變得無法認識。
“我知道你恨我，不肯原諒我，難道你這輩子，真的無法原諒我了嗎？”淚珠從梵雪謙眼角滑落，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悔恨，他臉上的肌肉在抽動，聲音也發出顫抖。
藤輕染不說話，淚水無聲的滑落，梵雪謙的聲音再次清晰的傳來。
“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恨我？”這句話，梵雪謙幾乎是在用心在吶喊，他的聲音可以讓人聽出，他此刻內心的無助絕望，已經達到了崩潰的邊緣……
藤輕染的淚如雨下，再也止不住，她的心痛到好像快要窒息，她想告訴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因爲她縱然不恨，太子也不會活過來。她心上的那塊傷口，就無法癒合，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可是她無法說出口，不知道爲什麼，她害怕，自己說出來，梵雪謙會拔劍自刎，她感覺到他現在到了極限，那種接近瘋狂的極限。
兩個淚流滿面的人，在寂靜無聲的，散落一地的竹林中面對面站着，默默無聞的相視無言，一個可以看的看，一個看不見，周圍的只聽得到竹葉飄落的聲音，還有颯颯的風聲。
“染兒，如果你還不能原諒我，就用這把劍，把我殺了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梵雪謙重新撿起了那把劍，拿到藤輕染面前，帶着一臉決絕的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