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隨雷很聽話的,沒有動,只聽澹臺眉的,一味的休養着,好在他隨身帶着傷藥,雖然不能自己將腿斷的地方接回去,卻是能養一養腿上其他的傷。
澹臺眉從醒來就沒有閒着,自己從懸崖峭壁上砍着藤蔓,一點點的拖回山洞中,細心的將藤蔓纏繞編制起來,隨雷雖然不能挪動地方,但是手卻是能動的,便幫着一道編制,後來才發覺,自己所編制的,與澹臺眉編制的,相差甚遠。
“沒想到貴妃娘娘居然還會編制這個。”隨雷覺得,一天下來,與澹臺眉不說話也不好,便低聲說道。
澹臺眉溫柔一笑,“我的繡活是最好的,這些個藤蔓,與絲線是一個道理,你放心,我可以將這藤蔓編制的很牢固,定然能讓你爬到懸崖頂端上去。”
澹臺眉說着,又去砍了藤蔓,整整兩天的時間,都在編制這個,吃食上,她用的極少,只說到時候要讓隨雷抱着她爬的,所以隨雷不能失了力氣。
隨雷沒有澹臺眉的心思細膩,只以爲澹臺眉說的是實話,着實吃了一些,到了第四天一早,隨雷醒了過來,被澹臺眉攙扶着,到了懸崖底下。
澹臺眉指着擺在地上的幾條藤蔓道:“我一共編制了三條,一條盤在你的身上,餘下兩條交替着,往上放,若是其中一條破了,便用了另外一條候補上,不知道這三條能夠撐下多久,你……儘量吧!”
隨雷點了點頭,將其中一條綁在自己的腰間,看向澹臺眉道:“貴妃娘娘得罪了,還請貴妃娘娘站好,屬下需抱住娘娘才能往上爬。”
澹臺眉卻是退了一步,望向周圍的景緻,柔聲說道:“不必了,你帶着我,兩個人一同沒命,可若是你自己,一定可以生還的。”
“娘娘……”隨雷沒有想到,澹臺眉根本就沒有抱着出去的心思,一時間愣在那裡,“娘娘,您不能,娘娘放心,屬下一定會將娘娘帶出這裡。”
澹臺眉扭臉看向隨雷,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我雖不理事,但也不是個傻子,這樣高的懸崖,你有武功,卻是傷了腿,自己一個人爬上去,尚且有生還的機會,可若是我,或是你我一道,卻是不能的,你何必自欺欺人?死在這裡,跟死在半山腰上,倒不如這裡山明水秀一些。”
“且我想要你活着,活着告訴我三姐姐,我這一輩子唯唯諾諾的,當初入寧朝之時,是我自己的主意,不願任何人,不要讓三姐姐有了愧疚之心,論歉疚,是我欠三姐姐的,欠二哥哥,二姐姐的。”
澹臺眉說完這話,神情淡然,“我這一輩子,一直在羨慕旁人,羨慕大姐姐落入那般境地,嫁入任府,還能往上爭搶,羨慕二姐姐性子爽利,便是嫁給一個只有五歲智商的傻世子,也能過得和樂安泰,羨慕三姐姐的堅韌,能與皇上一路扶持至今……”
“如今,我總算有個旁人羨慕的地方,死在這樣的地方,無人打擾,還有鳥語花香,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了!”澹臺眉說着,就要往裡走,“隨雷,請你將這些話,說給三姐姐聽,萬不能讓三姐姐因爲我的事兒,再傷心難過了,這樣我纔算是走的無牽無掛了。”
隨雷根本就沒有想過,澹臺眉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又覺得澹臺眉說的着實有道理,若是他帶着澹臺眉一路攀爬,說不得真的要死在半山腰,可是……
隨雷看着澹臺眉纖弱的背影,一咬牙,直接便將藤蔓一甩,單腳撐地,往上爬去……
澹臺眉沒有再回了那個山洞,只站在陽光下,有一棵不知名的樹,開着杏色的小花兒,仰頭看去,分外溫馨。
澹臺眉宛然一笑,能死在這樣的樹下,也是一種幸福吧……
隨雷一點點的往上爬着,每每沒有力氣的時候,就想到澹臺眉,澹臺眉爲了能讓自己生存,毅然留在了谷底,他若不是不能活着回宮,將澹臺眉想要說給瑾悠的話,說出去,便着實對不住澹臺眉的犧牲了!
隨雷一條腿用着力,悶哼一聲,又踏了一大步,他一定得活着回去,儘快回去,說不得還來得及救澹臺眉,希望澹臺眉可以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
澹臺眉躺在樹下,漸漸的睡了過去,夢裡,她又回到了大理的京城,她依舊住在自己的小院子裡,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在亭子中坐着,笑盈盈的跟她招着手,讓她一道過去。
那個時候沒有實實在在的珍惜,如今想來,原來一輩子,最無憂無慮的日子,竟是那個時候。
等到澹臺眉再次悠悠轉醒的時候,便見周圍隱隱有着低語,似是古箏的溫婉之聲,循聲望去,竟然見到了三姐姐身邊的素心和素雲,依稀記着,當初入京城的時候,三姐姐身邊也總跟着素心和素雲的,她這般睡了過去,沒有見到三姐姐,竟然見到了素心和素雲,真真是……
難道說,三姐姐不肯原諒她麼?
“貴妃娘娘,您醒了?”素心往前湊了湊,在澹臺眉眼前伸出了一指,試探了試探,“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你快來瞧瞧,我方纔伸出一指來,貴妃娘娘的眼睛是跟着我的手指轉的。”
素心一邊說着,一邊將錢太醫推到了跟前,澹臺眉笑看着兩人,聽三姐姐說過,素心嫁給了錢太醫,兩個人感情很好,如今瞧着倒是當真的。
“等等……”澹臺眉突然一愣神,仔細的看了看素心,又看了看錢太醫,又掃了一眼周圍的擺設,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活着?
素心算是與澹臺眉親近的,忍不住道:“貴妃娘娘別急,且先等太醫給娘娘診治後再說。”
素心說着,不由分說的將澹臺眉的手腕從錦被中掏了出來,“你快瞧瞧,貴妃娘娘可還有妨礙?”
錢太醫很認真的診了一會兒脈象,方纔長出一口氣道:“脈象平穩,已然無礙了。”
站在內殿的宮女們都長出了一口氣,素心更是念叨着阿彌陀佛。
澹臺眉見到這樣的情形,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我……還活着?”
“活着,活着,貴妃娘娘吉人天相,自然是活着的。娘娘才醒,奴婢去端了些米粥來,給娘娘用。”素心說着就要往外跑,卻被錢太醫攔住了。
“貴妃先前餓着肚子,如今方纔轉醒,不能直接餵飯,先用了清水,再用了米湯,等過上一天,身子緩過來,再說。”錢太醫手攔着素心,生怕素心當真端了一桌子的膳食來。
素心應了,退了出去,錢太醫又叮囑了素雲一些話,方纔出了內殿。
澹臺眉看向身邊的素雲,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我不是在一個谷底?怎麼可能活着回來?”
“貴妃娘娘快別說這樣的話了,皇上,馬大人還有云珠一併去的那裡找娘娘,只是那懸崖着實很高,侍衛們在上頭甩了繩子,一點點往下挪,直到第三天,纔算是下到了半山腰,在中間遇到了體力不支的隨雷,這才知道,娘娘自己在谷底!”
素雲給澹臺眉窩了窩被角道:“好容易下了去,但是已經過了一天了,娘娘在谷底只是餓了一天而已,倒是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因爲娘娘是躺在樹下的,身子弱,着了寒涼,在谷底給娘娘好歹醫治了些,就往上頭爬。”
“總算是好了,貴妃娘娘若是再不醒來,皇后娘娘怕是也要熬不住了。”素雲也學着素心的模樣,雙手合十,拜了拜菩薩。
澹臺眉掃了一眼四周,“三姐姐她……”
素雲垂下頭道:“皇后娘娘一直守在娘娘身邊,怎麼勸都不肯走,這幾日都是親力親爲的,可從娘娘失蹤到今天,也有七天了,皇后娘娘體力不支,暈倒在娘娘的牀榻邊,剛剛被皇上抱回蒹葭殿了。”
“三姐姐!”澹臺眉聽了這話,哪裡還能躺得住,立時就要起身去瞧了,“你們該勸着三姐姐一些的,她如何能受得住?”
素雲嘆氣道:“不是奴婢們不勸,是奴婢們勸不住,皇后娘娘這次發了狠,好在娘娘好好的回來了,不然皇后娘娘怕是一輩子都要自責了去。”
素心端了米湯過來,守着澹臺眉喂着,“貴妃娘娘也別急,太醫守着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沒有旁的妨礙,只是這陣子太疲累了一些,休息一晚便會好的。”
“貴妃娘娘還是好好將養身子,等着明個兒皇后娘娘來的時候,貴妃娘娘精神頭好了,皇后娘娘的病,自然也就好了。”素心說的誠懇,任她們誰都瞧得出來,瑾悠這次自責的很,若是澹臺眉不能早些將養好了,瑾悠怕是還要難過一陣子。
澹臺眉一口口喝着米湯,溫聲道:“也好,我這會兒去了那邊也是添亂,好在素心姐姐提醒了我。”
素心忙道不敢,“奴婢可當不得貴妃娘娘這句姐姐,貴妃娘娘日後還是看開一些吧,咱們皇后娘娘這次可是把奴婢們都嚇壞了,爲了娘娘,險些沒有將雲家滅門了!”
素心爲了能讓澹臺眉多用一些,將愧疚的心思收攏些,便一邊喂着她,一邊說着雲家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