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晚上還是比較涼的。
雲擎想着還在外面跪着的佑哥兒,不忍心了地說道:“玉熙,差不多就成了。若不然弄出病來,心疼的是你受累的也是你。”
“人家是慈母嚴父,我們家是慈父嚴母。”佑哥兒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又豈能鬆口。
雲擎笑道:“慈父也好,嚴父也罷,總歸是希望孩子好了。這都大半夜了,讓孩子回去吧!要不然,真會受涼的。”
玉熙這次卻沒心軟,冷着臉說道:“他不認錯,就讓他一直跪,我看他能挨多久?”
雲擎是笑道:“你怎麼還跟孩子較上勁了?”玉熙看了一眼雲擎,說道:“我早就說過燕無雙跟玉辰的事我會處理,可他卻將我的話當耳邊風。”
雲擎有些不解,問道:“這個確實是他的錯,可你也犯不着生這麼大的氣呀?”佑哥兒自小就皮,小錯不斷,大錯偶爾也有。玉熙都是講道理或者罰抄寫佛經的,從沒像現在這樣讓孩子跪大半天都不心疼的。
“他違揹我的意思派刺客刺殺玉辰,這麼大的事我們不計較,他以後行事會越發肆無忌憚了。現在他做事沒分寸,我們當父母的自然不會真跟他計較。可你想過沒有,等啓浩掌權他還是這般行事,一兩次不會計較,可次數多了呢?”說完,玉熙目光幽遠地看向外面:“開始會顧念兄弟情分,可時間長了啓浩肯定也會厭煩的。再有旁人挑撥離間兩句,兄弟就會離心,甚至走向陌路。”
雲擎聽到這話猶豫了下說道:“玉熙,你是不是想多了?”
玉熙舉了一個例子:“若是封大軍三翻四次違揹你的命令,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你覺得你會如何?還會像現在這般對他嗎?”想也知道不可能呀。怕是會像對向衛國一樣,放到看不見的地方,眼不見爲淨。
這個不用說,心裡肯定不舒服了。雲擎沉默了下說道:“可佑哥兒性子倔強,想讓他低頭是不可能的。”
“我不是要他低頭,我是要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後不再犯。”不得不說,想得多的人就是累。
雲擎站起來給玉熙垂肩膀,笑着說道:“現在才知道,養孩子還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不是給吃給喝,養大成人就行了,還得培養成才。這個過程,非常艱辛,看他家四個兒子就知道了。
“睿哥兒跟軒哥兒是不用操心了,現在就佑哥兒還得費點心思。”主要是他們想將佑哥兒培養成啓浩的臂膀,所以就要多費心思了。一些毛病發現了,就要及時糾正過來。而睿哥兒跟軒哥兒,一個心思在打仗上一個在書本上,反正不會在朝堂上,倒不用管。
夜色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冷。坤寧宮的門前除了當值的女兵,再沒其他人了。
屋檐下掛着的大紅燈籠,隨着微風輕輕地搖擺,燈籠裡的燭光也一直在跳動。
佑哥兒被冷風一吹打了個冷顫,苦着臉看着緊閉的大門。他就希望這大門突然打開,然後有人來讓他進去。結果望眼欲穿,都沒人從裡面走出來。
“竟然真的要我跪一夜?”他是爲家人的安全考慮才動手殺韓玉辰,結果玉熙卻還爲此責罰他。越想,佑哥兒越覺得委屈,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以爲娘是嚇唬你,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說完這話,啓浩就將一件貂皮大氅披在佑哥兒身上。
佑哥兒正冷了,這大氅對他來說就是及時雨呀!將大氅裹在身上,佑哥兒又是委屈又是抱怨道:“大哥,你也不早點給我送一副來,我都快凍死了。”
啓浩笑道:“就只是凍,不餓?”
聽到這話,佑哥兒的肚子就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了。
摸着乾癟的肚子,佑哥兒苦着臉道:“都快餓慘了,可沒人給我送吃喝的。”除了啓浩,沒人敢往前湊。要不然,沒得近佑哥兒的身,就得被紫堇抽飛了。
“給他吧!”
華哥兒將手裡捧着的油紙遞給了佑哥兒。這油紙裡,放的是六個香菇雞肉包。打開,還散發着陣陣的熱氣。
六個香菇雞肉包下肚,佑哥兒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大哥,我渴了,有沒有帶熱水來呀?”
啓浩沒應這話,而是問道:“跪了這麼久,可知道錯在哪了?”
佑哥兒皺着眉頭問道:“大哥,你怎麼也說這話?”
啓浩並不跟佑哥兒講道理,而是問道:“當日我被天花折磨得差點死了,你覺得我不恨韓玉辰,我不想殺她?”沒人比他這個正主,更想殺韓玉辰。
“大哥,你什麼都好,就是跟娘一樣心太軟了,而且行事太多的顧忌。”顧忌多了,做事就束手束腳。
“心軟?看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你壓根就沒聽進去了。”說完,啓浩看着佑哥兒道:“我再說一遍,娘只對他們姐弟六人心軟,對敵人從沒心軟過。”若對敵人也心軟,他爹孃哪能平定這個天下,成爲大明朝的開國帝后。
“若不是心軟,那爲何不殺了韓玉辰?”錢已經到手,還留着她做什麼。
啓浩神色平淡地說道:“對有些人來說,死是解脫,活着反而是受罪。娘讓韓玉辰活着,就是要讓他生不如死地活着。這樣,比殺了她更解恨。”
佑哥兒很聰明,當即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可我怕他們不死,以後又會想方設法來對付我們。”
聽到這話,啓浩搖搖頭道:“阿佑,你鑽牛角尖了。我們想殺他們,易如反掌。所以現在該怕的是他們,不是我們。”哪怕燕恆禮他們逃到海外,真想將他們趕盡殺絕也不是多難的事。只是,他娘不想留下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罷了。
佑哥兒想想,也覺得是了。
啓浩正色道:“阿佑,三個弟弟我一直認爲你是最懂事。可這次你竟然對娘說出那樣的話,你太讓我失望了。”
佑哥兒自知理虧,垂着頭道:“我就是太生氣了腦子有些懵,所以胡言亂語了。當時跟娘說完那句話,我就後悔了。”
“這證明你還不成熟,所以纔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看來,還得再好好磨礪下佑哥兒。
佑哥兒嗯了一聲:“跟大哥比,是相去甚遠。”反正自小就不如啓浩,所以也沒什麼自卑的。
啓浩見佑哥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就讓他起來去賠罪。
佑哥兒搖頭:“爹孃肯定已經睡了。”
啓浩掃了佑哥兒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當爹孃跟你一樣,心那麼大。你跪在外面忍凍捱餓,爹孃在屋內怎麼睡得着。起來,跟我進去向娘賠罪。”
推開大門,就看見寢宮內的燈還亮着。佑哥兒正懊惱着,美蘭就到了他跟前。
行了禮以後,美蘭笑着說道:“太子殿下、四皇子,皇上跟皇后娘娘正在屋內等你們呢!”
兄弟兩人一進屋,就看見玉熙正跟雲擎在下圍棋。
走到兩人面前,佑哥兒跪在地上說道:“娘,對不起,是孩兒的錯。”
玉熙吃了一個子,頭都沒擡地問道:“錯在哪了?”
“錯在不該違背孃的意思派刺客刺殺韓玉辰,更不該一氣之下說那樣傷娘心的話。”咳,衝動是魔鬼,這話一點都沒錯。
玉熙這才擡頭,不過他沒看向佑哥兒,而是朝着啓浩說道:“阿浩,坐在這個位置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不能行之事。若不然要像雲啓佑這樣憑着性子行事,這個天下用不了多久又將紛爭四起。”
佑哥兒一臉苦逼,他不就做錯另一件事,竟然成了反面教材。
啓浩躬身說道:“娘,我記下了。”
玉熙這才轉頭看向佑哥兒,說道:“你這次不贊同我的處事方式,違逆我的意派刺客刺殺韓玉辰,下次碰到類似的事是不是又故伎重演?”
“娘,我再不敢了。”膝蓋好痛,他再不想受這樣的罪了。
玉熙冷哼了一聲說道:“是不敢,還是不會?”
佑哥兒忙改口道:“娘,你放心,我再不會做違揹你意的事了。”
“若是違背了呢?”
佑哥兒一臉誠懇地說道:“認打認罰,絕無怨言。”
玉熙從軟塌上起身,面無表情地說道:“若再犯我不僅不會打你罰你,還會給你一塊封地,讓你去封地上做個逍遙王。”初次錯犯可以說是無心,可若再有第二次那就不能再姑息了。有就有三,這性子也不適合做啓浩的臂膀了。
佑哥兒都不願搬出皇宮,又怎麼可能會願意去封地上。
當着雲擎跟啓浩的面說這話,佑哥兒知道玉熙決計不是嚇唬他的,而是動真格的:“娘你放心,再不會有下一次的。”再有下一次,可就得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封地。想想,就覺得好慘。
“我只看行動。”說完,玉熙揮揮手說道:“你們回去吧!”
佑哥兒知道玉熙這次是真生氣了,要不然不會說出讓他去封地上的話。這會哪裡還敢再多說,忙跟着啓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