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搖了搖牀頭的鈴聲,外面伺候的人便魚貫而入,昨晚夢姨娘留宿在老爺房裡的事,蘇老爺院子裡的下人基本都知道了,所以一早被備好了熱水,柳夢煙失寵,夢姨娘重新得了老爺的歡心,下面的伺候的人都是有眼力勁的,平日裡面見到夢蝶招呼也不打一聲的,今天全都陪着個笑臉,殷勤的伺候在她身邊。
蘇老爺因爲介懷昨晚的事,所以一早開始,精神情緒都有些不對勁,讓下人伺候梳洗完,陪着夢蝶用完了早餐就讓人推着他去了書房。
因爲腿腳不便,鋪子裡的生意很大一部分都交個了個店鋪裡的掌櫃自己管理,他自己只是每日處理下賬目,偶爾纔過去看兩眼。
坐在書桌前,面對着滿桌子的賬目,蘇老爺今天卻沒有一點辦事的效率與精神,滿腦子都是洛水瑤那張七竅流血的臉,已經那淒厲的責問聲。
爲什麼要殺她?爲什麼要殺她?
洛水瑤的死,其實對他來說完全是個意外,當年生完蘇辭涵難產之後,洛水瑤的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幾乎差不多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纏綿病榻上的。那時候他正和柳夢煙打得火熱,青春靚麗,嫵媚多情的柳夢煙自然要比天天陰沉着臉要死不活的躺在牀上的洛水瑤要得他歡心的多。
曾經的恩愛癡情早在時間的流逝中淡薄不可見了,洛水瑤乃是國公府裡面的大家小姐,從小受到的教育自然是中規中矩的,在牀上也是忸怩放不開,哪如柳夢煙來的風流火辣,所以時間一長,洛水瑤就慢慢的被他拋之腦後去了。
那段時間他嬌寵着柳夢煙,即使她以一個姨娘小妾的身份對着洛水瑤耀武揚威也是睜着眼閉着眼,原本還擔心洛水瑤會受不住跑去國公府告狀去,可沒想到洛水瑤也是個倔強死心眼的,任是在蘇府裡面受了多大的委屈都絕口一句不提關於國公府的事,他在心中暗讚的同時,也越發的膽大,最後一段時間,直接就將她一個人拋在了冷院裡。
那段時間,他們蘇家才從南方搬來黎都不久,生意上遭人排擠打擊,需要大量的銀子週轉,他想盡了各種辦法,還是湊不齊需要的那些錢,這個時候,他想到了她。
當年洛水謠從國公府裡面和他私奔的時候,將國公府老祖宗給她準備的嫁妝錢都帶在了身上,那些錢足夠他度過這個難關,甚至還會帶着他鋪子裡的生意跟上一層樓。
他去找她要錢,可是早就被他傷透心的洛水瑤怎麼可能會把錢給他?無論他怎麼說,她都堅決不鬆口。
柳夢煙不知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這件事,也開始借題天天到洛水瑤的屋子裡面鬧,直到有一天她們三個爭執之下,他失手掐死了她。
殺死洛水瑤之後,他着實惶恐了一段時間,不過好在洛水瑤在世之時,一句也沒透露過她的真實身份,搬到黎都之後,更是很少出門,所以國公府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最後在柳夢煙的幫助下,他將洛水瑤僞裝成重病身亡的樣子,本以爲所有的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可是偏偏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突然的做起這個夢來了。
難道真是是洛水瑤的鬼魂在作怪,蘇老爺想起上一次做這個夢的時候,請了捉鬼做法的道士過來,然後就再也不做個這個夢了,想到此,蘇老爺趕緊喚來了蘇管家,讓他趕緊去請以前的那個做法道士過來,讓他給他們蘇府再做做法事。
蘇管家這幾天也可謂是忙得焦頭爛額,不僅要幫柳夢煙去找葉兒,現在又要幫蘇老爺去找做法的道士,一個人是分身乏術。
柳夢煙那邊催的緊,天天的派人過來問,說人打聽得怎麼樣了,找到人沒有,這事也算奇了怪了,這兩天他可是把所有能託的關係都託了,府裡面稍有點空閒的下人都被他派出去打聽找人去了,可是這麼長時間了,硬生生的一點消息也沒有,那麼大的一個活人就這樣平白消失了?
蘇老爺交代下來的事,他絕不敢怠慢,所以柳夢煙那邊的事就先放放了。
蘇老爺那邊交代過蘇管家去找做法事的道士之後,心中便如吃了一顆定心丸,鬼魂哪有不怕道士做法的,若真是洛水瑤的鬼魂在作怪,只要請來道士做了法,估計就該安生了。
“老爺,大小姐過來了。”伺候在書房外面的下人,對着屋子裡面的蘇老爺回稟道。
“讓她進來。”
得了蘇老爺容許的下人,打開了書房的門,讓蘇顏進了進去。
一眼瞧到蘇顏那張和洛水瑤一模一樣的臉,蘇老爺心跳驚的停了一拍,蘇老爺腦中忽的一下又浮想了昨晚噩夢中洛水瑤那張七竅流血的面容。
蘇老爺覺得呼吸急促,有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直到眼睛避開了蘇顏的那張臉,情況纔好些。
“你來有什麼事嗎?”蘇老爺頭低着,用眼前的賬本來掩飾着自己的心驚膽戰。
蘇顏隨手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蘇老爺的身邊,表情帶着些惆悵,一副要找人談心的架勢,“昨晚,我做夢夢到孃親了,她的臉變得好可怕,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流血,她在我房門口,一直哭一直哭,可是無論我問她什麼,她都是一句話都不說。”
蘇老爺翻賬本的手,嘩啦一聲,翻開的那一頁賬本被蘇老爺無意識的撕扯開了,蘇老爺的臉上面無血色,捏着頁腳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爹,爹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你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那麼難看?”
“沒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吧!你剛纔說的都是真的?”蘇老爺將手放在桌下,掩藏在袖子裡,臉上裝出一個不在意的笑容。
“可不是真的,昨晚可把我嚇死了,爹,你說會不會孃親真的顯靈來了?”
“瞎說什麼,你娘去了這麼多年,估計早就轉世脫胎去了,怎麼可能還會回來找你,況且就算是你娘顯靈來找你,也不可能把自己弄成那樣一副可怕的樣子來見你的,別給我胡說。”
蘇老爺牙齒打顫,不過爲了狀自己的膽,依舊沉聲斥責了蘇顏一番。
“可是這個夢境真的太真實了,我真的聽到我孃的哭聲了,她說她死的好冤,她要回來討命了,可是我問她怎麼死的,又要像誰討命,她又一句話也不說,爹,你說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一個夢來了,娘不是病死的嗎?怎麼要回來索命了。”蘇顏神情驚恐慌張,似乎像是真的被昨天晚上的這個夢給嚇着了。
蘇老爺的臉色隨着蘇顏的話,是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後臉上的表情竟變得跟蘇顏一樣,恐慌驚懼,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做到了那個夢,他還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只是一個夢,過去就好了,可是現在蘇顏竟然也做到了相同的場景。
這除了洛水瑤的鬼魂在作怪,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解釋了,故事裡常說,冤死的人一旦化成了厲鬼,是最難收拾的,即便是最厲害的道士到這裡都不一定能收服得了,若果洛水瑤真的像蘇顏說的那樣,是來找他索命來的,那他讓蘇管家找來的道士還管不管用?
“你真的做到這個夢了?你沒有騙我?”蘇老爺的聲音裡帶着自己都能感覺到的顫抖,他應該鎮定自若的,他這樣的反應肯定太奇怪了,可是他明知道自己這樣的表現太反常了,可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對於自己做下惡事的罪惡感,以及面對着洛水瑤雖是都有可能來取他性命的擔憂恐懼,擊敗了他所有的神智。
“這種事我騙你做什麼,昨晚我醒來之後,差不多一夜都沒睡,到現在腦中還想着孃親的那一張臉,孃親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以前沒好好的照顧好辭涵,她爲什麼要找人索命……”
蘇顏像根本就沒發現到蘇老爺的異常,仍是自顧自的的說道,“我娘離開的時候,我這個做女兒的竟然都沒能守在她病牀前,見她最後一面,孃親肯定恨死我了,爹,當年孃親去的時候,你和柳姨娘守在旁邊的,我娘有沒有對你們說什麼?她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沒?她有沒有留什麼話給我和辭涵兩個人?”
說到後面,蘇顏越說越傷心的很,最後竟然手哽咽着哭了起來。
蘇老爺心虛害怕,不敢面對着蘇顏,更不敢看蘇顏的那張臉,慌亂的扶着輪椅想要逃離開。
“當年我聽到下人的稟報,趕過去的時候,你娘已經沒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娘有沒有留什麼話給你,不過看到你和辭涵現在過得這麼好,她也應該可以安心了。”
“如果她真的安心了,又怎麼可能託夢給她,又怎麼可能哭得那麼悽慘?”
“都說了你是在做噩夢,夢裡的事哪能當真,如果你真的不放心,不如你趁着有時間去你娘墳前拜一拜吧!也好讓她在天之靈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