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抵便是如此,白芷一心注意前面曲司宸的動向,完全沒有注意自己的身後,此刻先是被那邊曲司宸一叫給嚇了一跳,而後又聽見這麼一聲。
白芷怔愣在原處半響未有任何反應,待到她反應過來時,曲司宸已以輕功而來,拉住她手腕將她拉向他身後,受傷的手勉強拿住背後的弓箭,卡住襲擊過來的血盆大口。
看清那吼聲的主人,白芷一愣,不自覺抓住曲司宸袖口:“這裡怎麼會有老虎?!”
沒錯,襲擊他們的,竟然是隻猛虎!
曲司宸雖反應迅猛,暫且用弓箭卡住老虎咽喉使得兩人不至於被立刻吞下,然而那弓矢畢竟太脆弱,曲司宸只來得及道:“快走!”
那弓矢已經被老虎咬碎,曲司宸的左手便在它口裡。
那隻手本已受傷,如今雪上加霜,白芷心中一驚,望着曲司宸背影,此時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隨後白芷從袖口中抽出隨身藏匿的軟劍,向着那老虎攻去。
白芷先是向着它的眼睛攻去,一擊即中,那老虎鬆了口似在呼痛,白芷趁機將曲司宸的手從它嘴裡拿出,咬着牙將曲司宸右手搭在自己肩上,施展輕功提了很大的勁飛到了就近的樹上。
在危機時刻,人的潛力真是無窮,若是以往,要白芷拖着曲司宸上去絕無可能。
曲司宸靠在樹上喘氣,強撐着精神,“白芷,把那劍給我。”
白芷一愣,下意識捏緊了軟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老虎:“我來。”
話畢白芷將背後的弓箭放下,出手如電,而地上那老虎也不是吃素的,哪怕如今受了傷,依舊勇猛,漸漸白芷反而趨於弱勢,老虎將白芷撲於地上,利爪刺入白芷的肩胛骨中,白芷咬着脣往前送了幾分,將劍刺入老虎的脖子。
上面曲司宸咬着牙,左手拿着白芷的弓箭,他已經試了很久,因爲受了重傷完全無法拉動,然而見白芷被老虎壓在地上,曲司宸使了全力,終將箭矢射出,恰逢白芷的劍同時刺入老虎脖頸。
這一擊用了所有力氣,曲司宸從樹上掉落下來,狠狠砸在地上。
卻只是悶哼了一聲。
老虎也終是解決了。
白芷推開老虎連忙去看他:“你怎麼樣?”
曲司宸搖搖頭:“無礙,你去叫人來,我在這守着,不要告訴任何人說我受傷了。”
白芷卻是不理曲司宸,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蓋在他身上:“怎麼會沒事?你需要馬上治療,上次我給你的那外傷藥呢?”
說着已經翻起了曲司宸的口袋,然而當她打開那瓶藥的時候卻愣了:“怎麼會是空的?藥呢?”
曲司宸已是痛急,沒有開口,白芷將藥瓶一拋,“還有呢?我身上只帶了防止你發病的藥啊。”
“唯一的一瓶上次在禁地給你了。”
聽見這話,白芷的動作停了下來,驚怔的看着曲司宸。
隨後看向他那慘不忍睹的手臂,左手如今已是血肉模糊,白芷突然眼淚便止不住,流了出來。
曲司宸卻皺了眉:“別哭,白芷,快回營地,你需要包紮。”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這。”白芷說着起身找了些樹枝,堆了個簡易的火堆,用火石將其點了起來,隨後走到曲司宸身旁,拿出帶着的止痛藥先喂曲司宸服了一粒。
“曲司宸你打起精神,他們看見火堆會來救我們的,你陪我聊天,你不能睡過去。”
曲司宸此刻的模樣已是奄奄一息,他面色慘白的嚇人,白芷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他受傷的手放在旁邊。
“你爲什麼不走,你不是怕我利用你,還貿然跟上來,豈不是危險……”
白芷還真沒想過都這個時候了,曲司宸還會說這種話,抿了抿脣:“我就是怕你利用我纔要跟上來看看啊,至於危險,不是有你嗎……”
白芷看着他那受傷的手臂,不自覺皺緊了眉目,有些不太確信的道:“曲司宸,你是來找雲蘿的?”
那邊曲司宸卻並不說話,只是微仰着頭望着天,此時天氣依舊陰沉,卻有幾縷陽光透過層層烏雲,順着這些參天巨樹投下,白芷低頭看着,只見光芒灑在曲司宸的面容之上,看上去美好如灼。
然而此刻卻不知爲何,曲司宸蒼白的面容之上,脣色變爲了烏青色,他突然便笑了起來:“我以前不能明白,什麼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今……倒能體會分毫。”
“呸,怎麼會,你不會有事的!”
“白芷,在我回去找你的時候,其實已經相當於我置雲蘿於危險不顧了,若真是有人設計了這個局,那麼雲蘿很可能也在他們手上,或者如今同曲無霜一樣被棄屍荒野,救人這事晚一步便是錯。”
“不,不會的,雲蘿吉人自有天相,等你這邊好了,我便幫你去找她。”
曲司宸卻不答話,只瞥了眼遠處的老虎屍首,道:“那邊那隻猛虎,將它交給皇上,便說我們受到襲擊,若問起曲無霜,便說沒見過,若是找不出兇手,只能以動物襲擊事件來判,而這老虎便是決定因素。”
聽見他的話,白芷身子一僵,神色複雜的盯着他,只覺得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快流下來了:“我剛剛跟着你見你在尋什麼,你是想狩獵一匹猛獸?”
“白芷,我這一生,倒從未有人真誠待過我。在我身邊,一切皆以利益爲重,而你,是第一人,你既真誠待我好,那麼我如此,並無不妥。我本來只想如此我兩便可一筆勾銷,你大可認爲我是在利用你,然而你卻還是回來了……”我試過讓你走,但現在……若是活下去,那麼我也……再不會放手。
白芷看着面前這人,突然笑了出來,她低頭吻在他的脣上,卻只是若蜻蜓點水般:“阿宸,你一定要活下去。”
也許她也想過要放棄,甚至懷疑過這人,而如今,白芷卻覺得,暫時一切都不那麼重要,只要他還活着。
白芷便一直陪在曲司宸身旁同他說話,防止他睡過去。從小時候欺負霍無呈、和白宣一起練武直到她後來遇見狼羣與之玩耍,好笑的、無聊的事無鉅細。
曲司宸打着精神聽着,終於等來了救援,先來的是白武和容覃,容覃看着兩人眉眼一跳,便要去看白芷,白芷咬了咬脣:“娘,求您了,先救他。”
白武也是皺了眉讓先救曲司宸,容覃終是點了點頭,給了些外傷藥讓白芷先敷一敷。
所有人退下去的時候,容覃替曲司宸包紮着,兩人發生的事,大略聽白芷提了提,容覃面容嚴肅,望着他那左臂:“傷勢耽誤的太久,索性未傷及經脈,倒是不會殘廢,就怕以後會有後遺症。”
“不礙事。”
容覃用最上好的傷藥替曲司宸包紮了傷口,看着他那帶着死氣的臉色和烏青的脣,仔細又替他把了脈:“看來白芷沒有猜錯,你的確中了一種慢性毒,本來不易發現,今次到因禍得福,傷勢使得身體大受重創,毒素無處遁形,顯露出來。”
聽見她話的曲司宸,鳳目一凝,微皺了眉:“然而我聽說,我自打孃胎而出便是如此。”
“那麼這毒,便是在寧妃懷孕之時就已經下了。”
曲司宸聽乳孃說過,當年他出生之時身子青灰,所有五官皺成一團,寧嫣當時第一次見,可謂是直接驚嚇昏倒,而曲昕炎讓太醫診治時,太醫說自己束手無策,曲昕炎便以爲他有何頑疾,無法根治,之後便不聞不問。若是那時候便已經下毒,那爲何不索性毒死他?
看出曲司宸的疑惑,容覃繼續道:“我聽白芷說過,那日你們在禁地遇見了個瘋女人。那女人,該是當年的梅妃吧,聽說梅妃當年萬千寵愛,比之麗妃和晉妃,還要受寵,然而,梅妃在產下四皇子後不久,四皇子便夭折了,之後她便瘋了,一直呢喃是有人加害於她。後來西武帝大怒,說若是發現後宮中再有子嗣被殘害,必定決不饒恕。是以,只需讓你身子孱弱便可,何須致命,我想,那日你發病後的症狀便是同當年四皇子發病之時一樣,是以她纔會錯認你爲她兒子,曲無懿。”
曲司宸抿脣不言,鳳目中已是複雜神色。
容覃卻只道:“白芷曾求過我救你,若我未猜錯,阮躍之事,便是你在幕後操手的,其實你大可不用,他們想要誣衊到白芷身上,卻還是沒有任何證據,你如此暴露自己,可不明智,而且你幫助白芷,是圖我白家呢,還是真的想要救她,我可不知道。是以我沒有答應白芷救你。然而你如今這樣,就算一命抵一命,我也會救你,無論你是爲了利用她而救她,還是……”
“容覃公主還真是直接。”曲司宸面露嘲諷,“你認爲我如今暴露不明智?自太子使計將你們召回京城已經開始下手了,若是我再坐以待斃,那麼今天三皇子的下場便是明日我的下場,而若我暴露,那麼他倒還要顧忌下,我身後是否還有勢力,不敢貿然出手。他今日想來個一石二鳥,我卻也不能讓他如意。南荻那邊慕容裘早便虎視眈眈,我讓探子在胤川四處傳播消息,說白武不在胤川已經回京。想必那慕容裘按捺不住,攻打我西玥,是遲早的事,如此一亂,倒還真不知會發生什麼。”
“六皇子等這天,怕是很久了吧,然而你莫非忘了,若慕容裘真攻打過來,首先受傷的,是百姓。”
“慕容裘生性多疑,不會貿然進攻,只需打開城門,裝作悠閒之態似是歡迎他,他必以爲有詐,不會進城。”
聽見他這話,容覃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這個少年,他鳳目篤定而自信,一時萬千光華,竟似灼傷了她的眼,她突然便微微一笑:“六皇子,便同我容覃做一個交易吧。”
***
後來,曲雲蘿被發現在森林中某個樹洞之中,只是昏迷到無甚大礙。
而三皇子被猛獸襲擊去世,這消息傳出,寧妃大慟,直接昏了過去。
六皇子因獵虎有功,被西武帝嘉獎,這個昔日不被重視的兒子,第一次受到了西武帝的注意。
太子曲陌離之前本想將阮躍之事誣衊於白芷,讓其走投無路,欠他阮家一個交代,是以不得不投靠於他,卻被人阻止。爲了引出這人,那日曲陌離命劉堯準備了這猛虎,他本想一石二鳥,滅了三皇子和這人,卻不想被反將一軍。
這之後,一直隱藏於暗的曲司宸,浮出了衆人的視野。
同時,胤川邊界出現動亂,南荻皇子慕容裘帶兵似準備攻打胤川,北夏太子和公主回到北夏。
白武主動請纓回胤川,被蘇牟在朝中提出要給年輕人一個機會,並說虎父無犬子,希望讓白宣出戰,隨後稱太子正是建立豐功偉業之時,望白宣能同太子一起出戰。
西武帝應允。後來白宣出戰前收到蘇瑾玉送的護身符,珍若至寶。白宣同曲陌離一同出征,卻傳來戰敗的消息,陣前傳來消息,白宣臨陣倒戈,與南荻暗中勾結,西玥五十萬大軍戰敗於胤川江野,史稱江野之戰。說是後來太子力挽狂瀾,才勉強阻止了慕容裘的進攻。
西武帝大怒,將白家收押入獄,收回兵權,以叛國之名宣佈將其滿門抄斬。
所謂的證據確鑿,不過是在蘇瑾玉給白宣的護身符中發現了與敵方的‘通敵文書’,先不說是否真是與敵方的書信,單是從蘇瑾玉給的護身符中發現,便已是奇怪。
然而這卻給了西武帝很好的理由,西武帝害怕白家的威脅,早就想要收回兵權,是以無關真相,哪怕是莫須有的罪過,他也要白家滿門抄斬。
那之前,白芷因一心擔憂曲司宸傷勢,也未同白宣多說過一句話,後來白宣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白芷才覺得遺憾,最後的時候她甚至沒有給白宣一個擁抱,他們最後還是停在了爭吵的時候,卻再沒機會和解。
不要把遺憾留給明天,因爲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