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她說話,曲司宸眼中一亮,回身看着她,白芷已經背過身去,只道:“把你那披風拿走。”
曲司宸低眸望了眼那隨意丟在地上的披風,眼中光華瞬間黯淡,聽話的撿起走了出去。
外面候着的是新派來澤蘭殿服侍的小初子。方纔便是這小初子過來稟告的,此時小初子見曲司宸走出來,眉開眼笑:“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曲司宸皺了皺眉,瞥了他一眼,這小初子誤以爲曲司宸是要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便繼續道:“皇后娘娘想是知道這三月份外面風依舊大,擔心皇上龍體,皇后娘娘如此賢惠,皇上真是好福氣。”
“賢惠?”曲司宸嗤笑了一聲,低哼道: “朕看她是不想在房間看到任何朕的東西!”
這話一出,小初子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曲司宸卻不理會他,向外走去,背對着他只道:“你只要給朕照顧好皇后便行,其餘的,朕勸你少想!”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小初子對着那遠去的背影低頭連連稱是,擦去額上的冷汗,只覺得這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曲司宸出得澤蘭殿,門外候着的喜公公等人對他行了一禮,曲司宸點點頭,便向着香附殿走去。
香附殿內鬱洛薇已經屏退了其餘下人,只留了小荷一人在身旁,她只着白衣,看上去單薄而虛弱,她坐在一盤白玉雕砌而成的棋局之後,髮鬢只隨意挽起,一隻手撐着面頰,低眉斂目的樣子看上去甚是乖巧,西玥國第一美人,怕是做什麼動作都是美的。
曲司宸走進見到她,下意識的手伸向自己的披風,停頓了一下,終是將手放了下來,對着小荷道:“怎麼伺候你主子的?讓她穿那麼單薄。”
小荷面上立馬露出惶恐的模樣,鬱洛薇擡起頭來對着曲司宸淡淡笑了一下:“不礙事,是我命她這般的。”
曲司宸皺了下眉,在鬱洛薇對面坐下後,看了眼棋局:“你如今還未痊癒,應是要多注意的。”
鬱洛薇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絲悲傷,站起身走到曲司宸身旁,喜公公立刻心有領會,帶着衆人退了下去。
鬱洛薇的手撫在曲司宸的面頰之上,柔聲道:“我討厭你對我這般禮貌。”
見他不看她只是看着棋盤,鬱洛薇好看的眉眼中染上了絲怒意:“你莫非在怪我?”
“我的確是故意的。”鬱洛薇說完,隨後自嘲一笑:“是啊,我是害怕你去找她,我害怕你和她在一起,所以我才命人去通報說我病危。我愛上你了曲司宸,你以前不是一直希望我在你身邊,如今呢,我願意同你在一起了,你難道不開心嗎?”
鬱洛薇說完俯下/身,那形狀姣好的脣便向着曲司宸印去,曲司宸偏過頭,將她放在自己面頰上的手拿了下來:“時辰不早了,你身體還未痊癒,早點休息。”
說着便站了起來,“別走!”鬱洛薇卻是一下子抓住曲司宸的手失聲叫道:“我只想……只想你陪我下完這盤棋再走。”
曲司宸嘆了口氣,靜默片刻,重新坐在了位置上。
***
同一時刻,天牢。
“參見皇后娘娘。”
白芷點點頭,對着天牢中的侍衛道:“本宮有些事要親自問問靜嬪,你們都下去吧。”
“這……”
“怎麼?皇后娘娘統領後宮,想要審問下曾經的後宮嬪妃,也不允許嗎?”
“屬下不敢!”
聽見秦兒的話,衆侍衛急聲道,隨後全部退了下去。
秦兒守在門外,白芷單獨走進了牢房,蘇瑾玉是被單獨關押的,是以此處極其安靜,裡面漆黑無比只隱約透出些月光,白芷走近的時候,看見蘇瑾玉蜷縮在角落,她站在原地看了她片刻,才喚她:“蘇瑾玉。”
聽見呼喚,蘇瑾玉驚慌的擡起頭來看她,見是她,皺了眉走到牢門前,隔着木欄看着白芷。
“是你!”半響她纔開口,許是有些疑惑,但是片刻之後,眼中又閃出期冀:“你沒死?!白芷!白芷是你是不是?縱使以前我對不住你,但是看在曾經的份上,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去給皇上說,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冤枉的啊!你相信我啊!”
蘇瑾玉已經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她的手透過木欄向外伸,像是想要去抓白芷的手。
白芷稍稍往後退了幾步,突然笑了:“我知道啊,不是你。”
此時蘇瑾玉眼中亮光驟增,像是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知道?!你知道!”
“是啊,因爲,這些都是我做的。”
“什麼?!”
聽見白芷的話,蘇瑾玉伸出的手頓在原處,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白芷依舊笑的燦爛,見她似是沒聽清楚,再次耐心的開了口:“我說,我當然知道你是冤枉的,因爲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是你!爲什麼?”
“是啊,爲什麼呢?蘇瑾玉,莫非你忘了?當年江野之戰若不是你!我兄長白宣如何會被算計?以至被誣衊爲叛徒?若不是你……和你那丞相的爹,陷害我白家,我白家又如何會被滅滿門?蘇瑾玉,你們如今的地位,是踏着我白家多少的屍/骨纔來的?你莫非忘了?!”
這話一出,蘇瑾玉眼中盡是震驚與恐懼,她搖着頭:“不!不是!不是我,白家的事我不知道,但是白宣……白宣……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白家血/仇,我白芷一個,也不會放過!”
“不!你讓我見皇上,我要見皇上!皇上若是知道,必定會救我,白芷你讓我見皇上。你不能殺我!”
“皇上?你說的皇上,如今怕是在那鬱洛薇的溫/柔/鄉中,況且……哪怕是皇上在這,也不會救你。”
蘇瑾玉眼中最後一絲希望終於黯淡了下去,她絕望的看着白芷,“不……不可能!我爹是當今丞相!我……皇上怎麼會不救我……”
“蘇瑾玉,你是第一步,下一步皇上要扳倒的,便是你們蘇家,你們蘇家逆臣賊子,早便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你爹當年勾結太子,殘害忠良,皇上早就打算剷除你們蘇家了,只是你蘇家根基太深,然而如今一切準備就緒,你覺得皇上還會留你們嗎?”
“不!不可能,皇上他說過他是喜歡我的,也說過會重用我蘇家的……不……不可能!”
“喜歡?”白芷嗤笑:“他的確是喜歡你,喜歡利用你,利用你來對付你們蘇家。”
“利用?”聽見這話,蘇瑾玉面上扭曲,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曾經絕美的臉上,早已只剩下灰敗,她的眼神慢慢從絕望變成了諷刺:“利用……呵呵……呵呵呵呵……白芷……他能如此對我,必定也會如此對你,你且看着,如今我的下場就是你的未來!”
“我知道。”白芷並不爲所動,上前了兩步,看着她的眼:“只是那日,你也看不見了。”
說完轉過身便準備離去,看着白芷的背影,蘇瑾玉叫道:“慢着!你是如何布的這場局!”
白芷轉過身:“芩巧。”
“芩巧?果然是她,那個jian人!”
“那日宮宴遇見刺客之後,你的婢女總是會時常遇見秦兒吧?那些死士本就是我安排的,我讓他們在右腰繡上你蘇氏圖騰的紋身,隨後讓他們來故意傷了我,好使得秦兒每日要去御膳房給我端藥,如此,秦兒去御膳房的機會就多了,她便趁此接近你那婢女。你從小驕縱慣了,怕是對你的婢女是極壞的吧,我讓秦兒假意與她相處,讓秦兒悄悄把我的膳食給她,讓她服用,並將蓖麻散交給她,騙她那是上好的傷藥,那東西外敷本就是治癒良藥。她是最接近你的人,爲了貼身服侍你,住在你寢宮旁,是以將傷藥放在自己房間,無可厚非。這便是第一步,第二步,豫妃生辰那日,我讓秦兒先去御膳房,讓她在豫妃的銀耳羹中加入一種無色無味的藥草,那藥草單獨服用,不會有任何差池,只是點上這香薰,症狀便會和中那蓖麻散毒一般。”
白芷停頓了一下,見蘇瑾玉依舊一瞬不瞬盯着她,才復又開口:“芩巧感謝秦兒給她的傷藥,那日從芩巧手中要到銀耳羹,簡直輕而易舉,我只需在其中加上劇毒,等皇上來便可。不過那日,你又打了芩巧吧。最後,我只需要控制芩巧的家人,並讓秦兒同她說一切都是你利用她所爲,你想討好豫妃才讓芩巧帶百合子去御膳房,不過是利用她將有毒的蓖麻散放入豫妃碗中,就算東窗事發,也可推脫掉,讓她做你的冤死鬼。你從小囂張,我知若這些事發生,你必定在殿內便會想殺她……而你的確如此,是以爲了家人,爲了保命,又念及我與你對她的差別,她如何不按照秦兒教她的來說?”
“好!好!好得很白芷,當年我暗算你入禁地,真是可惜了你沒死在裡面!”
“是啊,真是可惜了,如今要死的是你,今日那刺客繡有你蘇氏圖騰,明日這朝廷中的風向怕是要變了,你蘇家怕是也只能走到這了。”
“你如今將一切說出來!就不怕我對大理寺說出一切?”
“怕?死人何懼也?你根本活不過今晚,蘇瑾玉,我今天殿中傷你的杯盞,上面早已被我塗上劇毒,明日他們發現你,你死亡的時辰是寅時,便只能以爲你是‘畏罪自殺’。”
白芷一字一字的說完,便轉身離開,再也不看她。
蘇瑾玉的面上俱是憎恨,她對着白芷的背影大聲道:“白芷!你別走!白芷!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我咒你,咒你永生孤苦,受盡背叛,不得好死!”
她的聲音響徹整個牢房,聲音淒厲而狠毒,在門外聽見此的秦兒見白芷出來,皺着眉不安道:“娘娘……”
“無礙,讓她咒去吧,我白芷,早便死了一回了。”
***
香附殿。
“你輸了。”
“臣妾一直贏不了皇上啊。”鬱洛薇說着微微一笑,仿若初冬暮雪。
曲司宸站起身,並不理會面前之人,只對着外面道:“來人。”
殿外候着的喜公公等人一起進入殿內,曲司宸喚來小荷讓她帶鬱洛薇進去休息,小荷點頭,過去扶着鬱洛薇。
鬱洛薇也不拒絕,任憑小荷扶着,走了兩步卻停下/身轉過去看着曲司宸:“你雖然知道我在撒謊,卻還是來了,你還在乎我的,不是嗎?”
她說完頭也不回便走,曲司宸輕皺着眉盯着那道倔強的月白身影,直至那身影消失在殿內,才走出香附殿。
喜公公跟在後面,看着這帝王孤苦的背影,心中有些難過。
不多時,曲司宸停下來,看着天空高掛的懸月,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笑意:“她說的沒錯,朕的確知道她在撒謊,卻還是來了。”曲司宸身體微側,對着澤蘭殿的方向,他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處宮殿:“以前她知道的時候會吵會鬧,會找些蹩腳的藉口不讓朕去,而如今……”
這是這個少年帝王第一次對着他敞開心扉,他口中的她,喜公公如何會不知。在這宮中待得久了,揣摩心思這事從來便是他的強項。他知道這個帝王故意離開故意留在這香附殿,不過只是想讓那個主子能在意下或是能挽留下。
喜公公終是喟嘆一聲,沒有開口。
曲司宸似也並不期望他能說些什麼,也不繼續說下去,收回目光,向着乾清宮而去。
漆黑的鳳目中,情緒不明,這漆黑而偌大的後宮中,只隱隱傳出他的一句話:“喜公公,爲朕喚老院正來。”
待得那背影走遠,纔有人從暗處走出來。
寧斐斐癡迷的望着那道背影,皺了皺眉,有些責怪的看着旁邊抓住她手方纔不讓她現身的何姑姑:“何姑姑,皇上現在都走遠了,你該放手了吧!”
何姑姑收回手,恭敬道:“月妃娘娘別怪老奴多事,然而這皇上是老奴從小看大的,若是月妃娘娘方纔出去,皇上必定不會喜歡。”
直到那身影再也望不見了,寧斐斐才收回目光看着她,她知道何姑姑的話不無道理,便也不好再發怒,只是道:“剛纔皇上他們說了些什麼?爲何我只聽到皇上讓喜公公召見老院正?”
“老奴也不知。”
寧斐斐見面前之人圓滑而謹慎,皺了皺眉:“皇上今夜果然又在這香附殿,他有多疼愛這豫妃,你們都知道,然而……我……”寧斐斐想到這皇上每每來她屋裡都只是坐坐,對她禮貌卻也生疏……甚至……甚至也不曾碰過她……
又想到他總是在香附殿待到很晚,眼中不禁閃出一抹妒意:“我該去接近豫妃,然而舅母卻讓我去與皇后交好,舅母她……”
何姑姑聽見這話,只搖了搖頭:“月妃娘娘,太后娘娘畢竟是皇上的親孃,這皇上到底更在意誰,這世上,除了皇上自己,怕是再沒有人比太后娘娘清楚了。”
“除了皇上自己?”聽見何姑姑的話,寧斐斐眼中突然一亮,心生一計:“對啊,這皇上更在意誰,試一試,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