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鋒,前鋒……中原呼叫。”
謝遠航腰裡的步話,突然響起來了,是家裡的聲音,此時正困在那幫槍匪離開的一室之內,尹白鴿正試圖從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找到蛛絲馬跡,很可惜,沒有,而且大兵像被剝光帶走了一樣,什麼都沒有留下。
謝遠航迴應着:“我是前鋒,請講。”
“換手機155***,加密通話,重複一遍……”
家裡指揮頻道,莫名地給了一條信息,謝遠航掏着手機,拔着加密號碼,對方摁了,旋即要求視頻通話,接通,屏幕上的臉嚇了謝遠航一跳,是武警裝束,似乎是省總隊的領導,劈面就問:“你們追到了什麼,把現場給我。”
謝遠航不敢怠慢,把他發現的這個現場給上級晃了一圈,然後彙報着,發現的嫌疑人叫於京生、綽號兔子,據他的交待,王文青一夥在逃人員,可能藏身在鹽店一帶,而且持有長短武器,以及爆炸物。
話被打斷了,視頻裡這位指揮員訓斥着:“停停,不管是槍販子還是土匪窩子,現在我命令你們就地待命,熄燈,保持步話和手機通訊靜默。”
“啊?”謝遠航愣了一下,異議道:“報告指揮員,情況萬分緊急,我有一名線人也被他們帶走了。”
“就你家人被帶走了,也得服從命令……現在總隊正在誘捕一羣武器走私分子,要貽誤戰機,驚走嫌疑人,你負得起責嗎?”指揮員訓道。
這時候,尹白鴿上前一步搶過手機道着:“指揮員同志,我們要求參戰。”
“你是誰?”對方問。
“**省督察處,尹白鴿,正協同地方九隊追捕一起槍案嫌疑人。”尹白鴿道,她看到了對方的視頻裡,隱隱地有很多人,應該是一個指揮團隊,這時候她明白了,很不幸,大水衝了龍王廟,可能要撞車了。
“那就服從命令,我們要抓的是一夥,而不是一個。”對方道。
“可我們有人已經進去了。”尹白鴿爆猛料道。
“什麼?”指揮員嚇了一跳,然後他身後有人道:不可能。
“他下午從這兒被帶走,至今下落不明,據於京生交待,應該是把他帶到交易現場了,他曾經是警察,隸屬於津門市特種警察訓練基地。”尹白鴿道。
對方詳細詢問,又有幾人交頭結耳,片刻回來的命令還是冷冰冰的:“與我們掌握的情況不符,服從命令,原地待命。”
咔……掛了,尹白鴿給氣着了,她看向高銘,高銘示意稍安匆躁,他道着:“我說嘛,怎麼這麼輕鬆就搞地下兵工廠了,應該是上面有佈置了,要一網打盡。”
“會不會搞岔了?怎麼和咱們掌握的情況不一樣。”尹白鴿道,這頭是牽着兔子找到的線索,而另一頭的線索,卻無從知道。
“未必是錯了,可能是交易誘捕,把人引出來。”高銘道。
“那麼應該協作啊,怎麼命令咱們。”尹白鴿忿忿道,然後那兩位低下頭了,她瞬間明白了,對呀,你丫一刑警隊的,和總隊出來的差姥姥家了,還協作個屁,一個命令把你就釘在原地了。
怎麼辦?
前鋒小組諸人,傻眼了,這時候,謝遠航的電話響了,他摁了接聽,然後看到了,抓捕行動已經開始,那是警示他們,不要亂動……
…………………
…………………
“開始接頭了,對方四人……兩輛車。”
“他們在驗鈔……”
“開始檢查武器了……”
在中原警方的一處武警基地,外勤夜視儀傳回來的模糊圖像裡,能看到數輛車,在一處不知名的地方,正進行着交接,總隊長紀震環伺一圈觀戰的同仁,對着步話喊了聲:“行動。”
出聲短促,開局給力。
槍聲起,從埋伏的地方一躍而起,隨着跳躍的畫面,能看到槍口的火光,隨着火光的方向,能看到倒下的匪徒,試圖拔槍的,被一槍擊斃、擊傷,兩方交易七八人,迅速被壓倒性的火力覆蓋,除了一人倚車頑抗,餘衆不是被擊斃,就是高舉着手不敢稍動。
“我們追了這幫人有一年多,找很困難,收拾他們,沒有什麼困難。”總隊長躊躇滿志道,畢竟現在這個年代,真槍實彈來了一行動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火力不錯啊,有幾支短槍。”一位中原省廳來人笑道。
“作案勉強,要對戰就差多了。”紀總隊長笑道。
噠噠噠……一串微衝點射,最後一個火力點被滅了,應急燈下,數名被圍的歹徒高舉着手,被打上了銬子,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勝利,甄別身份、打掃戰場的命令隨即下達。
卻不料,有說有笑的指揮部裡,驀地傳來了一聲不和諧的聲音:
“報告指揮部,沒有發現王文青……重複一遍,沒有發現王文青。”
這是個重點追逃人物,疑似本次交易的策劃人,紀總隊長一皺眉頭,拿起步話問着:“現場多少武器?”
“小口徑步三支,仿製手槍六支,沒有手雷……詢問買家,他們和賣家正在爭執,似乎出貨不對。”步話裡現場領隊彙報着。
“壞了,我們可能上當了……留一組打掃戰場,馬上撤出,馬上撤出,部署到07號國道……支撐全頻道掃描,這個時間所有移動基站出入的通訊,全部查找一遍……”
漏了,三長六短,不到十支仿製武器,而且是小口徑步槍,和掌握的情況出入太大,紀總隊長臉色煞白了,總隊特戰隊員拉出去一多半,就這麼點繳獲,肯定是被人聲東擊西了,他回頭吼了聲:“回溯一遍過程,王文青從哪兒消失的。”
“從鹽店出來,我們就一直盯這輛三輪車,只在廢棄收費站停留過不到五分鐘。”
協查的技偵放大着畫面,黑夜裡的一頭牛和一輛三輪車,實在差別不大,當再仔細看時,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突然間有一位技偵嘖吧嘴了,出聲道着:“車沒換,要是在這兒把人換了,那我們……”
不說了,我們這臉丟大了,刑偵是和武警協戰,而決定對決的往往不是武器犀利,是信息。
而現在,信息出現重大失誤,導致任務失敗,主要嫌疑人下落不明。總隊長傻眼了,在作戰圖前愣了良久,下一條命令卻發不出來了,有一位刑偵上的提醒着:“紀總隊長,剛纔九隊的消息。”
“對啊,他們難道找到了什麼線索?”紀總隊長現在不敢怠慢了,直接和前鋒小組通話,那個小組觸發了特警應急預案,是這裡緊急叫停的,不料一通話,有什麼線索?沒有。能不能聯繫上線人,不能。知道不知道大致的交易範圍,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氣得總隊長直接摔了手機,如果找不到,如果擋不住,如果……可能不是如果,而是一場武器交易正在進行中,這裡卻無計可施,指揮部一片死寂……
……………………
……………………
風吹過樹葉,是沙沙的聲響,躲在角落裡蛐蛐的鳴叫,是呢喃般的喁喁,仲夏的北方是最美的,那參天的白楊橫豎成行成列,不但帶來了輕涼,而且會把景緻變得美不勝收,夜晚不管什麼時候擡頭,月亮和星星都像在樹梢上頑皮地看着你。
兩輛車來了,慢慢地泊在鄉路邊,自路下上來的禿瓢男笑吟吟和下車的一位抱了個滿懷。
“來了麼?”對方問。
“馬上就到。”禿子道,拔着手機,發了個信號。
“王禿子,幹得不賴。”對方讚道。
“他們開口就要那麼多,不假纔有鬼呢,還是您老信得過。”王禿子諂媚道。
黑貨只給信人,道上了規矩,否則坑人害己,這已經是被無數事例證明的真理,兩人點了支菸,明滅的火光中,那位中年男道着:“出什麼事了,怎麼一下子清庫存了,這玩意擱誰手裡都是顆雷啊。”
“八爺讓辦,我也不知道,不過肯定是有什麼事了……您和八爺打了不少交道,他一貫小心。”禿子道。
對方點頭道着:“咱們這行,再小心也有翻船的時候。”
“呵呵,可今晚輪不着咱們翻。”禿子笑道。
“誰運貨,可靠麼?”對方問。
“找了個替死鬼……放心,都這行打滾的。”禿子道。
這也是一種策略,折貨折人不折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所以最危險的活,還是找個替死鬼幹。
說話間,聽到了車聲,最先到場的卻是輛摩托車,車後剎車繩綁的兩個箱子卸下來,隨車的人打開,抽着鋥亮的子彈,檢查了幾顆,向着接貨人,豎了豎大拇指。
“王禿子,你越來越長進了,槍彈分離這一套都學會了。”對方笑道。
“那當然,還是跟警察學的,否則拉一車硬貨,誰特麼能放心啊……人呢?”禿子問。
騎摩托車的跨上車道着:“三輪慢,那貨開不穩。”
“去看着點。”禿子道。
這摩托車一騎絕塵,轟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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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足一公里外,大兵把着方向,突突突正慢悠悠往前走着,幾次想下車拆了後箱拿武器,不過看到警惕的摩托車他放棄了,壞人越來越缺德了,連警察這套槍彈分離也學會了,媽痹的萬一沒子彈,那槍可還沒根棍好使,於是就一路慢悠悠來了,快到場都沒想出轍來。
“快點,快點,尼馬b的,開個車散步呢。”
一位路邊的,出聲罵着,邊罵邊解開褲子放水了。
不罵還好,一罵大兵乾脆停了,無他,看到這貨一解褲子,槍的重量把褲往下拉了半截,那人怒問着:“幹啥?”
“把我緊張滴,給嚇尿了,我得放放水。”大兵道,忙着解褲子。
那人順腿一腳踹大兵罵着:“誤了事小心崩了你。”
“我艹,你尿我褲子上了。”大兵怒道。
“說他媽你還來勁了。”那人手扶着老二,還沒撒完呢,作勢上來又要蹬。
卻不料恰到好處了,大兵一個狠撲,勒脖子、端頸、順手抽走了他的槍,往自己腰裡一插,那人軟綿綿地躺到他臂彎裡了,大兵順手掏着他身上,手機一抽,然後拎着人,往路邊地裡一扔,那人像條破麻袋子一樣給仆地上了。
遠遠地,摩托車手來了,大兵跳上三輪,掛襠前行,還是慢悠悠走着,那車看到他上來,停下了,調頭,領着路,這一路似乎沒有什麼變化,突突突的三輪走到近前時,那兩輛車燈全開了,耀着大兵開的三輪車,越大的生意反而用的人越少,對方不過兩車四人,被禿子帶着到三輪車前驗貨。
大兵明白了,暗暗佩服着這個禿子的安排,槍彈分離,就被抓了也是抓運貨的,他們有充分時間跑,這邊留了兩個,路外還放了個暗哨,一旦有情況,也有充分的時間準備……還有最損的,居然用一個炮灰運貨,他真不知道該收拾那個豁嘴,還是該感謝那傢伙,讓他撞上了這麼一樁黑事。
“去哪兒?”禿子訓了想溜的大兵一句,吼着道:“等等卸貨。”
“大哥,我害怕……我,我尿褲子了。”大兵可憐巴巴道,迎着車燈照來的方向,禿子一瞧,這貨褲子溼了一片,那幾位準備開箱的哈哈謔笑了。
“滾……別跑遠,就到邊上。”禿子有點丟臉了,吼了句。
“哎,好嘞。”大兵一縮頭,跑路下樹後,真解着褲子放水了。
嘭,一箱開了,在車燈耀着,防水蠟紙包着的炸藥,齊刷刷兩層,嘭,又一箱開了,拿着還有點咯手的鐵疙瘩,兩層,買家笑着道着:“都說南邊仿製的好,和八爺的比起來,渣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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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一顆能賣五千塊,實在是時間緊,否則我得炸兩顆聽聽聲響。”王禿子掂了顆,又放到了箱子裡。
“好,好東西……我全要了,禿子你跟八爺打個招呼,你們要的太急,現金我沒湊夠,剩下的湊了十幾根金條,這回便宜我就拿了,下回有事找我。”對方客氣道。
手下拿上來手指箱了,齊刷刷的錢、小金條,似乎是老主顧了,禿子隨便摸了摸,扣上了箱子,一伸手,和對方握道:“真別客氣,要不是吳老闆仗義,我們一時半會兒可找不到這麼大主顧……來,扛貨。”
咦?撒尿那個人呢,沒人了,買家一驚,瞪着禿子,禿子一笑道:“新人,嚇得……膘子。”
喚騎摩托車的呢,可不料更詭異的事發生了,買家剛示意熄燈,然後燈一熄他看到了一束亮光,就在三輪車的車幫上,他心跳着湊近了看看,再看看……然後踏上車去摸摸,一揪,下來了,是一塊破布綁着的手機,屏幕被捂着,而攝像頭對準的,卻是他和禿子,他心裡一寒,手一哆嗦,吧唧,摔碎了。
反手拔槍頂着禿子,惡狠狠地問着:“你特麼到底想幹什麼?”
“我…我……沒幹什麼。”禿子嚇壞了。
“媽的,上面拍的傳哪兒去了?”買家槍頂着,快失控了。
“我……我真不知道。”禿子徒勞解釋着。
砰……一聲槍響。啊!一聲慘叫,車裡一位中槍了,買家緊張看時,禿子見勢,擡腿一腳踹開了買家,買家一骨碌起身,朝着他的背影就開槍,砰砰砰幾槍,隨着槍響,禿子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砰……又是一槍,前車的司機嚇得直縮頭,然後感覺到,車身傾斜了。
買家怒了,朝着開槍的方向,砰砰砰一陣亂射,可這黑燈瞎火的那有準頭,全打在不知道什麼地方了。
驀地,一輛摩托車衝起來了,車上的騎手砰砰連發數槍,買家倉皇爬着到車後,幾位手下護着他,往另一車上送,隨着那輛摩托車漸近,路下又衝上來了一位,向着買家幾位開槍,是去而復返的禿子,一把拎起錢箱,那輛摩托車配合的極好,一個急速剎停迴旋,來了180度大轉彎,禿子跳着騎到車後座,回手就砰砰砰開槍。
砰……不知道哪兒飛來的一槍,又正中摩托車前油箱,騎手尖叫了一聲。砰地第二槍,他連人帶車滾了,捂着大腿慘叫,拎着錢的禿子被摔出去幾米遠,這時候,躲在車後的喘過氣來了,這四位剩下三位都有戰鬥力,簡直打紅眼了,幾隻槍砰砰砰開着,朝着禿子包抄上來了。
“啊,我艹……我跟你們拼了……”
禿子以錢箱爲掩護,徒勞地威脅着,絲毫沒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同樣犯懵的是在指揮部,前鋒小組接到了內線的突然來電,回傳的畫面把指揮部的人看傻眼了,遍尋不到的王文青、還有一名臭名昭著的涉黑人物,就擱那兒大大方方的交易武器呢,倒不驚訝這些人幹什麼壞事,可這麼近的距離,可怎麼拍下來的呢?
“座標***,槍刺七組,離你們的位置最近,向石井坊一帶急速靠近。”
“07國道口,關口合攏,各組注意,根據座標點佈防。”
“所有參戰人員注意,石井坊一帶是林地,注意搜索,所有可疑車輛及人員,一經發現,一律滯留。”
“……”
各隊的指揮開始指向這個離第一案發點足有二十多公里的地區,作戰圖上,圍捕、設卡、攔截、搜索的各組正在重新部署調整,毫無疑問,留下準確體貌和犯罪證據的將插翅難逃,可現場沒有人興奮於這個驚喜,傳輸的屏幕黑後,還能聽到傳輸中激烈槍聲、車聲、慘叫聲,每一聲都牽動着他們的心,都在擔心着,那個冒死的兄弟,還能不能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