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芙剛從許家回來,敬亭公子就得了消息。但因着詩會一事,他始終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去見幼芙小姐。
那天詩會結束之後,早已看穿一切的葉倫公子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他。賀敬亭當時就懵了!
“葉兄不是在玩笑吧?”賀敬亭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幼芙小姐扮成男裝也該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怎麼可能是幼七那枯黃乾瘦,一臉褶子的樣子?……那麼難看的幼七,絕對不可能是嬌嫩嫩的幼芙小姐!
他想到幼七的那臉,還有那神態樣貌。再想到自己心中傾慕的是這樣一個女子——賀敬亭心裡翻江倒海,胃裡也翻江倒海……
不會的不會的,幼芙小姐再不守規矩,也不可能做出這麼離經叛道的事情。
她可是個女子啊,女子怎麼敢去參加詩會?而且還在許老山長的眼皮子地下——那可是她親外公!
親外公都沒認出來,葉倫一定是認錯了。
做不得數的!
要是幼芙小姐真的那樣醜,他以後還怎麼面對她啊!
葉倫不用看都知道賀敬亭在想什麼,他怎麼就不想想那沈小姐的詩文呢?腹有詩書心懷大義,就算長得難看點又有什麼的?何況沈七小姐也不是真的難看,只是臨時難看一下下。
不過這事就用不着他來勸了,該說的已經說過,剩下的就是拿銀子走人。
但是……葉倫對那沈小姐也頗有微詞——詩詞做得太好,害得他鎩羽而歸。只收了賀敬亭的半價……
送走葉倫之後,賀敬亭在府裡又糾結了兩天,直到聽說沈幼芙的丫鬟現身府衙,這才又鼓起勇氣,想再見見沈幼芙。
就算不爲沈幼芙這個人,沈家的官司沒完,而且他二人之間還有交易在呢。
沈幼芙去見賀敬亭之前,也是想到交易一事。
賀敬亭那人雖然怪怪的,不過畢竟屢次幫她,就爲了這個。她也應該知恩圖報纔對。
沈幼芙在出門之前。順着自己的牀縫裡一摸——之前沈萬三那個黑心商人不找零,送了她一個夜光彈力球,這時候正好拿出來送禮。
那東西手感雖然不好,沒有珍珠寶石那樣有光澤。不過入手沉甸甸的。關鍵是晚上還會亮!
裝在寶珠匣子裡。送人再好不過了!
沈幼芙不禁爲自己的物盡其用而沾沾自喜,可當她摸了一圈之後,卻發現東西不見了!
彈力球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太重要的東西。如果丟失在外她也只會道一聲可惜。但從她的房裡丟失,這可就有點讓人害怕了!
沈幼芙立刻叫來屋裡所有的人,可仔細詢問了一圈,誰都沒有見過核桃大的夜明珠——想想也是。要是她們中間,誰偷走了那麼罕見的東西,之後還能這麼淡定無事地跟在她身邊做事,那心理素質簡直太過硬了!
不是她們,那彈力球會去哪裡了呢?
一定是趁她不在的時候,有人來過了……
沈幼芙有些後悔。因爲她的輕率,她再一次將自己置於詭異的境地之中了——現在唯有希望偷到那東西的人,能將彈力球好好供着,千萬別再像易浩然一樣,一口吞了。
這世道!真是不讓人省心。別人偷了她的東西,她害得擔心那人的死活。
怎麼就這麼善良呢?
彈力球找不到了,但賀家還是要拜訪的。
沈幼芙只能厚着臉皮,提了些自己做的蛋黃派上門……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就因爲長相的問題,她再次被賀府攆了出去……
沈幼芙今日穿了一件粉底灑金的雲紗衣裙。盈盈走動之間,衣裙上流光閃爍熠熠生輝,爲她的柔美又平添了三分華麗。她進賀家的時候,連李管家都眼前一亮,趕緊招待她先進了花廳,然後跑去找公子報信。
賀敬亭聽說沈幼芙來了,拔腿便要去見,可還沒跨出門口又停住了。
他一把拉住李管家,小聲道:“她今天什麼樣?”
李管家被問得一頭霧水,但看公子緊張兮兮,於是也跟着慎重起來。
“沈家小姐,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奴才跟她說話的時候,她還對奴才笑了笑……”
“好看嗎?”賀敬亭不繞彎子,什麼氣色他都不關心,他就想知道來的是沈幼芙還是幼七!
李管家一哆嗦,他今天腦子裡灌漿了嗎?怎麼可以在公子面前說幼芙小姐對自己笑!
看看公子生氣了吧?
“不好看不好看,奴才以後再也不敢看了!”李管家差點沒給敬亭公子跪下。
聽見李管家的話,賀敬亭邁出去的腿立刻又縮了回來。連李管家都說不好看,而且還說以後不敢再看?
那得難看成什麼樣啊!
賀敬亭一手緊緊摳着門框,臉色慘白,就像生怕李管家要硬拉他出去接|客一樣:“去。跟沈小姐說,就說我最近諸事繁忙,沒空見她。讓她以後有什麼事情,上門帶個口信就行了,不用這樣自己跑來。”
她果真是幼七麼?
葉倫又猜對了麼?
初見時那個溫婉又俏皮的幼芙小姐到底怎麼回事!爲何要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他脆弱的心靈!
賀敬亭幾乎是扶着牆退回屋子裡的。
他將自己摔在牀上——京安城裡的女子太可怕了,跟北都一點都不一樣!
但願這次將那寶劍送出,他們賀家與嚴家的恩怨能一筆購銷。只要以後嚴家和嚴貴妃不再打壓他們,賀家回到北都京城還是有望的!
沈幼芙在廳裡等了半天,只等到一個不敢擡頭看她的李管家。
李管家將敬亭公子的吩咐傳達了一遍,聽得沈幼芙直皺眉頭。
這藉口一聽就是攆人的意思。
上一次被攆出門外,露兒說那是因爲自己衣冠不整,這一次自己明明打扮的很好啊,怎麼又被攆了?
真是流年不利……
等沈家官司了結,她與賀敬亭也算兩清了,以後再也不要跟這個性格怪異的公子哥相處。
沈幼芙這一趟落空,意味着她身上的事務又要增加。
現在已經初冬,最好是在年節之前,將人手和土地都定下,這樣一到春暖就能立刻開地播種了。
可沒有了賀家的幫助,她去哪裡找人手和土地呢?
種子的事情暫時算是秘密,在沒種出來成品之前,沈幼芙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所以只好讓自己手下的人去外頭打聽,希望可以找到價錢合適的好地方。
徐嬤嬤和露兒都是做丫鬟的,對於農田土地還真不熟悉。
不過,剛好近日她又收了一個石經義。
這人以前在沈家莊摸爬滾打多年,對於這些還真有點了解。
石經義不似丫鬟那樣能在主子跟前露臉,所以想要保住飯碗,總要有用武之地纔是。他一聽說主子小姐想要買人買地,當場拍着胸毛表示——這事就包在他身上了,保管給主子小姐找來最好的地方和最得用的人。
沈幼芙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便將他放出去碰碰運氣。
許是石經義狼狽多年,的確攢了不少運氣。他在京安城裡跑了兩天,又去城外各處村子莊子裡打聽了一遍,還真就被他打聽來一個最好的地方——城北翠悲山主人想要開地種些莊家!
石經義細細盤問了知道消息的人,然後飛快地趕往沈家,跟主子小姐彙報。
他自然不只打聽來這一處,不過,當石經義將幾家願意賣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之後,沈幼芙也是毫不猶豫就選中了這一個。
先不說翠悲山主人是不是那位葉公子。
單說這個地方,離沈家不遠不近,既能方便來回走動查看,又不會太快的泄露秘密。
而且據說翠悲山陽光充沛土壤肥沃,應該是個種植物的好地方。
之所以一直沒有賣出去,卻是因爲那位主子太過挑剔,說什麼不願只種一種植物太過單調。所以一連打發走了幾個買主之後,他的翠悲山就賣不出去了……
沈幼芙聽聞笑了笑。
這簡直就是爲她量身定做的要求。她的手上,可正是有四樣種子呢!
“你做得十分不錯,打從下個月起,我便去跟賬房上說,給你記上每個月五百文的月錢。”沈幼芙毫不吝嗇誇獎,“這便先讓露兒帶你去領一件像樣的冬衣,再領兩雙單鞋棉鞋去。”
石經義聽得一愣,雖然他賣身沈幼芙,就是覺得跟着她能過好日子。可他所想的好日子,也就是有口飯吃,把他當人看。這就不錯了。
他哪裡想到自己也能像主子身邊的其他下人那樣,還有月錢,還有衣服鞋子。
石經義穿着破舊的單衣,盯着自己髒兮兮的腳。他腳上一年四季都是這雙從村子裡撿來的破草鞋——這兩天爲了辦好主子交代的事兒,他城內城外跑了不少的路。現在破草鞋也更破了,而他的腳也破得直淌血。
但要不是主子小姐說起來,他自己都沒主意到……
三十好幾的人了,石經義卻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人。他想了想,在屋外廊下,學着別人的樣子給沈幼芙跪下磕了三個頭,沉默的跟着露兒去領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