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爺的生辰根本不是今日。
此時他一臉微醺,臉上帶着癡笑,口中不斷對前來敬酒賀壽的人連聲道好。可如果仔細盯着他的臉看,就會發現他不住地從眼睛縫裡正四處偷瞄。
賀老爺這是在找他那巧捷萬端的好兒子——怎麼從剛纔起,敬亭就不見了呢?
自從賀家在北都陰溝裡翻船之後,賀老爺麻溜兒地遞了告老摺子。聽兒子的話,捲了家當鋪蓋,就往這京安城裡當知州來了。
官職雖是小了一些,但也總比成日提心吊膽的好。
賀家在北都的事情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
不過眼下這又是什麼情況?
敬亭說想要在這京安城站住腳,也得廣交人脈。既然賀家在北都,已經得罪了上頭,那如今便要多多拉攏下頭。所以沒事兒多辦辦宴會就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惜,府中沒有正房夫人,也只能用他自己的生辰,和兒女們的婚事做文章了。
賀老爺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一向都去由兒子做主。
可這會兒賓客越來越多,問起兒女婚事的也開始多起來。他不知如何回答,總這麼裝醉也不是辦法啊!
兒子必然是不在席上了,否則就憑他的奪目,當初混在北都幾百個公子哥中,那也是鶴立雞羣。更不用說京安城這些不起眼的才俊們。
賀老爺打着哈哈端着酒盞,正準備移動起來——換個地方找兒子。
還沒走兩步,他眼前一亮,正看見李管家抹着額頭上的汗,着急忙慌地跑過來。
賀老爺打個酒嗝,扶住管家,呵呵呵的大笑幾聲,然後壓低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敬亭那小子呢!快把他給我找來!席上這麼多人,他怎麼能丟下我不管!”
李管家可不正爲了這事而來?見自家老爺問話,急急忙忙答道:“老爺!不好啦。方纔柳小姐差人來,說是少爺被困在湖心亭了,讓奴才差人撐船去救他。”
什麼什麼?賀老爺懷疑自己真喝多了!就算湖裡有妖怪也困不住那小子,怎麼可能被困在湖心亭裡?
想想北都賀府,那湖比這個大多了,敬亭他打小就能在湖心亭子裡玩,還用得着人去救?
“柳小姐還說了,與少爺一同被困的還有一位小姐,好像是姓沈的,據說出身不怎麼樣……”
哦?有位小姐?那我兒被困也是正常……什麼?你說姓沈!
“快,快快!帶我過去瞧瞧!”賀老爺趕緊扶正頭上歪了的帽子,也顧不上裝醉了。
他雖然糊塗,卻也記得賀府辦這場壽宴到底是爲了誰!
賀老爺抓着管家就匆匆朝清漣湖而去。
想前不久,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自己正在書房中飲酒喋菜剔牙,敬亭推門而入飄過來一張請柬,只說唯有此計,興許能解賀家如今的燃眉之急。如果沒記錯的話——哼!那張請柬上明明白白改了他的生辰,還誠邀一位沈七!
這沈七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竟然還是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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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幼芙揚起臉,清爽的小微風帶着一絲甜意,正吹在她額角的發。額前的幾根髮絲便被風輕輕揚起,待風落時,又微微貼上沈幼芙的臉。令她看起來多了些溫柔。
交易終於談妥了。
沈幼芙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感覺到額前散亂的發被風吹起,弄得她臉上癢癢的。她擡起雪白漂亮的手,將那幾縷不聽話的青絲別在耳後。
然後衝敬亭公子——她未來第一個客戶,露出一個十分友善的微笑。
賀敬亭幾乎被這笑容晃花了眼,本不自覺伸向沈幼芙額前那幾縷髮絲的手,硬是在半空僵了僵,然後趕緊縮了回來。
掩蓋了一瞬間的不自然,賀敬亭將手背在身後,恢復了一慣的笑容:“幼芙小姐既然答應幫在下牽線。還望信守承諾,早日聯絡那行蹤神秘的異域行商。在下將不勝感激,定有重金酬謝。”
那是自然,沈幼芙理所應當的點點頭。
捏造出異域行商的說法,也實在是迫不得已。她方纔對敬亭公子說,自己無意間結識了一位外來的商人,奇怪的東西就是從他那裡得來。
只要敬亭公子出得起價錢,並且肯讓她沈幼芙賺個中介費,那麼一切好說。
“敬亭公子儘管放心,我沈家現在正缺銀子,這筆交易,就這麼定下了。”
談定一筆大生意的感覺非常良好!
沈幼芙說罷,想象着自己女強人附體,優雅的從談判桌上起身,然後傲嬌地準備推開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告辭。
才一轉身……沈幼芙“嗷嗚”的一聲,差點沒一頭栽進湖裡!
“小姐當心!”
賀敬亭眼前一亮,不管沈幼芙剛纔在想什麼,反正他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的。
毫不拖泥帶水,賀敬亭一手快速牽起沈幼芙的手,另一手緊緊托住她纖細的腰身——沒有任何猶豫,將她朝自己的懷裡一拉。
沒拉動?
看不出來,這樣嬌小的身子,居然挺沉?
賀敬亭向前靠了一步,正準備索性用雙手環上沈幼芙的腰身,卻見對方另一手緊緊抓着柱子,正一臉防備的看着自己。
“公子請放手。”
沈幼芙一隻小手已經淪陷,另一隻手只得緊緊拉住柱子。
她只是差點掉進湖裡,畢竟不是原裝的扭捏閨秀,所以身手還算敏捷,一把攬住柱子穩定了一下身形。
還未來得及覺得尷尬,居然就被人佔了便宜。
這是什麼世道?咱們好好做生意,別搞潛規則啊!
沈幼芙忿忿地看着賀敬亭,不滿地又重複一遍:“公子請放手!”
……從來沒人跟他說過“公子請放手”,賀敬亭這時候有點腦子轉不過來彎。
不過很快,他就轉過來了。
他本想溫香軟玉,聽佳人在懷“嚶嚀”一聲。待平復了驚嚇,再面紅耳赤地對他的救命之恩連連稱謝呢!誰知幼芙小姐是隻野性未馴的小野貓!人雖年幼,防人之心倒是不少啊……
賀敬亭有些氣悶,然後還真就聽話地放了手。
他倒要看看,沒有自己的幫助,幼芙小姐打算怎麼回到湖岸上去。
賀敬亭縮回手之後,便等着沈幼芙自己意識到這一點。可沈幼芙則絲毫沒有繼續搭理他的意思,只是抱着柱子朝着湖面上一個勁的揮手。
順着她揮手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看,賀敬亭的一張帥臉終於破功!
老爹……誰讓你親自划船來的啊!兒子好不容易瞧上個有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