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夜是瑾飛白的洞房花燭,瑾家幾個院兒裡都歇的晚。否則,光是這樣一聲淒厲的叫喚,就足夠將瑾夫人嚇死的。
瑾夫人正要入睡,聽見這一聲,蹭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這是鬧什麼鬼!?胡嬤嬤,快領人去看看……自打說定了這親事,我這眼皮子就一直跳!真要出了事,看我不休了她!”
胡嬤嬤立刻進來掌燈應是。
瑾老爺被燭光晃了眼,在牀裡面翻了個身,哼哼道:“婦道人家就是事多,要娶人家的也是你,要休人家的也是你。”
瑾夫人吩咐完胡嬤嬤,本已經打算再次躺下睡了,可聽見瑾老爺這話,立刻又不高興起來!
要不是爲了瑾家的皇商之選,瑾老爺一直遲遲拿不出像樣的東西,她怎麼捨得寶貝兒子娶那樣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庶女!?
即便是現在,她也沒打算讓瑾飛白就這麼過下去。飛白這樣的人才,怎麼的也得祺兒小姐那般的才能配得上。
等着吧,等飛白入了春闈,瑾家又入選皇商……那個時候,不怕祺兒小姐不答應!
至於這位,該哪涼快哪待着去!
“你給我起來!沒良心的。”瑾夫人自己睡不着了,便索性也不讓瑾老爺睡了,她哭哭啼啼道:“我和苦命的飛白啊,這都是爲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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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嬤嬤聽見這一聲叫喚的時候,心裡就已經開始冷笑了。
就知道升名院裡那兩個騷狐狸今晚要惹出事來,果不其然——平日裡夫人寵少爺寵得太過了,連帶這兩個小狐狸都上了天。
現在來了個做主母的,不鬧出事纔怪。
不過夫人也沒說怎麼處置……既然落到她手上。就看看這位新來的少夫人會不會辦事了!
胡嬤嬤領着不少人手,打着燈籠,一路疾走,不出半刻便趕到了瑾飛白所住的升名院。
瑾飛白的通房雪兒,早就大開着院門等着人來了!她一看見胡嬤嬤的身影,立刻哭啼着跑上前去:“嬤嬤,你可算是來了。這裡裡外外都少不了您給做主呢!您要是再不來。奴婢們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雪兒的確會說話,幾句話就將胡嬤嬤捧得舒服得意。
可胡嬤嬤的臉上臉上卻不漏分毫,她順手從旁邊人手裡奪過燈籠。往雪兒臉上一照:“小命怎麼就保不住了?叫的這麼大聲,我看你這不是好端……”
後半截話,胡嬤嬤自己吞了!
雪兒額頭上的傷口已經用帕子壓着了,卻還在汩汩淌血。大半夜的用燈籠這麼一照,可把胡嬤嬤嚇了一跳!
這……
胡嬤嬤本以爲是拈酸吃醋小事情。怎的那新來的少夫人,屁股還沒坐熱呢……就真敢在洞房花燭夜打傷少爺房裡的人!?
“少爺呢!?”胡嬤嬤心思直往下沉,“快!都跟我進去!”
胡嬤嬤帶着人手衝進正屋,才一擡眼。差點沒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昏了過去。
這還是她們親手佈置的喜房嗎!?
房中一片狼藉——桌案上的酒菜瓜果全部打翻,少夫人的箱籠也被推翻了,裡面錦被衣物的嫁妝撲撒一地。喜牀上更是有着廝打過的痕跡。連帳幔都被扯下來半邊!
更嚇人的,還要數兩位主子現在的模樣!
瑾飛白一臉一身香灰。只露出兩個眼睛縫,氣喘吁吁道:“我,我要休了你!”
他這話自然不是對胡嬤嬤說的,不過胡嬤嬤還是趕緊上前行禮勸慰道:“少爺,今兒可是你的大好日子,這麼晦氣的話,可不能輕易說啊!”
胡嬤嬤一邊說着,一邊朝新來的少夫人看去,這一看,她也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
……這要是換做她,只怕她也得說出“休妻”這種話不可!
沈憐這時候,正摔在一大堆碎盤子和瓜果糕點裡,連爬都爬不起來。
剛纔瑾飛白被她弄了一臉香灰,藉着酒勁一巴掌就將她扇得飛了出去。這事原本是她的錯,她也只能自認倒黴先避開鋒芒,然後再慢慢解釋。誰知瑾飛白此時酒醒,看見的卻是她這滿臉髒兮兮的醜樣子!
想要男人憐香惜玉,那也得看長相的!
瑾飛白本就不是惜花的主……
再說了……就這位?長得妖怪一樣的女人,剛打傷了他的雪兒,還敢再來打他!?
沈憐眼看着瑾飛白又朝她撲過來,嚇得趕緊往牀上躲。可她哪裡是一個高大男子的對手,在牀上又捱了幾下拳打腳踢,好不容易得了空隙,慌忙從牀上爬到地上。
可屋子就這麼大!爬到哪裡還不都是被瑾飛白追着打?
瑾飛白摔了一屋子的瓶瓶罐罐,掀翻了桌案,又砸壞了她的箱籠……即便這樣,對方還不解恨,一點都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這再鬧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胡嬤嬤趕緊上前攔住了瑾飛白:“少爺息怒,息怒,是夫人叫奴婢來的。”
瑾飛白聽見是母親的意思,這才熄了火,揹着手一臉兇相地站在一邊。
……這女人要是敢再惹他,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胡嬤嬤穩住了瑾飛白,然後無奈地看着一動不動的少夫人,忍了又忍才忍住自己嫌棄的表情,用冰冷的語調道:“少夫人還是先過來給少爺賠禮吧!今兒的事情,奴才會一五一十跟夫人稟告的。”
賠禮?
沈憐坐在地上,她原本背上的傷口就沒太好利索,這時候又捱了一頓拳腳,身上也有不少處被割破的割傷的……
這下人竟然叫她賠禮?
沈憐緩緩的眯了眼睛,朝胡嬤嬤看去。
胡嬤嬤也毫不畏懼地看回來——不過是個沒背景的庶女,搞不好過兩天就下堂的貨色,要是聰明的話,就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沈憐不傻。她是被打傻了,完美的日子還沒開始,這一下就從淨土跌入地獄,讓她如何能受得了?
可即便是受不了,難道還能回去嗎?
回沈家?
沈憐腦海中一下浮現出沈幼芙那張笑的賤兮兮的臉……
胡嬤嬤見她遲遲不動,已經準備請人進來收拾東西,順便喊雪兒扶少爺去偏房裡洗漱歇息了。可沈憐卻忽然朝着她和瑾飛白“咚”地一聲跪下。不顧滿地殘渣地爬了過來。
……不能回去。死都不能回去!她要藉着瑾家讓沈幼芙好看!
……至於瑾家這些不長眼的狗奴才,她也先記下了,早晚有一天。她會將今日受的恥辱都找回來!
“夫君,妾身知錯了,妾身方纔只是失手,只是失手啊!”沈憐趕緊用袖子拂掉自己臉上的香灰。使自己看上去幹淨清秀一些,“嬤嬤。妾身知錯了,求嬤嬤開口幫妾身說句好話,饒了妾身這一次吧!”
胡嬤嬤瞳孔一縮,停住了叫人的舉動。
看來這新夫人也並非一無是處呢……胡嬤嬤眼睛一轉。朝地上摔裂的妝奩箱子裡看去。箱子已經打翻,其中一個紅布包裹格外的搶眼。
胡嬤嬤剛進來時候,早就已經看見了——那紅布包裹裡。可是散出來不少大錠大錠的銀子!
有銀子,自然就好辦事了。
胡嬤嬤的眼神在那一包銀子上溜溜打轉。不過少爺還在跟前,此時也不是她收銀子的時候。
罷了,且幫她一回,明日再來討賞銀也不遲!
……沈憐雖然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下,可她的心思片刻也沒離開胡嬤嬤的臉色,她見對方打量她的銀子,心中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現在這種時候,銀子算什麼,保住性命和保住夫君纔是最重要的。
沈憐咬牙忍了下來,大不了明日舍了一錠給這個刁婆子,先換了幾天安生再說……
可沈憐剛要鬆一口氣,就聽見胡嬤嬤尖叫一聲:“親孃啊!這!這是什麼!?”
胡嬤嬤一邊尖叫,一邊撲到沈憐的嫁妝箱子跟前。
沈憐嚇得一個哆嗦,還以爲胡嬤嬤這是要強搶自己的銀子!她也連忙爬過去阻攔,可胡嬤嬤卻從嫁妝箱子裡拖拽出一條百子千孫的小錦被!
這……
沈憐一時有些糊塗?瑾家的人難道沒見過子孫被嗎?
她不明白鬍嬤嬤爲何一驚一乍大驚小怪,也隨着胡嬤嬤朝那小錦被子上看過去——喜慶的大紅緞面,質地也算上乘。上面滿滿繡着各色各樣的孩童,都是聚在一處活潑玩耍。有的讀書,有的撲蝶,實在是熱鬧的好兆頭。
而且,這繡工看起來也很不錯,只是……
只是……沈憐越瞧越不對勁。
這根本不是百子千孫被!
胡嬤嬤一把將被子抓在了手裡。她一開始還自己自己看錯了……這仔細一看,果然沒錯——錦被上,一個男童都沒有,卻活靈活現繡着百來個粉嫩嫩的女娃兒!
百子千孫圖的就是個多子多孫的寓意。
弄來一百個女娃兒,這是要瑾家斷子絕孫嗎?
胡嬤嬤十分遺憾地看了一眼那包銀子——看來這個錢,她是不能要了!
“雪兒翠兒,你們兩個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扶少爺去梳洗安寢!?”胡嬤嬤冷冷朝沈憐看去,“少奶奶也梳洗一番早些歇着,明一早,奴婢將這事兒回了夫人,讓夫人做主定奪吧!”
胡嬤嬤說完轉身就走,自然不忘了拿走那一條秀滿女娃的錦被子!
雪兒和翠兒兩人,就想是嗅到花香的蜂蝶——聽了胡嬤嬤的話,這二人立刻扭着腰身走了進來,一左一右地挽住瑾飛白。
瑾飛白左擁右抱,臨走還不忘厭惡地看了一眼沈憐。
一個沈家的庶女,莫說不能跟祺兒小姐相比了,就連自己的通房都比不上。
明天就去告訴母親,找間屋子將她徹底拘起來,省着看見她就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