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罩房之內,報信的小廝將前院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就提心吊膽地等着。
七小姐忽然帶回來一位奇怪的人,而且徑直去了大老爺裝殮的地方。這件事情,在這個時候,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
屋中的主子無人說話,老夫人也低頭沉吟不語。最後還是三老爺先皺着眉頭開了口。
“下去下去,這兒沒你的事!”三老爺趕蒼蠅一樣趕走報信的下人,然後擡頭對老夫人道:“娘啊!剛纔小七匆匆忙忙出去,兒子就瞧着奇怪,這會又帶了外人回來……是不是大哥的死有什麼問題啊!?”
一屋子人都這麼想,也就三老爺敢說!
二老爺緊張兮兮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生怕老夫人聽見這個消息撐不住。
老夫人晚年喪子的悲傷,絕非一般人能夠體會。她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恨不得眼睛一閉就這麼也去了。
可莫說是沈家現在前途不明,眼下就連長子的死因都沒搞清楚。
她沒臉去見老太爺。
撐不住也得撐!
“扶我起來。”老夫人臉上的表情莊嚴而振作。但也緊緊是一瞬間而已,還不等桃扇的手扶住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的眼睛又開始泛紅,整個人也再次軟弱起來。
這種痛苦,就算自我催眠也沒有用了。
老夫人有些渾渾噩噩,彷彿自己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只麻木地任桃扇扶着,步伐沉重又緩慢地朝外走去。
桃扇只覺得自己手上的力道重如千金,她心疼地小聲說道:“老夫人,要不咱們別去了,一切有七小姐操心。您就寬寬心歇着吧。”
桃扇情真意切,恨不得把老夫人的心中的苦楚全吞到自己肚裡去。
老夫人木木地沒有反應,腳下卻仍舊執着地朝前走去。桃扇見了,心中雖然憂慮,但也只好努力攙扶着,隨着一道往外院走去。
二老爺和三老爺夫妻四人隨後跟上,二老爺此時的心情可謂是分成了兩半。這一半是給了母親和大哥。而另一半卻是惦記着自己的女兒沈幼芙。
方纔族老在時。他就覺得幼芙陌生極了。雖然送頭到腳都仍然是他的女兒,可那言行做派,卻是他想也想不明白的。
他知道幼芙有出息。可從沒想過幼芙居然出息到這個地步……一屋子長輩手足無措,她卻能擔起沈家的尊嚴和利益,挺身而出,擋在她的祖母和父母前面!
她纔多大年紀啊!連親事都沒定下呢。
這個年紀的女兒。不該是在閨中繡花撲蝶的嗎!
想到幼芙幾句話趕走了族老,又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之時。請來了什麼人眼看大哥的屍身……
沈二老爺心中又是悲,又是憂,更有說不上的震驚和感慨。
幾人一路來到前院。
因爲事出突然,靈堂至今還在佈置。所以沈大老爺的屍身只是簡單停放在一間剛騰挪出的空屋裡。
屋子裡什麼都沒有。下人們早就將傢什用具一概搬出,只在正中放了一口簡易的棺材,臨時盛着大老爺的屍首。
府中的下人們都在外頭不遠處忙着佈置。此時這空屋之中只有沈幼芙與南公公二人。
沈幼芙大着膽子問了一句:“請問公公您是?”
沈幼芙想問您是打哪裡來的。什麼身份——她得先知道這個,一會長輩們來了。她也好做介紹不是。總不能一會兒讓如此“高貴”的南公公自報家門吧?
沈幼芙的語言組織不好,不過南公公還是第一時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要知道他常年在宮中伺候,有時候就連主子的一聲咳嗽,那都能聽出一百種意思來。
“雜家是宮裡常太妃身邊伺候的。”南公公的目光片刻不離屍身。
沈幼芙鬆了一口氣,她雖然稱得上是膽大包天了,可仍舊不太敢去看大老爺的屍身……當然她也始終不太敢靠近南公公。
——彷彿站在他的身邊,對他都是一種褻瀆。
能得到南公公的回答,沈幼芙瞬間受寵若驚,但隨後想到對方可能只是因爲……因爲失手把自己打暈了,所以纔對自己客氣一點……
沈幼芙立刻又收斂了起來。
正在沈幼芙沉默無語的時候,老夫人幾人終於趕到了。桃扇在門口輕輕喚了一聲:“七小姐……”
沈幼芙回頭看去,老夫人已經緩緩走了進來。
她連忙上前攙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臉上勉強露出一絲欣慰和謝意。但隨後又被愁雲籠罩。她眉頭緊鎖地看向屋子正中的那口棺材,腳下的步子也終於停了下來。
老夫人沒有上前,站在屋子正中的這個位置,是看不見棺材裡的。
想必她自己也沒有把握……等真的親眼看見長子的屍體,她還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的站在這裡。
沈幼芙看出老夫人的猶豫,她連忙岔開話題道:“祖母,這位是宮裡常太妃身邊的南公公。他懂這些,我請他來看看,看看大伯到底是怎麼死的。”
沈幼芙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建元國不知常太妃的,恐怕也就只有沈幼芙這個冒牌貨了!
當今聖上的生母早就不在,常太妃擁立有功,如今雖然擔着太妃的名頭,但與太后也差不了多少……之所以沒坐上太后的位置,卻也是因爲她膝下一子一女都格外出色。
兒子昭王如今已經戰死,但威名仍在。女兒昭和公主,雖是女流,卻也有通世治國之才……
皇家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但說起常太妃,單單是這個名頭,就並非沈家這樣的小門戶能夠仰望的了。
也不知道沈幼芙從哪裡請來這樣一尊大神!
二老爺和三老爺都震驚的無以復加。雖說對方是個內侍,可一般權臣都未必能得臉見上這位公公一面……幼芙居然把他弄家裡來了!
二老爺傻兮兮的不知所措,三老爺已經糾結着要不要把大哥先擡走,然後擺上酒席招待一番……
不光是他們兄弟夫妻四人傻眼了,老夫人也愣住了。
她就着沈幼芙的手,緩緩就要下跪行禮,卻被南公公一把托住。
只聽南公公用他那悠揚綿長的聲音道:“沈老夫人節哀,雜家方纔查看過了,棺中之人原就病虛體弱氣血不暢,但死因卻並非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