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照亮了整個山寨,看着眼前被射成刺蝟的蠻漢,葉倫感到冷汗順着自己的後背不斷下|流。
饒是幾經生死,心裡早就置之度外。
可看見對方不瞑目的雙眼,和一身血洞,還是讓人十分難受。
真疼啊,肯定比自己身上捱得這兩棍要疼。
但要不是手上的這把劍,此時死的必是自己了吧?可能對方也會給自己戳幾個更大的血洞!
葉倫用長劍撐着地,劍身十分堅韌卻又有彈性一般,微微弓出一個有力的弧度。
那人不瞑目的雙眼,就死死盯着這個弧度。
葉倫也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劍。
沒想到!這真是讓人沒想到!
葉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拒絕別人將他扶進去請醫休息。就連兵丁們來來往往,清點山寨中的財物,他也沒有心思去看。
方纔砍斷對方兵器的那種手感,隱約還能體會到一些。可很快就捕捉不到了。因爲無非就是虎口一震,手臂一麻。大約有些像砍樹……
可能比砍樹還輕鬆些……
這實在是……讓人想不通!竟像做夢似的——這樣的神兵,是怎麼跑到自己手裡來着?
先是去賀家借銀子,然後,對!然後有個髒兮兮的姑娘來了。
那姑娘似乎想跟賀家套近乎,編出了一個挺招人憐惜的故事,是什麼故事來着?反正就是幫她一個忙,然後就把劍送給敬亭公子。
可這劍!?
這也太大手筆了吧!
難道賀敬亭已經搶手到這種地步了?這可不是好事,以後還怎麼去笑話他呢?
“葉公子,寨子中的地窖裡發現了一羣人,都被繩索捆着。爲首的自稱是京安城沈家的二老爺,往北上收糧的途中被虜的……公子您看,咱們是先將這些人放走,還是公子要先審過?”兵丁恭敬的問道。
怎麼在哪聽過?對了!沈家……
腦中瞬間清明,前因後果全都連城一線!葉倫忍痛笑出聲來——賀敬亭,你真是個大白癡!這一回要不是我,你可就鑄成大錯了。
不過好似這一回,連自己都錯了。
“扶我進去,帶那沈二來見我,我有話問他。”
————
清晨,天才微亮的時候,賀府的大門就被砸得砰砰響。
賀府可是京安城的高門大戶,哪容得下有人這般無禮?
外頭砸了沒一會兒,便有兩個家丁模樣的將門打開。
“敲什麼敲!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哎呦,這不是元寶兄弟?”門內的人驚奇地向外看着。
元寶佝僂着腰,一手扶着門框。
他朝那人看了看——既然認得他,便不用太客氣了。
“敬亭公子得空嗎?我家公子有急事找他。”元寶說話間,虛弱地撐着門,另一手緊緊握着一柄長劍。
門丁點點頭,元寶是誰的人他是知道的,這可不能怠慢了。
他自作主張一路將元寶引進府來,直帶到敬亭公子的書房來。一個來回的通傳之後,元寶終於見到了敬亭公子。
賀敬亭坐在一張仰椅上,看着元寶扶着肚子拿着劍走進來,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怨氣。
這兩日,有人道府衙報官,說是沈家走丟了七小姐,求官府幫忙尋人。偏那日賀府壽宴,人人都道沈七小姐與他有什麼關係,於是便將這消息傳來了賀府。
這些傳消息的人,無非就是想拍拍馬屁。
他卻是連那女人的名字都不想聽!
結果自然是命人將那些不長眼的人打走了,可這眼前這又來一個勾起他不愉快回憶的,而且還是一個不能打的!
他能不氣嗎?
“你家公子不是剿了山寨,想必收穫頗豐,怎麼這麼快就缺銀子了嗎?”賀敬亭強壓着自己的不爽,看着元寶手上那把“破劍”說道。
元寶傷勢不輕,可公子說了,這是大事,必須由他來跑腿。
硬撐着傷痛,元寶將手中長劍遞出,難掩心中的激動道:“元寶給敬亭公子請安了。我們公子交代說,這劍甚是貴重,他不能收。公子還說,這劍能救了他的性命,興許也可救賀家!”
“把那破玩意拿遠一點,”賀敬亭無奈的自手櫃中取出一袋銀子,道:“我都備好了,拿去吧。”
他說完順手一拋,朝元寶丟過去。
本以爲元寶會奸笑着接住,然後連聲稱謝——反正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卻不想,元寶兩隻手仍然維持着剛纔的動作不變,看見銀子飛過來,只是橫跨了一步,躲開了!
一整袋銀子“呼喇”一聲全砸在地上,元寶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現在兩手都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了,一個是他自己的腰,一個是這柄神劍!
銀子落地都沒人撿,賀敬亭也瞧出不對了,他從椅背上挺直身板,前傾着身體,盯着元寶。
葉倫一向都是要銀子的,看樣子這一次,是要使喚他去做什麼事也不一定。
“說吧,你家公子到底要幹什麼?”
“我家公子讓我來還劍,不是要銀子。他說請公子一定要收好這柄劍,最好別叫別人瞧見了。”元寶越是着急,越是說不清楚。
這話聽在賀敬亭耳中,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諷!他差點要跳起來將元寶扔出去!
以前御史家肥小姐的事情,即使被葉倫訛詐兩三年,他也沒有這麼生氣過。
他一點也不想跟葉倫開玩笑——因爲他知道,他對沈幼芙是真的動了那麼點心思的。
也正因爲這樣,他才覺得十分難堪。
“你家公子既然已經還我,那這劍就由我處置輪不到他多嘴!”賀敬亭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般道:“哦,你告訴他,我會將這劍砍斷扔進火裡,熔得渣都不剩,保證不會被別人瞧見。”
“熔掉!?不行不行。”元寶顧不上自己的腰了,這劍比他的腰還重要。
他兩手將劍抱緊,但隨即又想到什麼:“還真不一定能融掉,就是砍,肯定也砍不斷。我家公子說了,這是神兵。”
不等賀敬亭發飆,元寶已經小心翼翼地後退了一點,然後慢慢地將劍從劍鞘裡抽出一截。
他有些防備地看着賀敬亭,生怕對方要將劍弄壞一樣。
“敬亭公子,您再仔細看看,這真是一柄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