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現場已經被收拾得什麼都不剩,沈幼芙歪着腦袋想了想,也只能作罷。
她不是搞刑偵的,石經義他們也不是,所以就算現場還放在那裡讓他們查……恐怕也很難查出究竟來。
尤其是這件事從頭到尾,她都找不到一點頭緒。而石經義和車伕這兩個負責馬車的人,也沒有任何理由要暗害與她。所以最大的可能,還是她自己運氣不好。
運氣好就不會穿越到這個麻煩的地方了!
沈幼芙心中暗暗吐槽,又囑咐石經義四下打聽了一番,再特意在家等了幾日。果然,一切風平浪靜,就像完全沒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半月,沈家大夫人劉春奉老太太之命請沈幼芙往大房去一趟,說是有事要與她商量。
有了新的事情要忙,沈幼芙自然就將馬車一事拋之腦後了。
沈家大房從沈府搬出去之後,聽說是在城東買下了一座小四合的院子,沈幼芙曾經幾次路過那裡,可是都沒有進去。
說起來,倒也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沈幼芙不敢再乘坐馬車,於是也沒有命人再買。她連轎子都不願自備,出行前,才吩咐人去外頭租僱上一頂——這樣雖然沒有自家的方便,但總算安全得多了。
沈幼芙同劉春兩頂轎子一前一後,停在沈家大房的新府門前。
沈幼芙自轎中下來,擡頭看見匾額上的“沈府”二字……這往後。單是沈家這一支,在京安城裡便有三處沈府了,也不知別人認不認得清。
新的門廊匾額是黑漆木的,上面銅綠的兩個字,在春日的陽光裡看着十分鮮亮。
再配上嶄新的院牆和琉璃瓦,倒是一改大房曾經的陰沉,很有幾分揚眉吐氣的意思。
大夫人的丫鬟上前叩門,不多時有個臉生的婆子探頭詢問,一見是大夫人帶着二房的七小姐到了,立刻堆出和氣善意的笑容。命人快去給老夫人通報一聲。然後十分恭敬地與大夫人一同引着沈幼芙往裡走。
沈幼芙雙手交疊,在大夫人身後半個位置跟着。這一路走進去,先是看見前院華麗。隨後穿過影壁,後院又忽的幽靜下來。再過一道垂花門到了後罩房。整個院落的風格又透出濃濃的古樸之意……
沈幼芙頗爲感慨。
她記得原先老夫人住的正院。便也是這樣古香古色。只是那種古意。是老夫人用大半輩子光陰沉積出來的。而眼前這個,怎麼看都有刻意討好的嫌疑。
這後罩房沒有正房大。但如今這裡大老爺當家做主,老夫人住着正房卻不合適了。好在後罩房連着東西廂房。格局上看,也是冬暖夏涼身心閒適的。
大夫人劉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面帶笑容領着朝老夫人的屋子走去。廊下的丫頭見了,趕緊進屋通報。
屋裡傳來老夫人熟悉的聲音:“請進來。”
沈幼芙許久沒聽到老夫人的聲音,不聽則以,這忽然聽見,還是難免有種想把老夫人從大房擄走的衝動。
劉春快步迎上去,屋裡的丫鬟青梅趕緊打起簾子,先給大夫人行了禮,然後衝沈幼芙行禮一笑:“七小姐終於來了,老夫人可想您呢!”
青梅大眼閃閃的,對沈幼芙有些想念的意思。沈幼芙細看了一眼青梅的表情,並沒什麼委屈,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老夫人的屋子裡面,也同過去在沈家的差不多。只不過因爲後罩房窄小,所以屋子裡仍用大木料的傢什,就顯得更加擁擠。
與從前不同的是,這屋子裡多了一股檀香味道。
沈幼芙訝異地擡頭朝香氣的來源看去,裡屋面西背東多了一面佛龕,佛龕上供着一尊菩薩,嫋嫋的檀香氣味正是從那裡傳來的。
“現在府里人少,我閒着沒事,便也學着人家拜菩薩了。”老夫人見了沈幼芙,也不忙着說正經事,倒是給她解釋起這菩薩來,“你既然來了,也去拜一拜吧!”
沈幼芙“哎”的一聲答應下來。反正老夫人知道她不懂這些,也就不問規矩,自行淨了手,走到佛龕面前點了盤香,拜了三拜。
老夫人最稀罕沈幼芙的機靈勁,都不用人教,彷彿她什麼都天生就會。於是又笑着對大夫人道:“你瞧她從不禮佛,到比我還像樣子些,可見有慧根的。”
大夫人從前不喜歡沈幼芙,現在也沒喜歡到哪裡去。
不過老夫人好不容易答應幫老爺說合說合……她也只能陪着笑:“可不是,幼芙自小做什麼都比別人強些!就拿這禮佛的規矩來說,如何敬香,如何叩拜,媳婦到現在也沒學會呢!”
沈幼芙這哪裡是什麼慧根,也就是上輩子見過別人拜佛,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倒是也沒出錯罷了。
不過別人誇她好,她也樂得接着。
沈幼芙起身回給大夫人一個微笑——算是承認了。然後才向老夫人行禮問安。
“孫女不孝,現在纔來給祖母請安,祖母近來可好?”
不等老夫人回答,沈幼芙如同往日一樣沒心沒肺的笑着,也不在意這地方陌生,就直朝老夫人身邊蹭過去。見老夫人沒攆她,索性又在老夫人的羅漢牀旁邊扒拉出來一個窩,順勢坐了下去。
她這樣的做派,連大夫人看着都有些羨慕。
要知道老夫人原先對孫子輩規矩極大,但那時候就格外縱容沈幼芙些。現在搬了院子,似乎也沒精神再去管這些事了,難得有個孫女願意親近着她,她也覺得喜歡。
更加隨她胡鬧了。
“知道不孝就好。”老夫人仰靠在迎枕上,半開玩笑道:“罰你將那些柚子茶蛋黃派多送些過來!”
老夫人見到這個七孫女就打從心裡高興,說完就笑了,沈幼芙也跟着笑:“孫女哪能空手來呢?蜜茶點心都讓露兒送去小廚房了,好幾樣呢,祖母就是想打賞下人吃都夠了的。”
老夫人本來也並非真饞那一口吃食,但見沈幼芙有心,更是感到安慰。
祖孫倆許久不見,光是逗樂的話都能說上半天,劉氏在一邊等得有些焦急,但又不敢隨便開口,只能反覆朝老夫人遞上哀求的神色。
老夫人見劉氏這樣,一時也沒了興致再閒聊下去,幾句話話兒繞到正經事,開口直言對沈幼芙道:“族老的事情,如何了?”
沈幼芙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大房現在自立門戶了,很多事情也該做個了斷。
就好比關在大牢裡的那幾個人……反正現在放出來,與二房也再無什麼關係。
老夫人要說的,也正是這件事情。
從前三房沒有分家,族老幫着大老爺出謀劃策,說到底還是因爲想要除去二房,以便將來多佔沈家的財產。
現在三房分了,沈二老爺就算此時兩腳一蹬一命嗚呼,那二房的產業也自有四公子沈初玄接着——再不然還有庶出的十少爺沈初陽呢!
總之是輪不到大房操心……
“族裡的人來求過好多次了,”老夫人繼續淡淡地開口“你把九嬸子也弄進去,又收了個石經義……他們倒是再不敢惹你,連帶着在我這裡也不敢撒潑動手了。”
老夫人明顯是在爲族裡的人說好話。
沈幼芙點點頭,等着老夫人繼續往下說。
老夫人也不打算瞞她:“你大伯後繼無人,想要從族裡過繼一名嗣子。他看中族老家的小兒子,年歲比初陽還大一些,也帶來給我見過……行止上看着倒是規矩的,主要是身體康健,沒什麼毛病。”
老夫人不繞彎子:“但我們家既然要人家的兒子,再拘着人家的爹也不是個事,我的意思,你就把他們都弄出來吧!”
老夫人的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不過沈幼芙還是感覺到了她的無奈。
當初分家,就是因爲大老爺有自己的打算——而後真的分了,這個家又是由他做主,老夫人再也管不住他,只能順着他了。
“孫女知道了,回去就差人去府衙問問。要是能放,就按您的意思辦吧。”
沈幼芙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
劉春一臉的驚喜簡直掩蓋不住,倒是老夫人反而有些驚訝。
以她對沈幼芙的瞭解,沈幼芙最是記仇,惹了她的,她必然都要還回去。她聽說大老爺要過繼嗣子的事情……應該不難猜出,之前很多喪盡天良的事情,都是這二人合謀做下的。
怎麼這麼簡單就答應下來了?
本以爲最低限度,也該提一些條件的。
沈幼芙自然也想過要開出一些條件……
而且,在聽說大老爺要收養嗣子的時候,也的確終於明白了他謀財害命的動機。
不過,之所以不提條件,那是因爲,她不認爲大老爺和族老能夠做得到她提的條件。
這二人現在是吃了些苦頭,這些痛苦暫時壓制了他的貪婪。將來萬一過上了舒坦日子,可就未必還會如此了。說不定想起今日之事,反而要將仇怨算在她的身上。
而且,老夫人要袒護長子,她還真不能攔着。
只是以後……沈幼芙朝着後知後覺的大夫人看去。
要是養了嗣子,大夫人這個後媽可就更沒地位了。現在的三少爺親孃不在人世,當然礙不着她。可這嗣子進門,身後又有族老一家……
根本用不着自己提什麼條件,只要都放出來,這大房怕是就有的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