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芙扶着老夫人,身邊緊緊跟隨着露兒和易浩然。
她立在沈府大門,居高臨下看着遠處。
族老在人羣中,被衆人逼得欲仙欲死,偏偏這時候三老爺橫空出世,跑去雪上加霜……
族老的境況可想而知了。
他與那幾名老婦,此時哪裡還有一點高高在上的樣子。幾人瑟縮成一團,口中連連辯解。
只可惜,自從三老爺出現以後,再也沒人願意相信族老了。
三老爺別的事做不成,撒潑耍渾可是看家本領。
只聽他捶胸頓足地跟街坊鄰居傾訴着:沈家老太爺不在,孤兒寡母受盡族裡刁難。而現在沈家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就又被人惦記上了,還污衊七小姐名節,當真是心狠手辣。
沈幼芙咂咂嘴,三老爺這本事,果然值得她多給二百兩。
眼看着遠處亂成一團,沈幼芙轉身對易浩然笑道:“差不多就行了,別讓他們真的燒了銀子。”
易浩然領命而去。
老夫人見外人走開,只剩下自家人了,這才小聲開口道:“你這個狹促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情鬧成這樣,沈幼芙也不瞞老夫人了,就一邊遠遠瞧着熱鬧,一邊跟老夫人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老夫人聽得歎爲觀止。
據沈幼芙所說,她剛得了青梅的消息,就立刻想出了這些辦法。在引得族老出門來看之後,又立刻讓露兒去請老三。更是在與老三相遇的時候許下重金報酬,買通老三給她當槍使……
老夫人怎麼也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可如果這是沈幼芙在吹噓,眼前這一切卻又分明發生了!
老夫人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以她一向引以爲傲的頭腦,竟然完全跟不上自己孫女的思路了……不過還好,上天在她腦子不中用之前,給她送來個了不得的好孫女。
遠處的爭鬥還在繼續。那羣護衛們得知不用燒銀了,裝模作樣地又嚷嚷了一陣,閒得沒事做也加入了欺負族老的行列。
而圍觀人羣更是一面倒地同情起沈幼芙來。
因爲三老爺在二百兩的驅使之下,將沈幼芙如何機爲了救父說得繪聲繪色。在他的口中,沈幼芙勇闖知州老爺家,然後感動知州老爺出手相助,其孝可動天,日月可鑑!
圍觀的人無不動容,然後就對這要奪人家財的族老更加痛恨!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這種人與強盜賊人有什麼兩樣!沈家孤兒寡母不便出面,咱們做街坊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扭他們去見官!”
“對!扭他們去見官!”
衆人齊聲呼應。
這樣震耳欲聾的聲音,將族老嚇得險些尿了褲子。他掙扎了幾下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爲手腳都被碎石砸傷,而愈發的不利索。
“不是這樣的!你們聽我說!……”
族老的聲音很快被埋沒在衆人憤怒的吶喊中,不待他爬起來,便已有兩個壯年男子上前架住了他。另有幾個也學着他們找來繩索,將那些老婦也捆了,推搡着就往府衙而去。
老夫人一直等着沈幼芙開口作罷,可是這一回沈幼芙卻始終淡然地看着,絲毫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
“幼芙,沈家雖屬咱們這一支最爲富裕,可你今天也見識宗族的厲害了。你可要想清楚,族中可不止這幾個人啊!”老夫人只當沈幼芙這回是被激怒了,到底是女孩兒心性,非要報復卻不顧後果了。
聽了這話,沈幼芙挽着老夫人的手更貼近了些。
老夫人也是個刁鑽的人,能從一開始的互相利用,到後來的互相欣賞,然後在到現在這種發自內心的依賴關懷……
這簡直是沈幼芙最意外的收穫了。
“祖母,您放心吧,幼芙心裡有數。只是,究竟要不要放過他們,還是要等我弄清楚一件事。”沈幼芙堅定道。
“如今你已脫險。搞出這人言可畏,族裡恐怕以後也不敢再糾纏與你,還有什麼事……”
“祖母……難道不覺得蹊蹺?”
老夫人沉默地看着沈幼芙,她如何不覺得蹊蹺?簡直蹊蹺到姥姥家了。
可當她想再聽沈幼芙說下去的時候,沈幼芙卻已經閉了嘴。
對與沈幼芙來說,在證據沒有到手之前多說無益。老夫人那樣精明,事後多想想,定然能明白她的用心。
何況這件事,追根究底可能會傷筋動骨。不過想要沈家有更好的前程,這事就非做不可!
老夫人果然沒有再說話,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
沈幼芙並不多問,因爲如果老夫人也要追溯真相的話,她們早晚會在真相面前相遇的。
但如果老夫人要阻礙她,她就算勢單力薄,也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誰一直在背後謀害二房。
眼看族老幾人真的被扭送見官去了,老夫人心事重重也轉身回了院子。
露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那邊的人少些了,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沈幼芙一回頭,正看見露兒伸着脖子,眼中盡是激動之色。
……本來挺謹慎一丫鬟,現在是徹底讓她給帶壞了。
“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沈幼芙哭笑不得——她纔不是怕事兒,其實剛纔她就恨不得自己過去哭上兩鼻子,讓族老他們嚐嚐厲害。
……只可惜,她實在是聽不得銀子的聲音。否則也不用專門在書信中說明,非要將銀子摔在巷子口了……
直接摔在沈家門口多好看啊。
隨着族老幾人被扭送走,巷子口的人也漸漸少了一些,見易浩然和護衛們已經將銀子整理好裝上車,沈幼芙這才露了面。
她一出現,剩下的人更是憤怒至極——想起剛纔那幾個膘肥體壯的宗族老婦,再看看眼前弱不禁風的沈七小姐。
這事是誰欺負了誰?
簡直一目瞭然!
這些人生氣之餘無處發泄,便只能將自己今日所見說給別人聽,這一下,就算有人沒來,卻也都知道沈家宗族作惡的事情了。
沈幼芙在心裡暗暗感謝這些熱心腸的人。她的計謀雖然能解一時之困。但說到底,要保證日後無憂,卻還真多虧了他人的正義。這不爲人知的恩情,她也記下了,以後有機會定要報答的。
“師父!銀子已經裝好了,現在就可以運進府中了。”易浩然笑眯眯地對沈幼芙抱拳——沒有旁人在,他終於可以叫聲師父了。
沈幼芙一愣,倒不是因爲這一聲師父。
只是,她不是明明在信中說過,這些銀子只當她暫借的,之後就原封不動的送還。
爲何現在仍要運回府中?
“這是主子的意思,”易浩然解答了沈幼芙的疑問,“主子雖然沒說爲什麼,不過徒弟猜想,他似乎有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