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黃涼緞裱邊的畫卷上,濃淺工筆精緻華美,卻是一位身着緯衣,發挽鳳釵的少女,畫師可說是筆意精湛,那少女嬌縱任性的模樣,裙角流霞般的錦緞褶皺,簡直是栩栩如生。
疏真冷哼了一聲,聲音淡漠,卻更見幽寒,“石君侯,你給本宮看這幅畫,是什麼意思?”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
石秀仍是滿面謙恭笑容,他輕聲笑道:“這是公主殿下幼時的畫像,畫師雖然年輕,卻仍把五官容貌畫得惟妙惟肖。”
疏真眉心一凝,彷彿九天之上有無窮陰霾在這一刻停駐,她黛眉微挑,眼中神光一盛,竟似有凜然殺意拂面而出,“自從十年前狄人進犯京城,皇家寶物流落民間,便混雜了很多贗品,這幅畫也未必是真跡。”
“瞞者瞞不識——公主殿下,您以爲當年的知情人都死於狄人之手,您便能高枕無憂了麼?”
石秀仍是一派悠然,他輕振袍袖,便從公侯的紫羅朝服中取出一物,在燈光下晶瑩流燦,寶光閃爍。
疏真一瞥之下,黑瞳在瞬間凝縮成一點,修長指甲狠狠刺入手掌中,她也渾然不覺。
七寶琉璃簪!
幽暗燈燭下,她死死凝視着這小小一支簪子,彷彿於暗夜中見到最熟悉的鬼魅,渾身血脈都爲之凍結!
這個物件……它,應該是隨着“那個人”一起落入萬丈懸崖了。
她深吸一口氣,再看向石秀時,雙眸已是一片冷然,只那眼角眉梢的一抹譎紅,昭示着主人內心最深處的岩漿噴涌!
“真是笑話……!”
她鳳眸一掃,頓時連雙眉都似飛揚起來,那般肆意高華的姿態,竟是讓石秀也覺得有些膽怯,“拿這麼一件宮中舊物到本宮眼前,石君侯你是想說明什麼?!”
她冷笑更甚,杏色長袖一拂之下,一方松鶴嬉戲端硯被掃落在地,“砰”的一聲,發出響亮破碎聲,四濺的碎片劃過石秀的臉頰,頓時便沁出一串血珠。
石秀不慌不忙,取出貼身巾帕,淡定而緩慢的,將臉上血痕擦去,脣邊的笑意在此刻看來,竟是有些妖異了,“殿下又何必動怒,死物不能證明什麼,那真人的筆墨呢?”
他又是一掏,乃是一張疊成四方的宣紙,其上筆跡娟秀,可惜失之柔弱浮虛,有些東倒西歪。看那墨色嶄新,便知是方纔所書。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疏真看着那從小熟悉的字跡,輕聲念出,隨即不禁冷笑出聲,“好一個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確實是公主的手跡——石君侯你謀略深遠,終究贏了本宮一籌。”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這十年來,你冒充昭寧公主,建新軍,平狄夷,鎮諸侯,甚至被封爲鎮國神寧長公主殿下,垂簾臨朝,真可說風光無雙。本君雖然棋高一着,卻也在於機緣巧合,救了落難在外的真正公主——對此,本君也只好說一聲抱歉了。”
疏真看着他眼神中的一絲得意,緩緩閉眼,再睜開時,已是冷然無緒,“既然真正的公主在你手上,石君侯你何不當衆公開,也好做本朝第一肱股重臣?”
“殿下難道不擔心……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麼?”
石秀雙目含笑,彷彿看向自己即將捕獲的獵物,“更何況,您真的甘心將一切拱手讓出?”
疏真心領神會道:“你要什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容易。”
石秀朝她微微眨眼,很是曖昧的低語道:“新近收復了不少被狄人佔領的州縣,原本的官吏和縉紳都逃走了,可說是無主之地,我石家雖然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閥,所有的封邑卻實在太少。”
疏真頓時大怒,一陣熱血涌上腦海,“這些土地都是天朝直屬,乃是百姓賴以謀生的田地,從沒有封給任何臣子的道理!”
“您又何必如此動怒——還真當自己是天朝之主了嗎?”
石秀的惡意譏諷,讓她混身肌膚都因憤怒而轉爲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