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羊蹄便醒來,意料之中的,他硬要回去送葬。
可我怎會許他回去,先不提大夫交代過不能出門,此時外面依然飄着鵝毛大雪,路上的積雪已沒過腳踝。我好言好語的哄了許久,羊蹄方纔平靜下來,乖乖的把藥喝了。
哪知我剛回屋,茗兒就急急地奔來,說道:“娘子,羊蹄小爺跑出了屋子!”
這孩子!何時學會騙人了!
我趕到時,羊蹄正被守衛堵在門口,腳上的靴子已被積雪浸溼。我唯恐他再受了寒,示意守衛將他抱起來。羊蹄張牙舞爪,不停地叫嚷道:“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他使勁兒拽了拽守衛的髮辮,疼得那守衛頻頻蹙眉,卻不敢出聲。
秋蘭扶着我,深一腳淺一腳走近,羊蹄見我來了,一改脾氣,說道:“你怎來了,還下着雪呢。”我聞後頗爲感動,嗔怪道:“羊蹄也知下着雪呀。你騙我在先,此時又讓我親自冒雪來接你回去,你說你這樣做對嗎?”
他望着我,委屈說道:“羊蹄只是想送翁翁。”我將手伸出傘外,撫摸他涼涼的臉頰,“羊蹄,實話告訴你,現在你翁翁只怕已經下葬了,送殯隊伍今日便能返回京城,已經來不及了。”
羊蹄眼圈漸紅,捶打自己額頭,氣道:“叫你生病!叫你生病!”我心疼不已,忙握住他的手,嘆氣道:“羊蹄,孝順不在禮儀形式。你有孝心,你翁翁必然可以感知。何況他生前最不拘小節,你說是不是?”
他沉默不語,我給守衛遞了個眼色,守衛會意。扛着他往回走。
秋蘭輕聲道:“羊蹄小爺,真是有孝心。只是還小,去了那種地方。也不太好。”我淡淡道:“好了,咱們也回屋吧。”
午飯後,羊蹄悶悶不樂的趴在暖炕上。我也悶悶不樂的在一旁陪着,時不時往門外看一眼。出殯隊伍,應該快回來了吧。
他忽然問:“母親,你與羊蹄翁翁很熟悉嗎?”我輕輕頷首,旋即淺笑道:“你可別這樣叫。旁人會誤會的。”羊蹄爬到我身旁,將頭枕在我雙腿上,“羊蹄喜歡這樣叫,羊蹄不是已經認了你爲第二個母親麼。”
我捏一捏他鼻子,說道:“那你得叫我乾孃。”
他撇嘴道:“真難聽。”我笑一笑。羊蹄仰頭道:“我聽伯父喚你爲宛宛,真好聽。”
我頓起羞意,不知如何接話。羊蹄嘿嘿笑道:“那麼,羊蹄便稱你爲宛娘可好?”我念了幾遍,拿食指點了點他臉蛋,笑道:“好好好,就依羊蹄。”
話音剛落,只聽門外一聲驚呼:“爺回來了!”我忙扭頭,只見迪古乃站在門口。似乎已回來多時。
我有些發愣,羊蹄卻已出聲叫道:“伯父好。”說着,他從我身上爬起來。
秋蘭適時喚他道:“來來,姑姑剛蒸了蜜糕,快隨姑姑出來吃。”羊蹄看我一眼,道:“宛娘。羊蹄出去啦。”迪古乃表情微動,我眼睛望着他,嘴上笑應一聲,秋蘭帶羊蹄出了屋。
我欲下炕,迪古乃已經來到身邊,“別下來,坐着讓我好好瞧瞧。”我依言,給他倒了杯茶,遞給他道:“回來了也不吱一聲。”他接過茶杯,卻又放回炕桌,“看你和羊蹄正笑得開心,不便打斷你們。”我一笑,他攬我入懷,我也緊緊環抱住他的腰。
我蹭了蹭他衣襟,問道:“孛迭和雨簾回來了麼?”迪古乃吻了吻我頭頂,說道:“沒有,他們還要守陵,過陣子回來。”他的脣很冰,我鬆開他身體,道:“先沐浴,再換一身衣服,我熬了湯,給你暖暖身子。”
迪古乃剛回,這幾日出殯路上肯定沒有睡好。掌燈後不久,我便從書房把他叫了回來,早早服侍他上了牀。
正脫衣,秋蘭在簾外道:“娘子,羊蹄小爺不肯睡,嚷着要您過去呢。”
迪古乃聞言,語氣不悅道:“連個孩子你們也哄不住?”秋蘭怯怯不語,我重新穿上衣服,嘆道:“罷了,我去陪他一會兒。你先睡,不用等我。”
他不吭聲,拉着我不放。我俯身親了親他,說道:“行了,他還是個孩子,父母不在身邊,晚上肯定睡不着。你一個大男人,還要跟孩子搶人不成?”迪古乃默了會兒,鬆開我的手,翻身背對我說道:“那你去罷。”
我搖頭笑嘆,給他蓋好錦被,披上斗篷往羊蹄房裡去。
進去時,羊蹄坐在牀上,見我出現,忙笑嘻嘻的說:“宛娘來啦。”我在牀邊坐下,刮一刮他臉龐,說道:“我若不來,你是不是就不睡了?”他扭股糖似的抱住我,嘴裡咯咯笑道:“羊蹄知道,宛娘不會不來。”
我正要接話,他擡頭笑問:“伯父呢?已經睡啦?”我“嗯”一聲,問道:“羊蹄爲什麼不睡?”他悶悶道:“羊蹄睡不着,一閉眼便想起了翁翁。”
我眼眶發酸,強笑道:“那宛娘給你講故事可好?”羊蹄點點頭說:“好,講宛娘小時候的故事。”說完,他乖乖躺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羊蹄呼吸漸穩,終於進入了夢鄉。
我笑着鬆了鬆氣,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前額。隨後悄悄起身,放下錦簾幔帳,輕腳退出屋子。
秋蘭迎上來問:“睡下了?”我示意她小聲,走遠後才道:“睡了,可真不容易。”她笑道:“看來羊蹄小爺真把娘子當親孃了。”我未接話,側身問道:“爺呢?屋裡燈可熄了?”
她指一指院中的書房,說道:“爺又起來了,去了書房。”我驚道:“怎麼又起了?”秋蘭低笑道:“大概娘子不在,爺一人無法安睡吧。”我道:“你也不勸勸他。”秋蘭委屈道:“奴婢勸了好久,險些把爺給惹怒了呢。”
我只好親自去了書房,柔聲軟語的哄了幾句,才把迪古乃哄回去。
又過了幾日,天氣漸漸放晴,我帶着羊蹄去花園散步。他病好不久,也是該出門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我拉着他慢慢走着,羊蹄四處打量,疑問道:“宛娘,伯父的官這麼大,爲何住着如此狹小的府邸?”我低頭道:“伯父家裡人少,住大宅浪費地方。”心裡卻記起了孛迭修築的山下大宅子,那可是堪比一座小城,也難怪羊蹄覺得這裡小。
羊蹄若有所思,指着右面的花圃叫道:“咱們去瞧瞧有沒有花兒!”秋蘭笑說:“冬天哪兒有花賞,小爺不如去池塘餵魚吧。”羊蹄好奇道:“有魚?它們不怕冷麼?”秋蘭用力點頭,回道:“當然不怕冷。”
我不放心道:“還是別去池塘邊吧。”羊蹄道:“可是我想去,只玩一會兒。”秋蘭道:“娘子放心,池塘邊有欄杆呢。”
正猶豫着,阿律小跑過來,說道:“娘子,爺說頭疼,讓您回去。”
我“啊”了一聲,忙道:“好好好,秋蘭茗兒,你們看好羊蹄,別玩久了。”
匆匆回屋,迪古乃正半倚在炕上,手捧一冊書隨意翻着。我進去時,他擡頭一笑,開口道:“宛宛。”我走近問:“怎麼會頭疼,可有請大夫來?”他道:“我騙你的,我就想你回來。”
我驚呼一聲,搡了他一下,“你這傢伙,騙人有一手,還敢坦白!”迪古乃挑眉笑道:“難不成我要跟阿律說:‘爺想娘子了,你去把她叫回來?’你若不介意,下回我便直接讓他這樣傳話。”
我嗔他一眼,腦中不禁想到那一幕:阿律猶猶豫豫的跑來我身前,抓耳撓腮,欲言又止,最後被我呵斥一聲,才漲紅着臉吞吞吐吐道:“娘子,爺……爺說想你了……讓娘子趕快回去。”
忍不住笑了出來。
迪古乃見我露出笑容,猿臂一伸,將我拉入懷中。我輕輕掙扎,推他道:“羊蹄還等着我回去呢。”他臉色一沉,置之不理,低頭吻住我,輕呢道:“你多久沒有這樣陪我了?”
我心下嘆氣,只好安分地躺在他懷裡,任他熱烈索吻。
片刻,我有幾分喘不過氣,便推了推他的頭。迪古乃“唔”了一聲,忽然撩開我的襖裙,勾上了褻褲的邊緣。我得知他意圖,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過陣子再好嗎?”他目光復雜的盯着我,眸中的慾望慢慢消散……
我笑了笑,心裡曉得他不高興,正欲說些別的話題,外面忽然一陣吵鬧,茗兒掀簾衝進來,急道:“不好了!元壽小爺和羊蹄小爺打起來了!”
這還了得!
我從迪古乃懷中坐起,他也跟着站起身,冷冷問道:“沒用的奴才!你們不知道拉開他們?”茗兒跪在地上給我穿鞋,哆嗦回道:“奴婢們自然勸過,可小爺們打紅了眼,奴婢們又不敢惹怒小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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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標題我取的真是汗顏。。下面還有一更。。每次打羊蹄二字,不知爲何口腔裡都會分泌唾液,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