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立不安的等了好久好久,大喇叭重複播放了三四遍尋人啓事,前來更換新玻璃的村民不少,但沒一個能提供有用信息的。
我正沮喪着,突然眼前閃過去一個影子,讓我心頭一驚,那是……那是有個小男孩從人堆中竄了過去,而他的身上正套着一件紅黑相間的衝鋒衣!
那件衣服很大,蓋到了男孩的膝蓋,款式也過時了,那是怪人的衣服啊!
冬爺也發現了那個孩子,我們倆一塊兒跳起來就去抓他,林醫生正在窗邊發揮他白衣天使的職責,給一個受傷的村民簡單包紮着,那個小男孩正是跑到了他的身邊,想要一點雙氧水帶回家給傷口消毒。
“麼斌,看你生龍活虎的,是你家阿公受傷了?”
村長把小藥瓶遞給他,關切的摸摸他的頭。
這個叫做“麼斌”的小男孩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抱着藥瓶,拔腿就要往回跑。
“等一下,你身上的衣服是誰給的?”
我急的一把就拉住了衝鋒衣的後襟,麼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回頭惱怒的瞪了我一眼喊道:“你是誰啊,這衣服是我的!”
“胡說八道!衣服那麼大,連哪裡有磨損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是從別人那裡拿到的吧!”
“你才胡說八道!這是我的衣服,我的!”
冬爺皺着眉頭把即將打架的我們拉開,附在村長的耳邊說了兩句,然後拎着這個孩子出門,走到了外頭的一片空地上去。
“麼斌,這衣服到底是誰的?你家阿公好像不穿這種衣服吧!”
村長扭着他的耳朵,語氣卻很柔和的問道。
“反正現在這衣服是我的!”小男孩雙手抱在胸前,脾氣倔強的很。
冬爺蠻無奈說道:“我們又不跟你搶什麼……好好好,就算這衣服現在是你的,那它曾經是誰的?你是從哪裡拿到的這件衣服?”
“我撿來的!”麼斌振振有詞。
“哪裡撿的?”
“海岸上唄!”
海岸?我們相視一眼,馬上就讓這個麼斌帶着我們前往了他撿到這件衝鋒衣的地點!這個地方並不遠,而且恰好位於那個瘸子所說的,可以通向南海礁盤的碼頭附近!
怪人真從海里游去南方了……
根據麼斌所說,他撿到衝鋒衣的時候,就只有一件單純的衣服而已,那似乎是從海上飄過來擱淺在岸上的,根本就沒在附近看到任何遺棄它的人或者屍體。
這是什麼情況?怪人消失了,卻單單留下來一件衣服?
小王爺想了想,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他知道這件衣服我們都會認得,他是故意在出發前給我們留下了標記。
二、他穿着衝鋒衣到海上去了,現在的他已經成爲了一具屍體,那件衣服是在漂流的過程中脫落下來的。
我簡直都快瘋了……我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沿着海岸線走着,我心裡希望能馬上見到怪人,卻也十分害怕現在就見到他。
如果這個時候在這裡見到他的話,那他的狀態也只能是一具浮屍了……
冬爺搓着他的山羊鬍子,拉着晃晃悠悠的我就往回走。他決定等到潮水稍微再退卻一些,礁盤完全露出來的時候,直接坐船到島上去看看,說不定怪人是遇到了其他我們怎麼也想象不到的事情呢?
恰巧村長家就有一艘衝鋒艇,我們一起幫忙把村委會裡的物資全部分發完畢,就等着上島了!
在這個期間,趁着手頭還有村長這個大好資源,我們也沒忘了同時進行另外兩件大事:一、找到蘇麗妖一行人,二、調查【林嶽】這個人的下落。
潭門的郵差恰好就住在隔壁,我們拿着信件過去一問才知道,雖然這封信是從瓊海市寄出去的,但是其實它來自於三沙市。三沙和潭門根本就是一家人,由於這邊的居民幾乎沒有什麼信件往來的需求,所以雖說存在着郵局這麼個地方,但生意相當的慘淡,突然從三沙轉過來一封信,清閒的郵差簡直受寵若驚。
這封信原本是寄不出去的,它不符合正常寄信的標準,首先貼上去的那枚郵票就不夠發往北京的,而且寄信人只有一個名字而沒留地址,兩地的郵編也沒寫。郵差只是到三沙的郵筒照慣例打掃一下衛生而已,沒想到居然能在常年落滿灰的郵筒裡發現一封信!
他根本聯繫不到寄件人在哪兒,慷慨的郵差思索了一下,自己貼了兩塊錢的郵票,填上郵編蓋了郵戳,還是把信給送出了海南。
聽了半天,這是一件毫無頭緒的事情,如果要再往下追尋蘇麗妖這個人,也只能等到我們前往南海上的三沙市了。
小王爺在村委會裡又散了一輪高級香菸,得以翻了翻村裡的臺賬名單,卻發現完全沒有出現過【林嶽】這個名字,再一問前來領取玻璃的居民,也沒人聽說過潭門有這麼個男的定居在此。
果然像老闆娘之前猜測的,他早已改了名字了!
或者這個林嶽曾經來過,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又離開了潭門!
林家沒有提供給我們林嶽的照片,林醫生的記憶還沒完全恢復呢,也說不出二爺爺的長相或者任何一項特殊之處來,而且,林嶽脫離林楓的家庭也已經好多年了,根本誰也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子啊!
潭門一夜,我們毫無收穫,而且還出身未捷身先死,賠了夫人又折兵!
太陽已經升到了正當空,潭門鎮的秩序逐漸恢復了往常的樣貌,不少船隻陸陸續續的解開繩索、扯掉油布,開始準備遠航出海了。船長掐滅小王爺給的什麼超貴香菸,給衝鋒艇加滿了油,同意現在就帶着我們前往南方的那一片盛產大海蟹的海域上去!
此刻站在海邊再放眼一望,景象和漲潮時截然不同了!一望無際的海面上直接生長出了一座淺咖啡色的島嶼!南海真的像那個瘸子和飯店老闆所說,漲潮和落潮的時候是有着非常大的區別的!
我們尋人心切,留下暈船的耗子和頭痛再次發作的林醫生,抓緊一切時間上船出發。這邊還沒坐穩呢,村長連聲招呼都不打,吹了一聲口哨就拉開了馬達!
我差點兒給甩進水裡去!衝鋒艇的速度非常快,我們所有人的頭髮全被吹成了大背頭!
衝鋒艇劈開一道奶白色的波浪,村長劃開一條漂亮的弧線向最近的礁島接近着,轉頭對我們說道:
“要我說啊,你們丟的那個小哥不太可能上到島上去,就算是不知道要來臺風,但是你看從岸上到島嶼的距離可不近,游泳還得老大老大一會兒呢,就抓個螃蟹,不至於吧?”
冬爺蠻冷靜的問道:“那憑經驗,你覺得,除了‘人已死’這個選項以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會讓人無故消失嗎?”
“被挾持。”
大家愣了一下:“被誰?”
“越南人、菲律賓人、馬來人,只要是鄰國人就都有可能啊。”
這個解釋是大家壓根兒沒有想到的。我知道關於南海的主權和資源,一直是周邊幾個國家幾百年來紛爭的矛盾源頭,但是我們的所知僅限於新聞報道上的那些大事件。在不方便曝光的那些膠片中,在切身去面對這些糾紛的潭門鎮人心中,幾個國家的爭執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談到這個話題,村長不禁有些氣憤:“你們也都看到了,南海有這麼多的礁島、這麼大的地盤,哪個鄰國能不眼紅呢?眼紅怎麼辦,就去衝上去分一杯羹啊!分不到怎麼辦?明搶,或者,暗度陳倉!”
他減慢了衝鋒艇的速度,遙手指向更遠方的一片淺咖啡色說道:“瞧,那裡就西沙羣島,再往西就到了越南;西沙的東邊是中沙羣島,再往東是菲律賓;中沙向南再走,就到了南沙羣島,往南去就到了馬來西亞了。咱們中國人能在海上把船開這麼快,你說他們就不能嗎?咱們想要全南海的寶貝,他們就不想要?”
村長船頭偏了偏,幾乎把衝鋒艇停下了。距離我們還剩下二十米不到的位置,就是我們站在潭門港碼頭上見到的那座礁盤。
“南海的漁民,無論是哪個國家來的,相互之間都是競爭者,也是貿易伙伴。但你說不準就能碰到個心術不正的,他捕魚不如你多,船沒有你大,國家又窮,賺不到什麼錢,可他有槍,他會玩兒陰的!一旦落到這種人手裡,不想看到屍體的話,咱就得準備好贖金了!”
船隻停穩,冬爺站起來邊往外爬邊問道:“你是說,如果有個咱們的人從南海消失了,說不定是被那些外國的孬種綁架,用來賺取贖金用的?”
“我只是提供給你一個可能性而已,這裡可是在海上啊,什麼事情都不是絕對的。”
想到怪人可能被五花大綁着受到委屈,我心裡噌地就躥起火苗來:“區區小國而已,敢挾持我們的人?咱們打過去把!實在不行,報警!”
“你的證據呢?”村長笑笑,拉着我的胳膊讓我跳到地面上去,“海里的生活就是這樣,死去的方式各種各樣,但是因爲這裡是南海,無論你是船隻失事、被鯊魚襲擊、自殺、他殺、偷渡、消失,都可以叫做‘死無對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