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帶來了一絲火藥的味道,遠處的那片紅光正在逐漸蒸發干城內稀薄的霧氣,視野清晰後我可以很輕鬆的看到,那兒是一片燦爛的火海。
一直以來,我都小看了城裡老童子們的戰鬥力,他們和海神、玄蜂、甚至水森林中的鱷魚比起來,都顯得那麼脆弱。可是這樣脆弱的人類是使用什麼樣的力量建立起靜謐之城這個小國家,又穩定的成爲了三方勢力的其中一支呢?
這會兒我才明白:人類靠的是智慧!
海神需要用嗅覺來輔助他們並不敏銳的視力,而城中的老童子們不僅用火藥引燃了一面火牆,還將火藥灑在了自己身上。
這樣一來,火藥刺鼻的味道遍佈了整個城池,把一切人類的體味全掩蓋了。
這種做法是很冒險的,一旦有火星蔓延到火牆以外的位置,這幫子老頭很容易就會被點着了頭髮鬍子,成爲火牆的燃料。
但他們似乎胸有成竹,分成幾個橫排站在火牆之後,不少人的手中還握着拉滿的弓箭。
早在鯊魚號頭一回遇到海神的時候,我發現過海神根本對受傷很無所謂,吳錦城他們對着海里露頭的大海神有過一次羣體掃射,距離雖然遠,但他也流了不少藍血,可是人家連個躲避的意思都沒有,優哉遊哉的就遊走了。
帶着我跳海的那個小海神也是,他明明被冬煌的霰彈槍擊中過手臂,卻好像毫無痛感似的,甚至在水底還對我笑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箭頭創傷,那麼無論誰來也擋不住海神,他們癒合的速度似乎比人類快很多倍。童子們也深諳這一點,他們的智慧就是:將箭頭上包裹着浸滿火油的布料,這樣,當箭支穿過火牆的時候,就自動引燃了。
衝在前面的海神被燒的哇哇亂叫,這不僅能造成簡單的出血口,還能造成燒傷和灼傷,他們似乎沒有痛覺的身體在抗議,說明海神這個物種顯然是怕火的,對待這個全面封鎖的火牆,他們就算是徒有一身力氣也無法通過。
這也難怪,蟲友喜歡稱他們爲“水裡的東西”,既然是生活在水中的,當然見不得熊熊烈火了!
但光是這樣對峙着肯定不夠,我看童子們很有經驗的樣子,就知道類似的戰役也發生過多次了,海神不可能沒有任何準備的。
果然,海神本人過不來,但他們的陵魚部隊就可以。
這些噁心的東西對海神惟命是從,即使是穿過火牆有被烤熟的危險,它們還是前赴後繼的衝過來,用通紅滾燙的尾巴四處亂掃,企圖打散老童子的隊形。
戴着青鳥面具的小妖童此刻就坐在後方一棟平房的屋頂上,他翹着二郎腿不住搖晃着,上身前傾,單手託着下巴,好像根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看戲!雖然面具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但是從動作能夠看出來,他的內心肯定是充滿了自信的,這孩子長大了應該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一隻近乎烤熟的陵魚垂死掙扎了一番,把幾個老頭佈滿火藥的麻布白袍一下子引着了!
我以爲他們肯定會痛苦的滿地打滾,接着害死更多的同夥。誰知他們就算死,也是那麼的沉默、那麼的僵硬、那麼的有組織有紀律!
被引燃的老頭非常自覺地放下手中的弓箭,我看到他們做了一個從袖口掏東西放進嘴裡的動作,然後就帶着燒着的衣袖翩然起舞,直接穿過火牆,朝着另一側的海神們撲過去了!
好傢伙,他們在經過火牆的那一瞬間,白眉毛白鬍子白頭髮全都噴出了火!他們根本一點兒也不怕死,就算死,也要給海神帶來點什麼傷害才行!
我知道這不是小妖童愛國主義思想貫徹的好,而是臨死前的那顆丹藥發揮了功效。按照目前的情景來看,再這樣耗下去,陵魚和童子早晚都有用盡的一刻,這樣的對峙式戰鬥,對兩邊都沒有什麼好處。
但這兒畢竟是在靜謐之城裡,總體上來看,還是小妖童一方佔了些優勢,我覺得海神也是有判斷力的,再過不久,他們就該一無所獲的離開了吧。
隨着薄霧以火牆爲中心,成片的散去,我看到了溶金池旁黑髮的線人前輩。他帶着一隊人馬,扛着一個大口袋,身後隊裡的人有的搬了一些金磚,有的扛着幾口大鍋,正向着戰爭前線不緊不慢的靠近。
這時,從火牆邊的白袍人羣中,有個沒長鬍子的老人抱着一個什麼東西慢吞吞的走了出來。
那好像是個難得一見的老太太,她顫巍巍的走到陵魚滿地打滾的空地上,把懷裡包起來的東西輕輕滾到了地面。
我還以爲那是小妖童故意設置的什麼計謀,但是他馬上停下了二郎腿的抖動,從屋頂上站了起來!
我和戰場的橫向距離並不算遠,那邊海神突然傳出來的幾聲淒厲刺耳的尖叫,差點把我驚的從露臺上掉下去!
原本要打退堂鼓的海神們突然之間就爆發了,他們發出了相當相當難聽的叫聲,又蹦又跳,好像恨不得馬上從火牆上跨過來似的,身後所有的陵魚瞬間全部發動了!
站在前面一排還沒緩過來神的老童子,全被撞翻在地,整整齊齊的白袍方隊完全四分五裂開來!
沒想到那個闖了禍了老太太,身手突然靈敏起來!她以一種年輕人都不太可能達到的速度,轉身就躲過了陵魚的致命一擊,然後從七零八落的人縫之間穿梭出去,轉眼消失在了我看不見的霧氣之中!
這樣的舉動不可能是靜謐之城的人乾的,逃走的那個老太太,她一定是混進來樑阿婆!
我對她之前的成見馬上一掃而光,太牛逼了啊!真不愧是當過保密人的女人,這身手、這膽量、這時機的把握,都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如果不是站在這個制高點統看全局,我是絕對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的!
雖然不知道樑阿婆把什麼東西扔了出去,但是她挑起了海神極大的敵意,她白髮白袍身披火藥,和靜謐之城裡的人一模一樣,這下海神可就要把仇恨轉嫁到所有的城中人身上了!
小妖童的視線沒跟上逃跑的樑阿婆,他氣的跺了一下腳,搖起了金鈴,站在房頂上指揮剛好趕過來的溶金小分隊頂上前線,將那些金磚沿着防衛火牆丟出去一些,然後又把那幾口冒着氣泡和熱氣的大鍋傾斜着擺在了地上——
裡面的東西緩慢緩慢的向外流淌,它被地上狂甩尾巴的陵魚一撞,徹底給傾倒了出來!原來鍋裡盛放的是溶金池裡合金液體!這樣高溫高危的玩意一在地上蔓延開來,所有掙扎着的陵魚就不再動彈了,它們只要接觸到這些液體,立馬就得燙死!
但是燙死的也有在混亂中來不及躲開的一部分老童子,我覺得樑阿婆演出的這段戲完全是害人害己啊,如此一來,兩邊的關係又回到對峙狀態了!
小妖童又搖了搖鈴,讓所有扛着磚塊和口袋的奴隸都聚集在了一起,他似乎想讓金磚接着融入其中,加大對海神的威懾力,讓他們趕快的知難而退。
可是線人前輩沒有讓混亂的情況就此消停下去,他丟完了所有的磚塊,開始拆開麻口袋,我以爲裡面也是金磚呢,誰知道他突然掏出一個圓鼓鼓的東西,直接像打籃球傳球似的,從火牆中丟了過去!
周圍的那些奴隸也突然每人都從口袋中掏出了不是磚頭的什麼玩意,丟下以後拔腿就跑!
海神淒厲的叫聲簡直是要刺破雲霄了,我看到有個衝動的海神不顧灼傷直接從火牆中跑了過來,滿臉猙獰至極的表情!
可惜地上的液體一點兒都沒有冷卻,他還沒跨出去兩步,雙腳就粘在地上了!
這時我才吃驚的看到,地上被滾出去的那些圓東西,居然全是海神的頭顱!怪不得這撥海神被激怒成這個樣子!
熱騰騰的蒸汽很快驅散了整個靜謐之城的薄霧,我看到了經過赤金樓閣底下的幾個逃跑的奴隸,居然全是熟面孔!
他們是鯊魚號上留在蟲友那個破船艙裡的人!
我原先一直沒有得到蟲友他們的消息,我有時還在想他們是不是放棄了謀反的行動,不然怎麼一直以來也沒有聽說任何動靜呢?
這下我可明白他們都做了些什麼了,原來線人一直在陸陸續續的安插進來那麼多自己人,而蟲友和吳錦城他們在外面一直忙着獵殺海神!
這下鯊魚號的深仇大恨可算是報了,他們殺了那麼多海神,別說冤死的那些親友,連若干年前沉沒的躍進號都可以安息了!
海神和小妖童的憤怒都到達了頂峰,只不過一方只能嘶吼,一方只能沉默。目前的情況還是靜謐之城有驚無險、安然無事,但是我明確的聽到了遠處傳來更爲響亮,猶如打雷似的驚天吼叫。
我心裡慌的很,生怕這樣吵鬧的動靜驚醒了旁邊這隻沉睡的大青鳥,萬一它起身就飛走了,我們可怎麼辦,我們就連唯一一個能離開蓬萊的名額都沒有了!
但還好,它睡得像死豬一般,連翻身、咂嘴都沒有,如果不是能感觸到它的呼吸,這個大怪物和一具標本無異。
打雷似的吼叫以極快的速度向城裡逼近了,我扭過頭去,比下面的人們提早看到:大海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