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坐在神廟前的臺階上,瞪着遠方那片枝繁葉茂的梧桐樹林發呆,這兩天他的眼眉老在跳個不停,帝君出外兩年多了,音訊全無,究竟是什麼事情羈絆了他,令他長日不歸?
何況守護兩老追隨在他身邊,以他們的性子,怎會任由帝君流連在外?
初始以爲他三五天就會回來,沒料到卻是一去經年,這些時日,他的眼睛從沒離開過神壇前的長明燈,只要那盞燈亮着,就寓示着他們的帝君安好如昔。
可是,爲何你還不回來,好孩子?
這麼多年來,他們三人肩負老帝君撫幼教導的重託,一直都是兢兢業業,不敢鬆懈半分,好在帝君是一個爭氣的孩子,父母早喪令他自小就獨立堅強,年紀小小已在他們三人的扶持下履行着皇者的各種職責,居然也能做到有條不紊,現在這孩子已成長爲一個合格的皇者了---帝君真聰明,什麼東西都可無師自通,已是超越了老帝君當年。
他憂心忡忡地轉頭看了看霞彩薄霧籠罩下的寂靜內宮,這兩天主母沒有出來找他,雖暫時不能窺視真容,但經過年來的相處,他覺得主母是個溫婉靈慧的好姑娘,心中暗地裡也代主人歡喜。
帝君在大婚次日匆匆離去,這實在是對主母不起,他輕輕搖頭,這個孩子,真真不懂事啊!
帝君,鳳冠給你挑的姑娘,就是這天域中最好的,也是最適合你的,你知道嗎?
鳳冠所賜,必爲良緣,歷經數十萬年的驗證,已成定律。
二十多年前與金陵世家那一場血戰,雖是勝了,但也大大削弱了天宮的整體實力,培育了盡千年的精英勇士幾乎盡喪,老帝君夫婦也因那一戰的緣故,先後逝去。
這些年,他們三老閉口不提那場噩夢似的戰役,只因累了,身心已是疲憊不堪。
智者長嘆一聲,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新一代青銅鬥士已經重新培養起來了,天域內也是生機勃勃,祥和安寧。
那片廢墟呢?那片浸滿了戰友與敵人鮮血的土地,今天是否也長出了青青的綠草?
雖然代價慘重,但他們依舊爲那一戰感到驕傲,如果鮮血能換來永久的安寧祥和,那就算加上他們三人的殘血,他們也會義不容辭,毫不退縮。
他們的生命,自誕生那刻起,就是屬於帝君的。他們這一代的青銅鬥士,追隨的是老帝君,而老帝君因心傷主母的離去,英年早逝,若不是老帝君臨終前的重託,他們三人在那年也準備和老帝君一起化去的,但爲了這個孩子,他們三人就留了下來。
智者的思緒哀傷地遊蕩在過往的經歷中,忽覺微風拂過樹梢,搖曳起朦朧的天籟之音,遼遠的天際劃過一溜淡淡的紫光。
智者心頭大喜,連滾帶爬奔下臺階。
薄霧中倏爾現出三人,正是令他日日懸於心頭的帝君和守護二老。
智者頓時喜極而泣,大叫一聲:“帝君,你終於回來了!”
滿臉風塵的天帝擡頭看着跌跌撞撞跑來的智者,沉聲道:“快將他倆送入塵鳴洞內。”
智者腳步一滯,這時他方發覺主人臉上全是倦意,而守者和護者則軟綿綿地癱在地上,了無聲息。
塵鳴洞內,嶙峋陡峭的洞壁上,蜿蜒流動着細細的水流,二十四個三尺見方的洞穴分左右排列在洞內,這就是天宮培養青銅鬥士的練氣所在,每當有小帝君誕生,這裡就同時育出二十四位青銅鬥士,他們一生的職責就是保衛天宮和受命於帝君,這一代的青銅鬥士早已功成離去,散居於宮內的幽暗處,這洞穴已經空置多年了。
天帝將守護二老蜷縮成胎兒狀抱入守護兩洞。
他的拇指在食指上輕輕一劃,分別在兩老額頭上滴下一滴血,殷紅的血滴慢慢滲入二人體內,深褐色的石壁現出一層淡紫色的光圈,將二人籠罩在內,天帝輕輕噓了一口氣,回首望了望智者,點點頭,緩緩走出洞去。
智者憂心忡忡地望着靜坐在神壇前的閉目養神的天帝,殿內燈火長明,映射着盤旋在大柱上那九條威猛的神龍浮雕,也照耀着天帝俊朗不凡的面容,他正在潛心調息理氣,淡淡的紫色氣流氤氳在他四周。
智者甚爲疑惑,那個地方早成一片荒蕪,爲何竟把帝君羈絆了兩年有多?當日的神龍預警,他以爲不過是偶然,但接下來的變故卻似乎昭示某些潛在的危險?
難道那裡真的還存在着他們所不知的兇險嗎?
莫非那個陰魂不散的家族,又一次死灰復燃了?
六個時辰後,已是昏昏欲睡的智者聽到天帝喟然一嘆:“好厲害的結界!”
智者一時愣住,不明所以地望向天帝。
天帝已睜開眼睛,經過數個時辰的調息,他的元氣已恢復大半,眼眸清澈明朗,他望了智者一眼,淡然笑道:“傳說中的幽冥結界,你可曾聽說過?”
智者茫然搖搖頭,他常年守候在神廟內,宮內所有的史冊典籍俱由他親手整理,幽冥結界這幾個字眼還是首次聽聞。
天帝平和的臉容倏爾沾染上一層冷冽,他虔誠地望向端坐在聖壇上赤莽聖祖,聲音多了少見的凝重:“天地於混沌初開時,分爲天域與幽冥二界,雙方聖祖定下盟約,兩界各行其事,永不通往來,數十萬年來,兩界一直遵循着這條規距生息繁衍,年月久了,雙方逐漸淡忘了各自的存在,如今的史冊早已沒有了這份記載,故你也不曉得在天域之外,還存在着另一個平行的未知空間。”
赤莽聖祖的紫玉雕像寶相莊嚴,眉目間神采飛揚,在朗朗的燭火下灼灼生輝,天帝靜靜仰望着這位先賢,忽而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