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又稱爲上元節、春燈節,是民間極爲重要的節日。
其時大年將盡,窩冬期結束,正月十五之後朝野鄉間又要開始新的一輪忙碌,所以大年最後一天的元宵節尤爲熱鬧喜慶,人們吃元宵、賞明月、猜燈謎、看煙花……整個長安城人頭攢動花燈似海,一片紅紅火火歡天喜地。
東市放生池旁,數道奪目的亮光直衝雲霄,只聞“嘭嘭嘭”地連響聲中,一粒粒“金砂”噴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綻放成奼紫嫣紅的絢麗花朵,又像仙女散花一樣慢慢落下。
煙花慶歲賀元宵,整個長安城爲之沸騰了起來,人們遙望着漫天的絢麗燦爛流光溢彩,歡呼聲、喝彩聲、尖叫聲、驚訝聲匯成了鼎沸的海洋,五彩斑斕的煙花火光照亮了每個人歡喜的臉膛。
仰望長空,餘長寧不禁一聲沉重的嘆息,心頭驀然涌上了一股衆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深深孤獨。
有誰能料到,這些絢麗奪目的喜慶煙火會造就千百年後西洋的長槍大炮,成爲侵略泱泱天朝的可怕利器,從而使華夏巨龍沉睡了幾近百年。
“要不咱也造些堅船利炮出來,開到西洋去欺負欺負洋鬼子?”
腦海中剛冒出了此等念頭,餘長寧卻又苦笑出聲,作爲不擇不扣的文科生,即便大學也是在中政學的冷門的漢語言專業,要他吟吟詩,作作對,口花花調戲一下小姑娘還行,真要造槍造炮造船,還真不是他的強項。
正在苦惱時,卻見左邊不遠處有兩個手拿花燈的小姐正羞答答地看着他,一人白衣如雪,一人紅衣似火,面容都還算姣好。
餘長寧正在思量如何過去搭訕交流一番,卻見那紅衣小姐在同伴的嬉笑推搡下竟搖曳着蓮步走到他的身前,盈盈一禮柔聲道:“公子有禮。”
餘長寧嘿嘿一笑,拱手作揖:“小姐有禮。”
見他嬉皮笑臉好沒正經,紅衣小姐俏臉不禁微微一紅,揚起手中的花燈強忍着羞怯道:“時才小女子在街口買來一盞花燈,卻不知上面燈謎何解,請公子指教。”
“指教不敢當,大家相互交流交流。”餘長寧對着她眨了眨眼睛,接過花燈細細一看,上面寫着“半硬半軟”四個大字。
“小姐這個燈謎內容很豐富,不禁引得人浮想聯翩。”他若有所思地壞壞一笑,蹙着眉頭裝模作樣地喃喃道:“啊,讓我想想,這又能硬又能軟,世間竟有此等妙物,怎麼我從沒聽過?敢問小姐可有涉獵?要不咱們找個偏僻的地方好好切磋實驗一番?”
紅衣小姐掩嘴一笑:“我見公子一身竹冠士服,想必乃飽學之士,文采風流自然不在話下,區區四字燈謎難道還要多費思量?”
“這小娘皮竟敢對我使用激將法,好,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她看扁了。”心念及此,餘長寧猛然一擊掌心,故作恍然大悟道:“咦,莫非謎底乃是一個‘砍’字。”
“敢問公子何解?”
“燈謎‘半硬半軟’,各取‘硬’字與‘軟’字半邊,合起來便是‘砍’字。”
紅衣小姐的俏臉被剛剛綻放的煙火映得雪亮,卻絲毫沒有得知答案的恍然之色,反倒是淡淡笑道:“公子果然高才。”
說罷,她又指着身後的白衣女子道:“我與姐姐二人正欲前去城西許願樹求取心願,無奈人流似海多有不便,更害怕沿途遇上歹人,不知公子可有時間護送我二人前去城西?小女子必定感激萬分。”
“纔來唐朝第一天,莫非今夜就要雙飛?”聞言,餘長寧心頭不禁一喜,隨即正色拱手道:“兩位小姐大可放心,有我誠實可靠玉面小狼君爲伴,保管你們不虛此行。”
言罷,三人順着人流出了東市,沿着翡翠大街向西,一路上盡皆熱鬧喜慶的社火表演,社火隊伍前面由扮演青龍、白虎二神的壯年男子開道,兩旁旌旗獵獵、儀仗森森,隊中則是舞龍舞獅的、敲鑼擊鼓的、騎馬踩蹺的……幾千面大鼓整齊劃一地齊鳴轟鳴,實在讓初來大唐的餘長寧驚歎不已。
然則更讓他覺得驚奇的是,沿途的人羣中竟有不少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餘長寧跑過去“哈嘍”了一番,人家卻聽得直搖手,反倒說了幾句憋足生硬的漢語,聽紅衣小姐講,他們來自極西之地的大食、波斯、大秦等國,多住在城西的胡域坊之內。
經過一路的攀談閒聊,餘長寧得知那紅衣小姐姓蘇,白衣小姐姓白,兩女皆是城東大戶人家閨秀,乘元宵節熱鬧出來遊玩一番。
餘長寧博聞廣見天生健談,對付這些不諳世事的大家閨秀自然是得心應手,東拉西扯又夾雜着幾句玩笑話兒,直聽得那蘇小姐與白小姐對他好感頻生,覺得他既幽默又健談,與平日裡所見那些文質彬彬的公子大是不同。
不多時來到城西,剛拐過街口便見一片寬闊的空地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一顆高大的銀杏樹坐落在空地中央,光禿禿的枝幹掛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布條,在夜風吹拂下翩翩舞動宛如靈動的彩蝶。
“這麼多的人,如何才能進去?”看了半響,白小姐不禁焦急地搖頭一嘆。
“怕什麼怕,擠進去便是。”一旁的蘇小姐篤定地說了一句,拉起白小姐的手對餘長寧道:“餘公子,有勞你在前面爲我們開路,如何?”
餘長寧見此地離那許願樹不下五六十米,不禁面露難色,但一看到蘇小姐殷殷的目光卻又忍不下心拒絕,躊躇半響,終於點頭道:“好,你們跟着我便是。”
帶着兩位小姐剛擠進人羣,餘長寧立即大覺不妙,四周人山人海,接踵摩肩,根本沒有一絲前進的縫隙,入目之處盡皆陌生人的口鼻嘴臉,剛向前踏上一步,腳上已被人踩了數次,痛得他呲牙咧嘴,整個身體如同在巨浪中顛簸的小船一般絲毫不受控制。
一刻鐘之後,三人堪堪走了四十來米,卻已是累得不行,不僅餘長寧額頭冒出涔涔細汗,兩女也被擠得鬢亂釵橫,嬌喘連連。
餘長寧揮揮手示意她們停下,剛要開口,卻聽見前面猛然傳來一聲吼叫,一個粗獷的男聲又驚又怒地破口大罵道:“他媽的,哪個混蛋摸我屁股!”
話音落點,四周立即傳來一片鬨笑,餘長寧也是忍不住莞爾,沒想到在唐朝已有了癡漢的出現,不知是摸錯了人還是對男風有着特別的嗜好。
笑了一陣,他的眉頭不禁又蹙了起來,心想:這樣走不知要走到什麼時候,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餘長寧大智慧沒有,鬼點子倒有一大堆,不消片時,便已計上心來,賊兮兮地四顧一週,突然低下頭對蘇、白兩女低聲道:“注意,我讓你們跑便跑。”
兩女不明其意,正在面面相覷間,忽聽餘長寧扯長嗓門驚恐高聲:“蛇!我腳下有一條毒蛇——哎喲!”
話音落點如同巨石入池,立即激起了軒然大波,原本慢慢向前涌動的人海霎時間鼎沸了起來,人人哭爹喊娘、驚恐躲避,特別是原本擠在餘長寧身邊的人們更拼命四散逃開,深怕被毒蛇咬上一口。
眼見前方已是人流稀疏,餘長寧心頭暗讚自己一句“天才”,拉起尚在愣怔的蘇小姐、白小姐,如離弦之箭般疾步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