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記載,蘇定方十五歲便隨父親征戰沙場,先後爲竇建德、劉黑闥舊部,作戰英勇非凡,衝鋒陷陣無人能擋,其威名足以令敵人聞聲喪膽。
大唐立國平定天下後,蘇定方又爲李靖麾下前鋒,曾在大唐對(東)突厥的戰事中以兩百騎殺得頡利可汗狼狽逃竄,一舉攻破敵人中軍,立下了顯赫的功績。
高宗時期,這位少年便有威名的名將這才嶄露頭角成爲獨領一軍的統帥,其後馳騁疆場數十年,縱橫萬里,不僅前後滅三國,更是生擒其主,西域諸國盡皆震懾降服。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彪炳史冊,功勳蓋世的名將,卻在後世如《隋唐英雄傳》等一些小說中成爲一個窮兇極惡、陰險狡詐的大反派,以襯托羅成、羅通等虛構人物的英勇,其遭遇與三國周瑜頗爲相似,想起來便讓人爲之扼腕。
蘇定方見他神色有異,放下酒碗笑問:“餘兄弟爲何不飲,莫非醉了?”
餘長寧恍然回神,笑着搖手道:“若是醉了,豈能陪蘇大哥盡興?現在閒來無事,蘇大哥你不如講講當初平定(東)突厥的戰事,也讓我能好生見識一番。”
蘇定方聞言大笑,大手猛然一拍桌子,說道:“餘兄弟既然想聽,蘇某自然言無不盡,不過要說(東)突厥,卻得首先從十四年前的渭水之盟說起。”
餘長寧笑着插言道:“此事我知道,那年天子剛剛即位稱帝,(東)突厥頡利可汗便協同其弟突利可汗以及鐵勒首領契苾何力率二十萬鐵騎南下,攻克涇陽,兵鋒直指長安城,其時長安兵力不過數萬,京師惶恐振動。”
“然而天子臨危不亂,設疑兵之計,親率長孫無忌、房玄齡、侯君集等六騎到長安城外的渭水便橋南岸,隔河大罵(東)突厥背信棄義,棄昔日盟約爲無物。”
“那頡利可汗明知理虧,加之唐朝大將尉遲敬德於涇陽之戰中擊敗了突厥的左翼軍,便與天子在渭水便橋上斬白馬爲盟,簽訂了互不侵犯的條約。”
蘇定方捻鬚點頭,笑道:“餘兄弟說得不錯,自從渭水會盟後,陛下便意識到了(東)突厥乃我大唐最大的外患,所以不僅在軍事上積極備戰,更聯絡西域、漠北各部孤立(東)突厥。”
“到了貞觀三年,(東)突厥又撕毀條約進攻河西,陛下聞訊不禁龍顏大怒,詔命兵部尚書衛國公李靖爲定襄道行軍總管,起大軍共計十五萬人分六路反擊(東)突厥。”
餘長寧聽到正戲開始,不由打起了精神聆聽。
蘇定方思忖了良久,滿臉緬懷像是陷入了回憶,好半響纔開口說道:“那年是貞觀四年正月,我記得幷州大地還處處飛揚着飄散的雪花,主帥李靖率三千騎兵冒着嚴寒從馬邑出發,乘夜襲佔了襄城,頡利可汗認爲我軍孤軍深入必有後援,慌忙將牙帳撤至磧口,後來又聞心腹大將康蘇密不戰投降,便繼續率部向陰山撤退。”
“不過衛國公高瞻遠矚,用兵入神,早已佈下了大網,頡利領軍剛渡過渾河,便遭到了早已等候於此的柴紹所部的埋伏,其後又在白道遭到兵出雲中的李勣部截擊,向來不可一世的突厥騎兵經過這兩戰後死傷過半,頡利自覺不是對手,便上表稱臣表示願舉國歸順。”
話到此處,餘長寧搖頭插言道:“此必爲頡利的緩兵之計,以前漢朝征戰匈奴,匈奴人也是打不過就上表投降,然則還未等漢軍走遠,卻又立即反叛,根本沒有任何信義可言。”
蘇定方聞言大奇,笑道:“沒想到餘兄弟竟有此等見識,所料竟是無差,當時陛下心念大漠遙遠,不忍我軍千里征戰,便動了招降之心,派鴻臚卿唐儉前去(東)突厥撫慰招降,誰料唐儉前腳剛到突厥大營,衛國公卻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爲理由,在白道起精騎萬餘奇襲陰山,並令在下爲先鋒,率兩百騎兵準備殺頡利一個措手不及。”
“那天正好是二月初八,頡利見唐使前來撫慰,自以爲安然無事,便未加戒備,我率軍在濃霧掩護下銜枚疾進,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躲避突厥遊哨,到了離可汗牙帳一里之遠時才被發覺。”
“突厥人眼見我軍到來,以爲是唐軍主力,還未交戰已慌亂了三分,我見機不可失,便領那兩百鐵騎長驅直入攻下可汗牙帳,嚇得頡利爬上馬背便狼狽逃竄,其後衛國公率大軍到來,突厥人潰不成軍,被殲萬餘。”
聽他說得如此驚險,餘長寧一顆心幾乎要懸在了嗓子眼上,雖知道頡利可汗後來還是被俘,卻忍不住追問道:“頡利可汗呢?難道你們當時沒抓住他?”
蘇定方搖着頭一嘆:“頡利的坐騎乃是一匹神駿非凡的千里馬,加之當時一片混亂,所以轉眼便不見了他的人影,不過後來頡利率部向西逃竄時卻迎頭撞上了李道宗的大軍,一番激戰後,被張寶相生擒俘虜了。”
聽完,餘長寧直是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滿臉神往地良久愣怔後,猛然站起高誦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衛國公不愧爲千古名將!”
“好一句不教胡馬渡陰山。”蘇定方聞言猛然擊掌,振奮高聲道:“餘兄弟,就爲此話,咱們同乾一碗,遙敬衛國公滅(東)突厥,固我山河的顯赫功績。來,幹了!”
言罷,他端起酒碗,已如長鯨飲川一般大口飲盡,包攬不住的酒汁順着嘴角流進了脖子,撂下大碗卻是大呼過癮。
被他豪氣感染,餘長寧不由正色點頭,右手伸出將酒碗攬起,也同樣一口氣飲幹。
那天他不知與蘇定方喝了多少,醉得躺在地上便扯起了鼾聲,連蘇定方何時離開的也不知道。
後來在酒肆中睡了一下午,餘長致又爲他煮了一碗香辣醒酒的魚羊燉,轉醒後才扶着他離去。
路上,餘長致邊走邊笑道:“二弟,以前總看到你去喝花酒,我還是頭次看到你和一個男人也喝得如此開心。”
餘長寧嘴角扯出了一絲笑意:“蘇大哥可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看得起我,又能與我喝酒,便是我的福氣,自然高興了。”
餘長致不可理解地搖搖頭,倏忽正色道:“我今晨聽姨娘講,家住荊州襄陽縣的叔父二十天後滿五十歲,所以準備讓你前去祝壽,回家後可別對姨娘說你今日醉酒之事,否者她又要放心不下了。”
“叔父?是否是爹爹死後窺視咱們家產的那個?”
“唉,可不是嗎,原本姨娘是不準備去的,不過念在大家終歸親戚一場,讓你將禮錢帶去便是。”
“你是餘家長子,這種事情爲什麼要讓我去?”
“因爲家中就你是閒人。”
聞言,餘長寧有些哭笑不得:“什麼閒人,我一天還是很忙的,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
餘長致笑嘻嘻地一拍他肩頭:“少跟大哥在這裡假正經,你每天除了賭錢就是逛窯子,能有多忙?這段時間酒肆生意稍見起色,我和姨娘都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只有你去了。”
餘長寧無奈地點點頭,看來自己的確是家人眼裡的閒人,反正閒來無事,就當出去旅遊了。
不多時回到家中,晚飯時羅凝果然提及讓他去襄陽祝壽的事情。
餘長寧早有心理準備,自然一口氣應承下來,但羅凝讓阿武用馬車送他時,他卻拒絕了,提議去西市買一匹駿馬代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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