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原澈和祁湛各自裝成洗馬兵率部前來,士兵早就發現異常,是他刻意隱瞞,造成只有祁湛夜襲的假象!也是他暗中給原澈指路走出乾坤陣,慫恿原澈去行刺殿下!”明塵遠越說越是情緒激動。
呵!一切都如她所料!微濃霎時恨得咬牙切齒,當即甩出袖中峨眉刺,直抵簡風額頭。
一道紅光從簡風額上散發出來,端得是詭異與邪惡,他則笑得更加詭異:“原澈那個傻子!我只不過告訴他,聶星痕是寧王另一個私生的親孫子,他就急了,迫不及待地去行刺!哈哈哈哈哈!他是個蠢貨!”
“你胡說什麼!”微濃和明塵遠同時變色。
簡風大笑的口中已經少了兩顆牙齒,說話也漏風不止,可他依舊在笑,笑得是更加暢快:“我說,聶星痕是另一個祁湛!”
“這絕不可能!”明塵遠不等微濃反駁,已經掙脫冀鳳致,奔上來重重給了簡風一腳:“殿下屍骨未寒,你竟還敗壞他的威名!”
微濃也感到不可思議,聶星痕的生母澈夫人是寧國人沒錯,而且也的確是寧太子贈予高宗聶暘的,可是……可是聶星痕怎麼可能是另一個祁湛?那燕寧之戰豈不是成了笑話?寧王怎麼可能不阻止?
不!絕不可能!
“這是污衊!”明塵遠不等微濃否認,已經厲聲反駁。
簡風笑着吐出一口血沫子:“這話可不是我說的!”
“是雲辰說的?”微濃臉色冷如寒冰。
“是!”簡風大大方方地承認:“但我覺得可信,便假裝無意間透露給原澈,他也信了。”
微濃根本無法忍受這種侮辱,侮辱聶星痕,侮辱他的母親,讓他死後也能安息!一時間,她心頭悲憤交織:“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復國’!沒有本事在戰場上打贏,就想法子污衊、下毒、暗殺!這樣復來的國,你們心安嗎?這樣贏得的天下,你們能坐穩嗎?”
簡風聽見這話,沉默一瞬,沒有辯解:“聶星痕太能熬了,我們都是逼不得已。”
“他已經中毒了!已經時日無多!雲辰明明答應過我不再……”微濃說不下去了,她持着峨眉刺的手已開始顫抖:“他竟變得如此下作!這種卑鄙的手段都用得出來!”
“要怪就怪你自己。”簡風再次笑了:“我從前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侍衛隊長,因爲送你去姜國解了毒,又護送你到了寧國,回去之後我才能得到聶星痕的信任,擢升得如此之快。是你親手把我送到了他身邊,是你害死他的!”
微濃渾身一震,幾乎要墜入魔障。她又想起了欽天監的那番言論——她與他命中相剋!初限過後,是她克他!
“要怪就怪你自己……”
“是你親手把我送到了他身邊,是你害死他的!”
簡風的話也開始在她耳邊迴響,一句一句,令她頭痛、心也痛,就連手勁也忽然不穩,峨眉刺掉落在地,“咣噹”一聲刺耳非常。
冀鳳致見微濃不對勁,連忙喝斥簡風:“你自己手段下流,利用別人的信任去暗下殺手,竟然還敢狡辯!”
簡風放聲大笑:“只要能復國,只要殿下能贏,什麼手段都用得!就算沒有原澈行刺,我照樣會在湯藥裡做手腳,哪怕你們找到月落花我也能悄悄換掉!誰也救不了他!哈哈哈哈!誰也救不了!”
他的笑聲是如此之暢快,如此之開懷,微濃根本無法再聽下去。她捂着耳朵後退幾步,渾身都開始冒冷汗。
冀鳳致眼疾手快扶她一把:“微濃,不要被他的鬼話刺激了!這與你無關!是雲辰的詭計!”
微濃緊緊拽着冀鳳致的衣裳,很緊很緊:“不,我想不明白,既然簡風是雲辰的人,當年他……他爲何不阻止我去寧國?我還讓他回去給聶星痕報過信!”
簡風顯然聽到了,也毫無隱瞞地回道:“我與竹風他們不同,他們反對殿下見你,我不反對,我恨不得讓你和殿下相認,拉攏你幫殿下打探燕國的消息。你可還記得我們到黎都的第一天,在酒樓遇上雲瀟?”
微濃怎會忘記!那日在酒樓裡與雲瀟偶遇,從此揭開了她與雲辰的愛恨情仇。
“那日遇上雲瀟本是偶然,但我特意表現得很激動,就是爲了激化你們的矛盾,從而讓你注意到雲瀟。後來也是殿下猜到你來了,我才放心返回燕國。”簡風嘆了口氣:“只可惜,殿下無論如何都不肯認你,也算對你情深意重了。”
“好一個情深意重!”微濃想笑,卻更想哭:“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是你自己犯賤,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你若知情識趣,當初就該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殿下復國之後再去接你做皇后,豈不美哉?”簡風“嘖嘖”兩聲,話鋒旋即一轉:“不過我也要多謝你,若是沒有你推波助瀾,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取得聶星痕的信任。”
微濃看到他這副嘴臉,只覺得雙目刺痛,怒而喝斥:“無恥!
“人不厭學,兵不厭詐。這可是冀先生說的。”簡風依舊在笑。
“你在攝政王身邊那麼久都沒有殺他,爲何選在此時動手?”這一句,正是冀鳳致所問。
“以前殺他沒用,就算殺了他,燕國還有聶星逸和明塵遠,寧國還有老賊原青政,我們照樣復不了國。”簡風似乎很滿意自己選擇的時機,面露幾分驕傲之色:“現在不同了,燕寧已經開戰,三個王子王孫互相殘殺,兩國都會一蹶不振,殿下以後就再也沒有敵手了!”
“我大楚復國有望!”簡風忽然高聲喝道,表情倏爾變得肅穆:“至此,我的使命已經完成,要殺要剮,我死而無憾了!”
他說着便欲咬舌自盡,微濃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立即拾起峨眉刺橫在他口中,轉而捏住他的下頜:“你這就想死了,未免太輕巧!”
“咔噠”一聲,微濃將他的下巴捏脫臼,這才取出他口中峨眉刺,冷冷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句,他的棺槨、他的屍身,你可曾動過?”
簡風不點頭也不搖頭,只用挑釁的眼神看向微濃。
但微濃已經看明白了:“很好。你是楚人,你想復國無可厚非,但這種手段實在太下作,就算我不爲他報仇,也不可能饒過你。”
此言甫罷,她忽然直起腰身,朝明塵遠道:“我想勞煩侯爺一件事,將他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簡風睜大眼睛,不知微濃到底要做什麼。明塵遠倒是沒多問一句,當即就要上前動手。
微濃伸手攔下他:“我話還沒說完,挑斷他的手筋腳筋之後,就把他放了吧。”
“郡主!他可是殺害殿下的罪魁禍首!”明塵遠立即反對。
簡風也是大敢意外,但下頜脫臼,他說不出話來。
微濃再次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看他:“冤有頭,債有主,我找你的主子。你回演州替我轉達三件事,若轉達不到,後果自負。”
微濃慢慢伸出三根手指,臉色冷如寒冰:“第一,你們殺聶星痕是爲國報仇,我無話可說……但我會把事實真相公諸於世,屆時世人怎麼看你主子,寧王是否要替祁湛報仇,你讓他自己掂量。”
“第二,雲辰既想復國,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我會把青鸞火鳳的秘密公開,讓楚人自己去找寶藏,燕國絕不覬覦一分一毫。到時楚人人人富可敵國,人人可揭竿而起自立爲王,楚國復國有望,我想他一定樂見其成。”
“第三,聽說當年楚王曾派人行刺高宗聶暘,但未能得手,只殺了一個名叫‘良夜’的侍衛……是我親生父親。”微濃語調冷到極點:“作爲雙方子女,我要找雲辰報仇。還請他光明正大應戰,不要再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取勝!”
三件事,沒有一件是替聶星痕報仇。
“你看,我也算恩怨分明瞭。”微濃兀自交代完畢,便在簡風的下頜上重重一拍,他的頜骨立刻恢復原位。微濃這才緩緩直起身子,轉對明塵遠道:“我就不操心了,您動手吧!”
明塵遠只覺得這三樁事說得大快人心,重重點頭:“郡主放心!”
冀鳳致卻顯得憂心忡忡:“微濃,你父親的死因,我從沒聽你提起過!”
“提了能如何,記住能如何,再造殺孽罷了。”微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無比厭倦地嘆道:“不過如今我想通了,以暴制暴才最有效,就這樣吧,一勞永逸。”
“不!不!”簡風忽然在她身後大叫,根本不顧下頜的疼痛,勉強喊道:“你不能這麼做!你會害死殿下的!”
“我可不是害他,我是在幫他。”微濃語氣冷如冰霜:“楚人不是不樂意復國嗎?寶藏一旦公之於衆,我想人人都會樂於復國。”
“你這樣不公平,聶星痕的死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衝我來!衝我來!”簡風嘶啞辯解。
“你配嗎?我父親是你殺的嗎?你是幕後主使嗎?殺你能替我父親報仇嗎?”微濃朝着簡風冷冷一笑:“誰養的狗亂咬人,誰就該負責!”
簡風幾乎難以相信這種刻薄的話是從微濃口中說出來,他震驚地看着她,半晌,艱難開口:“殿下若有迴應,去哪兒找你?”
微濃聞言嗤笑:“我不需要他的迴應,這三件事是‘告知’,而不是‘詢問’,我勢在必行。”
言罷,微濃拉着冀鳳致走出營帳。
冀鳳致聽到她那三個計劃,隱隱感到事情不妙,遂低聲問:“那三件事,你真的要做?”
微濃沉吟片刻:“我是想知道他會如何反應,您放心,至少第二件事我不會做的。”
冀鳳致這才稍感放心。師徒兩人一起走遠,身後,徹骨的痛叫聲陸續響於耳畔,冬夜的寒風呼嘯而過,瞬間吹散。
帳內,明塵遠親自挑斷簡風的手筋腳筋,又從懷中摸出一封早已泛皺的書信,扔到他面前:“這是殿下生前給雲辰的書信,你滾回去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