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寺卿與明塵遠曾有過多次往來,彼此關係還算不錯,說是詢問筆錄,實則也是安撫爲主。明塵遠仍對金城死時衣衫不整的傳言耿耿於懷,便也無所顧忌地發了火,強硬要求給金城驗屍,以還其清白。
然而,大理寺寺卿卻道:“侯爺,不是下官不幫您,實在是公主身份尊貴,驗屍有辱王室體面,須有攝政王殿下的旨意才行。”
“殿下遠在姜國,若要等他的旨意,金城的屍身早就爛了!”明塵遠氣惱萬分。
“侯爺您消消氣,消消氣,”大理寺寺卿忙道,“攝政王殿下不在,宮裡還有一位不是?那可是公主的同胞兄長,您的大舅。只要您陳清利弊,下官以爲,他未嘗不會同意。”
說來說去,又和聶星逸有關!如今聶星痕不在,金城和工部尚書死因蹊蹺,一個是公主,一個是朝廷重臣,若要查驗屍體必須要有宮裡的旨意才行,否則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微濃肯定是無權過問的,難道真要去請聶星逸下旨才行?
霎時間,明塵遠有一種不祥之感劃過心頭,他倒不是懷疑聶星逸殺害金城滅口,事實上在他眼裡,聶星逸還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他擔心地是……聶星逸會藉此機會重新干政,以加強京畿防衛爲藉口跟他過不去;或者是將金城出事的髒水潑到他身上……
於公,聶星痕不在,聶星逸身爲燕王有權干政;於私,聶星逸又是金城的同胞兄長,兄長過問胞妹的死,合情合理。別說他和微濃無權阻止,就是滿朝武也沒有理由阻止他出面過問……也許這個機會,真得會讓聶星逸一舉翻身!
想到此處,明塵遠再也坐不住了,連忙收拾起悲痛心情,急匆匆趕回燕王宮,想與微濃商議對策。
微濃聽了整件事的經過及明塵遠的顧慮之後,當機立斷道:“聶星逸這邊你暫時不用管,我會勸說他下旨給金城驗屍……如今最要緊是你要收拾心情,照看好幾個孩,督促大理寺早日找到真兇。無論此事是否與聶星逸有關,你若因此倒下,受益者都是他!”
明塵遠滿目悲慼,聽了這一番話再也無法控制情緒,霎時崩潰自責起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對她嚴苛了,非要送她去璇璣宮禁足……若不是我疏於關心,她怎會……都是我的錯!”
微濃亦是眼眶通紅,安慰他道:“此事誰也不想發生,與其傷心難過,不如早點找到兇手,好還金城一個清白。”
明塵遠點了點頭,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上,沒再說話。
如今這個情形,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聶星逸裝病勾結丹藥師的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偏又遇上金城和工部尚書出事。明日一早消息傳開,朝內必然一片譁然,原本聶星痕臨行之前已將朝政大事交給明塵遠全權負責,可此事一出,他身爲金城的夫君勢必要回避此事。
聶星逸……恐怕真的要重新出來了!
然而這還不算是最壞的一面,微濃覺得,若要往更壞的方面想,只怕有人會拿着金城的死來大做章,潑明塵遠一身髒水。須知金城出事之前正與明塵遠置氣,此事只需向鎮國侯府的下人打聽一下便能知情,根本藏不住。
再聯想金城死時的情狀,這很容易便能引發外人猜測:是否是鎮國侯發現金城公主與別人私通,才讓她去璇璣宮清修的?結果清修時金城公主不安於室,又與姦夫私通而被鎮國侯撞破,鎮國侯因妒成恨,便將兩人都殺了?
只要一想起會有這種流言發生,微濃便覺得頭大。她擔心聶星逸會順勢將這罪名安在明塵遠頭上,即便不會立刻處置他,也一定會讓他有口難言,自請回避。到時,他們就真得很被動了!
許是明塵遠也想到了這一點,只見他突然站起身來,正色道:“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替金城做點事!”
“什麼事?”微濃忙問。
明塵遠在殿內踱了幾步,先是問道:“您認識可靠的人嗎?我想把孩送出去一段時日,免得他們出了意外。”
這可真是難倒微濃了,她這些年居無定所,從前在鏢局認識的師哥師弟們早已各奔東西,除此之外最親近的人便是瓔珞。可是遠水也救不了近火啊!再者即便瓔珞肯,她也不可能把明塵遠和金城的孩交到她手上。
“你真捨得把孩送走?”她想要確認。
“不捨得也不行,如今這個局勢,一面要查找殺害金城的兇手,一面要防止聶星逸私下動作,我根本沒工夫照看他們。”明塵遠話語中漸漸流露不捨之意,語氣已然有些哽咽:“只有把他們都送走,我纔沒有後顧之憂。”
微濃從沒見過明塵遠這個樣,憔悴、無力、悲痛……不過一夜之間,眼前這個男人便從天上跌落谷底,從意氣風發的鎮國侯,變成了喪妻離的傷心人,看得微濃陣陣辛酸。
可在這件事上,她真的愛莫能助,遂誠實地道:“我沒有合適的人選。”
明塵遠卻想起一個人:“冀先生如何?”
“師父?”微濃猶豫片刻,還是拒絕道:“他老人家一生未婚,根本沒有照顧孩的經驗,而且他年紀大了,我也不想讓他攙和進來。”
明塵遠也沒再勉強,唯有苦笑:“這是我頭一次覺得,親四戚也並非全無用處,好比此刻,至少能幫我照看孩。”
可多說無益,他已經改了姓,脫了籍,是絕不可能再去找明氏的人幫忙了。
微濃聞言也是頗爲感慨:“你我都一樣,沒有家族可依靠。”然而此話剛一出口,她腦海中卻忽然閃現一個人選,促使她脫口而出:“持盈長公主如何?”
“你說誰?”明塵遠有些分神,沒能聽清。
“持盈長公主,我名義上的母親。”微濃忙道:“自從她與定義侯和離,一直深居簡出,若有幾個孩能陪伴在她身側,對她也是一種慰藉。”
“不行,”明塵遠當即否定這個提議,“金城可是定義侯與赫連璧月的女兒,一個是她夫君,一個是她的死對頭,我又是明氏弟。長公主恨我們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善待我們的孩?”
“但我覺得長公主深明大義,只要對她曉以利弊,她會答應的。”微濃分析道:“最主要的是,長公主的地位擺在這兒,說話有分量,又有聶星逸的身世把柄握在手中,誰也不敢輕易招惹她。而且,長公主府有五千護衛家臣,定能保證孩們的安全。”
然而明塵遠依然堅持己見:“不行,與其找她,不如去找定義侯。畢竟他是孩們的外祖父!”
微濃一聽這話急了:“千萬不可!金城已經不在了,定義侯自然是全聽聶星逸的話。萬一聶星逸讓他交出孩威脅你,他豈會不聽?”
明塵遠不得不承認,微濃考慮得很有道理。兩人又討論了好一陣,最終他還是被微濃說服了,決定將孩暫時交給長公主照顧。爲着此事,微濃當日下午便親自出宮去了一趟長公主府,可人還沒走到目的地,上便遇到了襲擊。
幸好她隨身攜帶有峨眉刺,又有武藝傍身,纔算逃過一劫,隻手臂受了輕傷。車輦儀仗原本想就此回程,是她堅持要去長公主府,最後還是在長公主府上處理了傷口。
許是看在微濃受傷的份上,長公主動了憐憫之心,當微濃說清所處形勢及來意之後,長公主斟酌良久,還是答應了。兩人長談一番,微濃臨走時,長公主派了二護衛護送她回宮,且做出保證,一定會將明塵遠及金城的個孩照顧周全。
長公主說出這番話時,雙目閃閃發光,似乎又恢復了當年的神采!微濃知道,她和離之後失意多年,原本生活已經了無生趣,如今有機會“重出江湖”,大抵是喚醒了她的鬥志。這也算是一樁好事。
回宮的上,微濃順道拐去了鎮國侯府,將此事告知明塵遠,並囑咐他近日便可派人將孩送過去。因着金城的死,鎮國侯府一片白喪,人人悲慼,幸而幾個孩年紀尚小,不懂生死的含義,原本都哭着要找母親,卻在幾個**孃的哄逗之下漸漸安靜睡去。
明塵遠得知微濃曾中途遇襲,不禁眉目緊蹙,想要看看她的傷勢。微濃卻擺了擺手,表示並不在意:“兵器上沒毒,殺手的功夫也不算高,應該只是想警告我,志不在取我的性命。”
“會是誰做的?聶星逸嗎?”明塵遠問出疑惑。
“應該不會,他若出手,我可沒這麼容易逃脫,”微濃嘆了口氣,“我猜是內侍省的人,估摸是怕我繼續查賬。”
“看來你身邊有人出賣你的行蹤,”明塵遠叮囑她道,“你小心些。”
微濃見他神色正常,似乎已從最哀痛的時刻走了出來,便說道:“你若安排好了孩們,我有一事想交給你去辦。”
“什麼事?”
“查查工部尚書劉大人,生前是否接觸過丹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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