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忽明忽暗,蘇西洛站在牀邊,看着眼前的女子,也是他最在意的女子,久久未語。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發脾氣,應該說自從相識,她無論何時,都是一幅平靜淡然的模樣,彷彿天塌下來她也能承受,與其說淡然不如說看透一切。
他接納她成爲他的王妃,允許她成爲他最重要的人,他以爲人生苦短,該做什麼就去做。
他很冷靜,這個天下負他的人太多了,上蒼是如此的不公,他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而此刻的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有些滑稽,彷彿一個小孩在玩大人的衣服,長袖揮動間虎虎生風聯想到她曾經的模樣,他終究是變了。
“阿笙……”做不到對她狠心,他輕喚着對面的女子。
“不要叫我。”寧白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指着地上的藥湯,道:“蘇西洛,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青石地面上一片烏黑,寧白笙捂着喉嚨,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悲涼和委屈。
蘇西洛認真的看着她,嘆了口氣,道:“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蘇西洛此生的唯一。”
“唯一,唯一……”寧白笙仰面輕語,她不敢低頭,可眼淚還是在眼眶中打轉,只有睜大了眼睛,她才能吞下一撥又一撥的委屈。
屋子裡一時間落針可聞,不多時,寧白笙穩住自己的情緒,向他走去。
“蘇西洛,從現在開始,你不要說話,聽我說……”
蘇西洛靜靜的望着她,沉默少許點了點頭,她臉上的淚痕是那麼明顯,他曾說過不想看到她哭,可每次都是他將她弄哭。
阿笙,你,讓我怎麼辦?
寧白笙微微一笑,一行眼淚還未滑下,就被她抹去,她重新掛上往日的微笑,說道:“今天我把所有的事情說開,你若有想說的話,就等我說完,若沒有,就靜靜的聽着。”
“從皇上賜婚,你就開始試探,我不怪你,因爲我們並不認識,處在那樣的環境下,你如果沒有那樣的心思,我纔會覺得奇怪。”
“所以我配合你,並且幫助你,直到你娶我。”
“那時候我以爲我們是各取所需,我幫你擋了所有的窺視,你給我一個平靜的院子,此後,你過你的橋,我走我的路。”說到這裡,她輕輕一笑,“我以爲那就是最好的生活。”
“年終晚宴上,你替我解圍,我爲你擋災,郡王府的生死相護,你的信任和坦護,一切的一切,我寧白笙此生絕不辜負。”
隨着寧白笙的訴說,蘇西洛的眼前彷彿掠過一個個畫面,一頁一頁的翻動着,彷彿就在眼前,刻骨銘心。
不到一年的時間,原來他們經過了這麼多事,從初見的約法三章到彼此心屬,她爲他做的又何止這幾件事?
一個女子能爲男子做的所有事,她都做了,最重要的是守護,她護住了他心中的家和那從未有人提及的過往。
不在上京的那段時間,她要面對江湖上的紛爭,也要在太子和奇王之間周旋,若不是她提前安排東陵的事情,恐怕他們如今還分居兩地,不知有沒有再見之日。
她沒有辜負,是他負了這份情……
寧白笙緩緩的問道:“西洛,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而我能給的?”她的話語裡充滿了無奈和乞求。
“除了讓我離開,還有什麼是你所希望的,我能做到的?哪怕天難萬險。”
誰讓我在不經意間,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
“阿笙……”他能說什麼,他還有什麼能說得出口?
蘇西洛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伸手出想擁她入懷,可手剛擡到一半,寧白笙就退開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明明很難過卻裝得像沒事人似的,退後一步,說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別的我不想聽。”
她頻頻搖頭,就怕他說出她最不願聽到的答案。
靜靜的站在那裡,白色的衣衫上染上了幾抹黑色,難聞的味道充斥在屋子裡,兩人卻沒有察覺,只是靜靜的凝視彼此,彷彿想看到天荒地老。
“你有什麼事都喜歡悶在心裡,可我不會,所以,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寧白笙想了想,緩緩說道:“大哥蘇鈺應該是被蕭太師害死的,是映蝶親耳聽到的。”
她本想等他好一些再說,可如今再不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蘇西洛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動,卻沒有言語。
寧白笙啞然失笑,自語道:“原來你早就知道。”
“看吧,你說我是你蘇西洛此生的唯一,我信,可是很多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卻不知道,就像這件事,我知道大哥的死一直是你心中的刺,所以不敢去問,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查,生怕觸碰到你那早已千千瘡百孔的心,呵呵……”
“可是你竟然早就知道,就是沒告訴我,好吧,也許在你心裡這件事根本就與我無關……”
“不是……”蘇西洛終於說話了,卻只有兩個字的解釋。
寧白笙淺笑嫣然,回眸望了他一眼,接着說道:“你說不是,那爲何不告訴我?是覺得我知道了也沒用,還是又要打着關心的旗號怕我壞了你的好事?”
寧白笙一邊搖頭,一邊笑道:“爲了一個消息,我千方百計的去尋找答案,父母早逝,我早已了無牽掛,呵呵……,卻沒想到在這萬丈紅塵之後,纔是我最大的劫難。”
“王爺,蘇西洛,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她捂着胸口,有些無法呼吸。
“我還能怎麼做?看着自己的夫君日夜遭受巨毒的侵害而無動於衷?還是讓我明知道你心中的死結而不聞不問?”
“你告訴我該怎麼做,你才能安心的睡上一覺,不會再整晚的望月而嘆,夜很漫長,而我,只想陪着你……”
說到最後,她終於還是沒忍住,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爲他,抑或是爲她自己,她已經分不清了,這段感情,到了現在是輸是贏,是對是錯已然沒有意義,路,只能一步步的走……
快了會迷失,慢了會跟不上那人的腳步……
她只是有些害怕,再也追不上他。
那一聲聲的抽泣,像重捶打在他的心口,讓他痛不欲生,那張倔強的小臉,也讓他終於認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
“阿笙,別哭……”他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擡起她佈滿淚水的臉,這是一張清秀的臉,睫毛如蝴蝶,扇動着翅膀,撲閃撲閃的繪出一幅動情的網,將他攔住。
“阿笙,別哭好嗎?”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寧白笙的眼淚像不要錢似的使命的往外流,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連連用手抹掉,卻越擦越多,蘇西洛眼裡閃着晶瑩,笑道:“我們家阿笙是個愛哭鬼。”
“你纔是……”寧白笙瞪着他,倔強的拍掉他的手,不讓他幫自己擦眼淚,她自己卻越抹越多,有些收不住。
“我纔沒有哭,就是討厭你……”
“看到你就煩,煩死了……”她一遍一遍的說着,就是不去看他。
蘇西洛突然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低低的嘆了口氣,說道:“我蘇西洛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待我?”
“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再也不用你管我了……”寧白笙掙扎着想離開他的懷裡,卻被蘇西洛緊緊的抱住,掙脫不開。
“以後換你管我……”蘇西洛笑了一聲,緩緩的說道。
“我纔不管你,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馬上就回上京,再也不在你這邊礙眼了。”
蘇西洛知道寧白笙在賭氣,將她鬆開一些,寧白笙急着掙脫他的手,可蘇西洛就是不放,於是兩人開始大眼瞪小眼。
“放開我……”寧白笙氣悶,冷聲說道。
“不放……”蘇西洛笑眯眯的回她。
“放開。”
“不放。”
“你再不放,我就不客氣……唔唔……”
蘇西洛手下一用力,寧白笙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了一點,她的嘴剛好對上他的,壓了上去。
“原來夫人喜歡這樣威脅人啊,爲夫很喜歡。”寧白笙手腳被困沒法動作,一時找不到下口的地方,便在他嘴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鼻息間傳來一絲血腥味,寧白笙才感覺自己下口重了,連忙鬆開,眼神有些閃躲,小聲道:“讓你再欺負我……”
蘇西洛抿嘴一笑,舔了舔嘴脣,說道:“不過這種威脅只能用在爲夫身上,聽到沒有?”
他淡淡的聲音裡蘊着笑意,寧白笙白了他一眼,連忙掙脫開來,向後退了兩步。
蘇西洛也順勢放開她,淺笑的看着她,白皙的臉上染着一層緋色,紅脣瀲灩,眼神閃躲間與平日裡大不相同,激起他另一種情懷。
“阿笙,我有沒有說過你很美?”
蘇西洛說完,就衝了過去,寧白笙的腦子還在遲鈍當中,就看到一道風颳過,接着她身子一輕,幾個呼吸就躺到了牀上。
緊接着一道身影覆了上來,奪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理智,不是不清醒,只是不願清醒,原來她,也是如此貪戀他……
直到兩人無法呼吸,蘇西洛才放開她,他雙手撐在她的肩膀處,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臉上多了一絲緋色,看起來比往日多了份人氣。
然後在寧白笙吃驚的目光中,說了一句讓她想一巴掌拍死他的話。
“夫人,大夫說了,要多做事少說話,這樣活得時間久一些……”
寧白笙腦子半天沒轉過彎,他又露出一個讓她發毛的笑意,說道:“那我們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