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燈火通明,坐在主位的月紹謙冷沉地瞪着月輕衣,好像已經判定她就是傷人的真兇。
沈氏和月冰染則是沒什麼表情,等着看好戲,巴不得這小賤人今夜遭殃。
王姨娘轉過身,猛地撲到月輕衣腳跟前,聲嘶力竭地哭喊:“五小姐,蘭兒究竟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爲什麼下手這麼狠?爲什麼斷了她的左腿?爲什麼……蘭兒的左腿斷了,不良於行,往後如何嫁人?你害得蘭兒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害得蘭兒好慘啊……你是兇手!你怎麼能這樣傷害親姐妹……”
月輕衣任由她叫囂,小臉冷若冰霜。
良辰低身扶她起來,她死也不肯起來,不停地哭喊,像是哭喪,令人煩躁。
這麼哭喊也不是辦法,沈氏見老爺眉頭微皺,就上去攙扶王姨娘,“妹妹,有話好好說。”
王姨娘這場控訴戲演得當真賣力,雖然是真情實意,但也知道適可而止。她轉而求老爺,整個臉都是淚水,悽慘苦楚的樣兒還真令人同情,“老爺,你可要爲蘭兒做主啊。”
“輕衣,蘭兒說是你傷了她的左腿,可有其事?”月紹謙對月輕衣怒道,目光冷厲,“蘭兒的腿骨斷了,往後會不良於行,還會落下病根。”
“三姐受傷,我有所耳聞。”月輕衣神色淡漠,“三姐左腿斷了,我這個做妹妹的,自然是擔心、着急,不過,三姐不是早就回府了嗎?我比大姐還晚回來,如何傷人?大姐,你一向端莊持重,這件事你會爲我作證的,是不是?”
良辰心裡有點緊張,倘若老爺怪罪下來,那責罰可是很重的。不過,她見主子這般淡定從容,就不那麼擔心了。
月冰染早就料到這小賤人會拉自己下水,不過爲她作證也沒什麼,“爹爹,方纔我已經說過,三妹早就回來了。莫非三妹又出去了?”
月輕衣莞爾道:“這倒是有可能,不過三姐出去做什麼呢?”
王姨娘心裡着急,打定主意定要將這小賤人治罪,爲寶貝女兒討回公道,“老爺,或許蘭兒出去散散心,遇到五小姐。五小姐見蘭兒獨自一人,就把蘭兒傷了。”
“姨娘,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可以去茶館說書了。”月輕衣譏諷道,“就算三姐真的出去散心,那麼大門守衛必定知曉,不如叫守衛來問話。”
“老爺,五小姐說的有理。”
沈氏相信,這事必定與這小賤人有關,不過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做好了全盤打算。現在還不是置她於死地的時候,因此,沈氏秉持公正公平的原則,不偏不倚。
月紹謙點點頭,陳嬤嬤立即吩咐外面的侍衛去傳話。
不多時,大門處值守的兩個守衛過來回話,說沒有看見三小姐出去過。
月輕衣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月冰蘭回府後穿着夜行衣出去,是爲了謀害自己。而幹壞事,自然是悄然而行,避開所有的耳目。
“這件事已經真相大白,三姐不知何故出府去了,又不知何故被人傷了左腿,卻誣陷我害她。天底下有這樣的姐姐嗎?尋常時候姐姐溫婉善良,大方得體,卻沒想到,竟然是個擅長誣陷姐妹的僞善之人。”月輕衣冷嘲熱諷道,言辭鋒利。
“不是這樣的……老爺,一定是她傷了蘭兒……她武功高強,要傷蘭兒是易如反掌呀。”王姨娘心裡着急,淚水滾滾而下。
“今日真是長見識了。倘若武功高強就是兇手,那衙門的捕快就不用那麼辛苦地去捉拿真兇了,把所有武功高強的人都抓起來就能破案了。”月輕衣水眸輕轉,冷意襲人,心裡無力吐槽,跟這智商是硬傷的王姨娘打對手,太沒成就感了。
本來,月冰染還想着王姨娘能哭喊出個事兒來,至少讓這小賤人擺脫不了嫌疑,但沒想到,王姨娘這麼不中用,被這小賤人打得毫無反擊之力。
王姨娘哭道:“老爺,你知道蘭兒的,她自小就不會說謊……老爺,是蘭兒親口跟妾說的,是五小姐把蘭兒害成這樣的……”
聽了這些,月紹謙倒不是很懷疑月輕衣,對王姨娘道:“你沒有人證、物證,不能隨意指證輕衣。”
月輕衣道:“父親,三姐待我向來親如胞妹,我有什麼理由傷害三姐?這件事,與我無關。如若三姐甦醒之後仍然咬定我是真兇,那麼這事就移交京兆府查辦吧。”
月紹謙是個要面子的人,最近月家的事傳遍了整個日月城,他已經面上無光,無論是上朝還是去禮部值班,被同僚冷嘲熱諷的已經夠多了,怎麼可能願意把這件事傳揚出去?
“等蘭兒甦醒後,我再問問她。”他不悅道,被王姨娘的哭喊弄得頭暈腦脹,只想快點回去歇着,“夜深了,都散了吧。明日一早我下朝後再來看看蘭兒。”
“老爺放心,蘭兒這事,我會全力照應的。”沈氏賢惠道。
月紹謙點點頭,起身離去。
接着,沈氏等人陸續走了,只剩下王姨娘孃兒倆。
王姨娘跌坐在地,呆若木雞。月冰煙扶起她,悲傷道:“娘,咱們去看看姐姐吧。”
“對了,你姐姐當真在瑞王府打了晉陽郡主?”王姨娘忽然想起這件事,問道。
“嗯,我也不知姐姐爲何變得那麼可怕。”想起事發之時姐姐兇悍的樣子,月冰煙就發憷。
現在,王姨娘冷靜下來,這纔想到蘭兒在赴宴之前說過的,要毀了小賤人。蘭兒應該是對那小賤人出手,卻不知爲什麼害了自己。蘭兒回府後,越想越不開心,就出府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王姨娘無從得知。
眼下只有等蘭兒甦醒再說,她們進了內寢,陳大夫和府衛已經包紮好月冰蘭的腿傷,還開了藥方,囑咐一番這才離去。
流光別苑這邊,月輕衣寬衣就寢,良辰打起淡紫紗帳,問道:“五小姐,倘若三小姐甦醒後還指證是你傷了她,那如何是好?”
月輕衣躺下來,輕輕一笑,“明日事,明日再想嘍。你也去歇着吧。”
良辰不再多問,來到小隔間的小榻安歇。
……
翌日早間,月紹謙下朝後就前往瑞王府致歉。他低聲下氣地斥責女兒的不是,說昨夜月冰蘭外出,不知爲何傷了左腿,把腿傷說得很嚴重,求得瑞王的原諒與同情。
這些年,瑞王得女皇寵信,位高權重,早已跋扈慣了。有人膽敢打他的寶貝女兒,他定要那人付出代價。原本,他想把月冰蘭狠狠地懲治一番,但如今她已經斷了一條腿,這輩子算是完了,也就罷了,上蒼已經代他懲罰了她。
月紹謙鬆了一口氣,回到府裡聽聞月冰蘭醒了,就前往攬風苑。
攬風苑。
月冰蘭早就甦醒的,王姨娘和月冰煙騙她的左腿只是小傷,靜養一陣子就能痊癒,她沒有多想,相信了。不過,她想到是那小賤人把她害成這樣的,就怒不可揭,仇恨的怒火在眼裡燃燒。
“娘,我要殺了那小賤人!”她靠躺着,五官扭曲,面容猙獰得可怕,“我要告訴爹爹,讓爹爹重重地懲治她!把她丟到鄉下的莊子!再也回不了京城!”
“姐,你冷靜點……”月冰煙勸道,她能理解親姐酷烈的仇恨,她也恨那小賤人,可是那小賤人太厲害了。
“這回鐵證如山,我一定要讓那小賤人死!”月冰蘭聲嘶力竭地吼,蒼白的小臉浮現一抹病態的紅暈。
“蘭兒,這事就這麼算了吧。”王姨娘眼圈泛紅,覺得對不起女兒,無法爲女兒討回公道。
“娘,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那小賤人把我害成這樣,我怎能饒過她?”月冰蘭恨極了月輕衣,幾乎咬碎自己的牙齒。
“姐姐,昨夜你昏迷的時候,娘已經懇求爹爹爲你做主。”
月冰煙心直口快,把昨夜的事都說了。
月冰蘭震驚道:“什麼?那小賤人矢口否認?”
月冰煙苦澀道:“娘已經盡力了。”
月冰蘭的目光閃爍不定,那小賤人太狡詐了,竟然否認!可是,那小賤人的辯稱也沒錯,大門的守衛根本沒有看見她出去。可是,她絕不能讓那小賤人逍遙法外!怎麼樣也要讓那小賤人吃不了兜着走!
這時,外頭的小丫頭向月紹謙行禮,裡頭的母女三人聽見,連忙收拾了一番。
月紹謙進來,看見她們都形容憔悴,尤其是蘭兒,氣色很差,一朵嬌豔的花兒一夜之間變成萎落泥淖的殘花,令人扼腕嘆息。他關心道:“蘭兒,你放心,爹爹會盡量治好你的腿傷。”
“謝謝爹爹。”忽然,月冰蘭委屈地落淚,梨花帶雨的模樣令他心頭一軟。
“蘭兒,別傷心,你還是我的女兒,沒什麼變化。”他安慰道。
“倘若爹爹真心疼愛蘭兒,還請爹爹爲蘭兒討回公道。”她悲憤地飲泣,“爹爹,是五妹把我害成這樣的。”
“你沒跟蘭兒說嗎?”月紹謙看向王姨娘。
“爹爹,娘將昨夜的事都說了。”月冰蘭依依地看着他,柔弱無辜的受害者形象令人憐惜,“昨夜我的確出府了,是從小門出去的,當時小門那邊沒人,沒人知道我出去。之後,我在街上漫步,看見咱們府裡的馬車就走過去,沒想到……五妹將我抽倒,然後從我腿上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