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城外,一處普普通通的莊子中,一間隱秘的房間內,兩個人正對坐着。
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如今被全天下通緝的萊陽侯。
此刻的他,眉頭緊皺,看着對面,“師兄,如今朝廷連戰連捷,壓根就沒亂起來,我們還能如何行事啊?”
對面一人,平靜開口,“我也沒想到,德妃和夏景昀竟有如此之定力,姜玉虎和夏雲飛竟真的能撐起北疆戰事。此番良機錯過,想要朝堂大亂的可能就很小了。”
萊陽侯嘆了口氣,“最關鍵的是,趙清聖算是你那行的祖師爺了,這纔多久,黑冰臺就幾乎已經被他全部肅清了,聽說抓了好些你手底下的暗子,照這樣下去,此間怕是也要變得不安全了。”
“實在沒辦法的話,那就只有兵行險着了。魚死網破,咱們不好過,也不讓他們好過!”
“怎麼說?”
“讓我好生籌畫一番。”
對面的人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皺眉凝視着窗外的天色。
天光照在他的臉上,赫然正是那位逃亡之後,無影無蹤的前任黑冰臺首座玄狐!——
中京城中,嚴頌文親自抱着一小摞公文,走進萬文弼的工房,笑着道:“萬相,今日又得辛苦你了。”
萬文弼笑着放下筆,“都是爲君分憂,談何辛苦。坐得也累了,季德陪老夫一起走走,鬆鬆筋骨?”
嚴頌文點了點頭,“固所願也!”
二人慢慢走在小院之外,氣氛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最近朝廷又開始整頓吏治了,不少尸位素餐之官,都被調換,換上了許多的年輕官員,這官場之上,難得有這麼一片生機勃勃之景啊!”
嚴頌文嗯了一聲,“吏部的動作是比較大,據說還在制定新的官員考覈之法,衛大人做得很好啊!”
萬文弼點了點頭,“一切順利的話,國朝當有新氣象了,而你我這般的老人,也該安享晚年了,呵呵。”
“萬相這話可不對,越是揚帆破浪,銳意進取之時,就越需要您這般老成持重之人來當這壓艙石,把穩舵,如此方能行穩致遠啊!”
萬文弼笑了笑,“季德此言,亦適用於你啊!你這御史臺可要將太祖賜下的監察之權,好生用好啊!”
嚴頌文伸手一扶,看着地面,“萬相小心。”
萬文弼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哎,我老了,將來還得看你們纔是啊!”
“您這是說哪裡話,您康健着呢!”
二人說着話,慢慢地朝前走着,俱都憂思滿懷。
隨着邊疆三場戰事的接連大勝,朝廷和主戰強硬派的代表人物夏景昀的聲譽幾乎是達到了頂峰。
而當在外人看來不可一世難以抵擋的北樑人都被夏雲飛和姜玉虎揍趴下了之後,不僅四野叛軍們見識到了朝廷的堅決和強大,鬥志瞬間一弱,收拾起來變輕鬆了,原本朝中隱隱的那些反對派們也都一時間偃旗息鼓不敢妄動了。
於是,一些改革之策便開始提交中樞討論,並且逐步施行。
眼瞅着這樣下去,朝政大權遲早要徹底落入夏景昀的手中,這兩人都有幾分坐不住了。
對站在岸上的人來說,以夏景昀的能力本事,這是遲早的事情,不如順應天時,乖乖服從便是,還能得個富貴平安。
但身在局中的人,可並不那麼看,能走到這個位置的又有幾人不是宦海浮沉拼殺出來的,又有幾人是那小富即安,甘居人下的心性。
更何況,夏景昀的上位,不會影響衛遠志等人,卻會直接威脅此刻的兩人。
萬文弼如果不想想辦法,指不定過不了多久,就又成了吉祥物了;
而嚴頌文不設法阻止,說不定哪天醒來,白雲邊就不是頂着他的腰眼,而是直接取而代之了。
兩個有着直接利益衝突的人,悄然達成了同盟。
但外界的形勢,就如此刻的天氣一般,透出陣陣陰沉和寒意。
不過,這兩人眼中的陰沉和寒涼,對於夏家衆人而言,這天氣可是好得很的。
在夏雲飛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勝,頂住了天下大局之後,夏家人是好一陣歡欣鼓舞,夏張氏更是趾高氣揚得差點逢人就問【你怎麼知道我兒子是夏雲飛的】,但還沒開心多久,北疆的消息又傳了出來。
北樑傾國而來,社稷風雨飄搖,看着夏景昀日日忙得都不着家,眉頭緊鎖的樣子,夏家人也都跟着擔憂起來。
好在一切都在不算長的時間之內迎來的轉機,安國郡王的兩場大勝,點燃了中京城的民心,也將衆人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今日無事,在夏景昀的建議下,夏李氏、夏張氏便帶着夏寧真一起,收拾一番,出了侯府,心情輕鬆地好好逛一逛這繁華的中京城。
夏李氏微笑道:“說起來,來了京城,這還是第一次好生地來逛逛呢!”
夏張氏也點頭附和道:“說是前兩日北樑使臣離開的時候,那才叫個熱鬧,可惜沒能親眼來看看!”
至於夏寧真,一身青綠色長裙,挽着親孃的胳膊,睜着一雙靈動閃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這遠勝於江安縣的繁華。
在三人身後,則跟着兩名沉默的護衛。
走了一陣,三人時不時進些成衣鋪子和胭脂水粉店看看,然後在得知價格之後,默默退了出來,邊走邊吐槽着中京物價的高昂和商人的黑心。
而後,她們又抵擋不住那珠光寶氣的誘惑,走進了石頭記中。
曾經屬於石家的石頭記,在石家覆滅之後,被收歸了皇家內廷司,如今發展得更好了,夏家衆人看着那些首飾,都不禁兩眼放光。
只不過因爲夏家諸人自入京後便深居簡出,今日又沒坐帶着建寧侯府標識的馬車,在一樓值守的管事未曾識得這幾位的尊貴身份,竟也沒多搭理。
好在三人都不是什麼跋扈的人,也不在意,依舊一臉興奮嘰嘰喳喳地看着。
“寧真,你看這個,這個耳墜好漂亮啊!你戴上一定好看。”
看了一陣,夏李氏指着一個祖母綠的耳墜,神色之中帶着幾分激動,另外兩人也圍了上來,夏張氏立刻點頭,“是挺好看的,寧真你戴上試試吧!”
夏寧真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和激動,但旋即搖了搖頭,“不要了,一看就好貴的。”
夏張氏也才注意到標價,倒吸一口涼氣,“也是,乖乖,要三十兩銀子呢!”
“姑娘天生麗質,區區一副耳墜能配得上姑娘,乃是它的榮幸。”
一個樣貌頗爲英俊的男子在衆人身旁笑着開口,然後對一旁的小廝熟練地指了指,“給本公子包起來。”
而後他遞出一張銀票,接過首飾盒子,將其遞給夏寧真,擠出一個自以爲瀟灑的微笑,“在下東城洪家洪俊彥,唐突之處,還望姑娘勿怪。”
他早就注意到了這個長得十足好看的姑娘,聽着談吐,看着那什麼都好奇的架勢,多半是進京探親的土包子,這便給了他開口勾搭的勇氣。
大夏民風還未經受禮教大防的荼毒,頗爲開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事情也常見,就連店中小廝都饒有興趣地看着。
至於夏家這兩個訓練有素的護衛,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也是不會在主家做出決定之前,貿然做什麼阻攔。
夏寧真連忙擺手搖頭,“謝謝,但我不能要的。”
夏張氏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下這年輕人,暗自拿他跟大郎二郎比了比,別說我家大郎了,就連二郎都比不過,還想追寧真,不行不行!
看着夏寧真手足無措的樣子,年輕人如同經驗老道的獵人般暗自得意,開始幻想起了新納下一房美妾的歡愉,微笑道:“所謂寶馬贈英雄,姑娘如此佳人,區區一件首飾,不值一提。”
他見夏寧真還要拒絕,便笑着道:“更何況在下都已經買下了,不贈予姑娘,這錢就算白花了,姑娘不至於如此浪費吧?”
這是他屢試不爽的套路,對付這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外鄉人簡直一打一個準。
果然夏寧真有些猶豫,他便乘勝追擊道:“若是姑娘過意不去,眼下也臨近正午,不如姑娘回請我吃一頓飯吧,如此便算是兩清之事。”
夏李氏忽然開口道:“這位公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無功不受祿,這東西我們不能要。告辭。”
說着就拉着夏寧真走了出去,那洪公子還想上前,夏家護衛這時候卻伸出手臂,將其攔住。
洪公子面色陰沉,看着衆人離去的方向,輕哼了一聲。
在中京城,的確不能膽大妄爲,指不定就惹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人。
但他多年以來,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一看夏寧真等人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來的,這樣的人,又長得如此漂亮,怎麼能讓你跑了!
旁邊那個婦人,看上去也有些風韻,到時候,嘿嘿!
他壞笑一聲,帶着幾個扈從跟了上去。
走了一陣,瞧見那三個女人居然來到了大名鼎鼎的鳴玉樓前,站在門口踟躕着又不敢進去,心頭的把握更是大了些。
夏張氏仰頭看着鳴玉樓的華美貴氣,對秦家的財力多了幾分具體的認知,有些心虛,“弟妹,咱們真要進去啊?”
夏李氏笑了笑,“二郎說了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嘛,他說的話還能有假不成?”
夏張氏嗯了一聲,“也是,連皇宮我都去過,這兒還怕什麼!”夏寧真扭頭瞥了一眼,小聲道:“娘,嬸嬸,那個人還跟在後面。”
夏李氏頭也不回,“不用在意,咱們吃咱們的,他若不長眼還敢做什麼的話,我與馮姑娘說一聲。”
說着,三人就朝着裡面走去。
洪公子冷笑一聲也跟了上去。
別處的人,或許會不認識這三位,但是鳴玉樓素來以接待達官顯貴爲主,講究的就是一個眼力,更何況自家大小姐即將就要成爲夏家兒媳,夏家衆人的名字早就被鳴玉樓的迎賓記得清楚,一聽見寧真二字,再從三人的臉上,依稀瞧出了與建寧侯的幾許相似,登時神色大變。
不多時,鳴玉樓大掌櫃匆匆而來,畢恭畢敬地招呼着三人。
而過得片刻,一對主僕從樓中出來,一臉緊張地和衆人見禮。
秦家大小姐?!
本來見獵心喜的洪公子傻在原地,這不是三個外鄉土包子嗎?
這是怎麼回事?
他小心地向後退着,來到門口,對一旁的小廝道:“勞駕,這三位是誰啊,竟然連大掌櫃和貴府大小姐都親自來迎接?”
那迎賓小廝不疑有他,順口道:“還能有誰啊,建寧侯的母親和興安伯的母親、胞妹,咱家大小姐馬上就是夏家兒媳了,你說能不親自來迎接嗎?”
轟!
洪公子腦袋裡驟起驚雷,建寧侯的母親?
興安伯的胞妹?
我的娘誒!
自己今早上吃的是什麼熊心豹子膽啊!
洪公子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去,反應過來,撒腿就跑。
但剛跑出幾步,就從街邊走出,伸手將其攔住,亮出令牌,“黑冰臺,閣下跟我們走一趟吧。”
洪公子身子一顫,一股暖意在雙腿之間瀰漫開來。
道旁停着的一輛普通馬車上,如今黑冰臺事實上的執掌者謝胭脂厭惡地收回了目光,放下了馬車的車簾。
外面發生的事情,夏家衆人並不知道,她們正在秦璃的親自陪同下,興致勃勃地看着鳴玉樓華貴清雅的陳設。
夏李氏看着挽着自己胳膊的秦璃,笑着道:“昨日太后娘娘傳了懿旨,婚期就剩下一個月了,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做的嗎?或者有什麼要求,你提前跟我說說?”
秦璃不好意思地低頭,夏張氏調侃道:“你那點見識就算了吧,老老實實當個木樁子配合就好了,秦家富甲天下,僕役如雲,哪有什麼不懂的。”
夏李氏都習慣了嫂嫂這張嘴,加上本身性子就溫柔,也沒多說。
秦璃還在猶豫要不要委婉地幫準婆婆出頭,夏寧真就已經小聲道:“但是娘你要好好學啊,我今後還要嫁人呢!”
夏張氏笑容登時一滯。
夏李氏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鳴玉樓的笑聲只是一個縮影,隨着建寧侯與蘇家、秦家的婚事定下日期並且日益臨近,整個中京城都轟動了,同樣有無數人爲之祝福。
奇蹟般崛起,又如星辰般閃耀的年輕侯爺;
富甲天下,數代爲後秦家嫡女,自幼便名動京城的奇女子;
數代爲相,名望驚人的雲夢第一世家的嫡女,美名才名皆冠絕一州的洞庭明珠;
在這驚人的背景之外,再加上那傳奇般的平妻而娶,一時間,關於這場聯姻的談資,幾乎佔據了中京城的大街小巷。
——
暮色之中,距離中京兩三百里的一處驛站,北樑使臣的隊伍住了進去。
在整整一日幾乎如逃難一般的離開之後,回望着已經雲遠不知處的中京城,衆人都有種長出一口氣的感覺。
此番在中京城的經歷,簡直如噩夢一般。
若是單純的碰了壁也就罷了。
但他們的經歷,在隊伍中那些沒文化的漢子們看來,就好比終於有機會去青樓跟心儀的姑娘睡一覺,興致勃勃地放着狠話,態度囂張,但沒想到,還沒開始就不行了。
對方還很貼心地安撫自己,沒事,客官定是累了,我們休息一下明早再來。
自己也覺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應該就行了,於是重整旗鼓,然後這一次,比之前更慘,連正題都沒開始,就又不行了。
對方終於一臉震驚地拋出一句,原來你真的不行啊!
你說說,哪個爺們好漢忍得了這種奇恥大辱!
好在,這一切終於是結束了。
“不管怎麼樣,這一切終於是結束了。”
看着眼前這間熟悉的驛站,薛文律也長長地鬆了口氣。
站在窗邊,看着驛站之外的那一片空地,他想起了當初在此間初見姜玉虎時的情形。
那個夜晚,他意氣風發,那個夜晚,他不可一世。
然後,對面的男人,甚至都不屑拿正眼瞧他。
當時他還曾覺得憤怒,如今想來,心裡便只剩下了自嘲。
我當時怎麼敢的啊!
夜色悄然籠罩了大地,躺在這明顯比不上鴻臚寺驛館的客戰中,薛文律以及同行的北樑衆人竟時隔多日,難得地睡了個安穩覺。
翌日清晨,他們再度啓程,在經歷了一整個白晝的瘋狂趕路之後,他們的隊伍,來到了澤州城外的驛站旁。
過了這個驛站,今晚可就要露宿了,於是衆人下意識地放慢了步子,等待着上頭的吩咐。
馬車中的薛文律也瞧見了這個驛站,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當初同樣也是在夜色中抵達此間時,那份意氣風發,神色悄然變得蕭索。
他下意識覺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踏入此間,但旋即想到自己堂堂鎮南王世子,倒不至於在這麼一個小小驛丞面前退縮,而且,歸根結底,這一切的噩夢也終於到了終點,過了此間,自己回去之後,一切就都將回到正確的軌道上。
於是,他輕聲開口,“今夜就在此間歇息吧。”
衆人心頭一鬆,帶着幾分歡喜的心情,加快步子朝着驛站趕去。
隨着大夏朝廷以極大的決心和定力,穩住了剿匪的大局,再加上一切先前的惡政被廢止,雖然邊疆打得火熱,但郡縣的局勢並沒有惡化,相反還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眼前這個驛站雖然還是嚴陣以待,但明顯氣氛比起曾經薛文律等人前來之時,要輕鬆了不少。
瞧見這隊印象深刻的北樑人,驛站的驛丞石尚玉迎了出來,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先前對方勢大,他不曾諂媚,如今對方勢弱,他亦沒有嘲諷。
這般態度,看得薛文律等人對其更欣賞了些,直到在房間中住下時薛文律甚至都還在想着,若是能將此人拐回北樑,便能算作是此行唯一的收穫吧?
但這年頭想想也就罷了,若是自己能夠如預期般壓得南朝君臣擡不起頭,大勝而回,帶走一個驛丞也就帶了,但如今,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提這事兒,人家失心瘋了才背井離鄉跟着自己去大梁。
算了吧,老老實實啥也別想,安心地回去吧。
建功立業的幻想破滅也好,白雲邊那惡賊也罷,都拋在腦後隨風去吧,就如一場噩夢,回到大梁,就是夢醒時分。
快馬加鞭,明日就可到兩國邊境了,然後
他陡然一愣,若是按照這個路線,必然要經過青川關、雁回關,還要經過曾經在他們大梁手上,如今落入敵手的烈陽關.
自己這個兒子還要親自去“瞻仰”一下父親的“豐功偉績”,屆時當是何種心情?會不會再次被南朝邊軍羞辱?
但是,繞路的話,可就需要多走數百里,並且要在大夏境內走上多日。
該怎麼選?
薛文律陷入了思考,愣神間,他瞧見了一小隊人馬疾馳而來。
咦?
瞧見來人的打扮,薛文律面色微變。
而來人在下來之後,瞧見了在此間的北樑人,同樣也是面色一變。
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薛文律的門外。
“世子殿下可在,在下裴炳昌求見!”
薛文律仔細思量了一下,確定對方奉旨來捉拿自己的可能性不大,緩緩拉開大門,看着這位裴家的嫡系子弟,“你怎麼來了?”
“在下奉皇命而來,世子,咱們進屋說?”
薛文律心頭一震,連忙將其讓了進來。
“陛下有何旨意?”
裴炳昌看了一眼薛文律,從懷中掏出一封國書遞過去,“陛下有旨,命世子殿下率使團返回中京,向南朝太后和皇帝,遞交國書,請求議和。”
哐當!
薛文律跌坐在地,神色驚恐地看着那封國書,就彷彿瞧見了地獄中最恐怖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