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一掌。
誰都沒有在最後收住,夕陽下,兩道人影相遇又分離,靜靜地站在高臺的兩側,被夕陽拉長再拉長……
“噗……”終於,皇帝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單腿跪在了地上。
宇文墨的那一掌,結結實實,打斷了他的全身經脈。
“呵呵……”聽到身後的聲音,宇文墨揚脣淺笑,臉上滿是譏誚,只是身形晃了晃,也跟着慢慢地跪了下來。
他的胸口上,插着皇帝剛剛握在手上的那把長劍。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皇帝竟然在最後一刻改變了方向,並沒有刺向他的心房,而是稍稍向上移了移,只是從他的肩膀下方貫穿而過。
“爲什麼?”宇文墨咬牙,伸手點了身上的幾個穴道,這才喃喃地朝着身後的男人問出一句。
“什麼爲什麼?”皇帝重重地咳嗽着,不斷地咳出鮮血來,但是他還是佯裝無事地大聲講話,就像是平日裡對宇文墨說話一般的口氣。
“爲什麼,不殺我……”他緩緩地轉身,握住了那個劍柄,突然猛地一拔,將那把劍握在了自己手上,任憑肩膀上的鮮血不斷地流下來,“你就不怕,我會反過來殺了你嗎?”
“你不會的。”皇帝放肆地大笑,捂住自己的胸口,又是一陣一陣地咳,“若你真的想殺朕,今天來的人,肯定不止這麼多!肯定不止這點本事……”
很諷刺的一個事實:宇文墨是他培養出來的人,他當然瞭解他的實力!若是他真的苦心培養一個逆反的軍隊,肯定不是他這麼容易就能解決的!
他,來的時候,就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
“你本來就是來送死的,對不對?”深吸了一口氣,皇帝說出自己的假設,苦笑着坐在地上,“那串珠子,根本不關你的事,你不認識當年的人,但是,你認得朕。”
當年那些恩恩怨怨的人,都已死去,宇文墨自然也不會了解他們!
而他,作爲皇帝,卻成了當年唯一剩下的人,也是宇文墨唯一知道的人……他就賭,宇文墨,不忍心!
“你!”宇文墨緊了緊手上的劍,很想上去直接要了皇帝的命,卻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出來——他爲什麼要爲了他不知道的人,殺了一個他所敬重的人?
也許對別人來說,皇帝是不仁不義,但是對天下來說,只要愛護百姓,這個皇帝爲何不能留?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殺了這個百姓眼中的“好皇帝”,無論擺出什麼樣的理由,他都是叛將,都會遺臭萬年!
“哈哈哈……”皇帝放肆地大笑,一臉的苦澀,嚇壞了癱坐在地上的太監,讓他想要爬走也沒有力氣。
“你!”這個時候皇帝卻突然止住笑,指着那個太監,冷冷地開口,“去太極殿裡面,替朕將藏在***處的錦盒拿過來!”
“……是是是。”皇帝一發話,太監裡面連滾帶爬地爬進了太極殿。
“你?”宇文墨一愣,聽着皇帝叫太監拿東西的那個地方,腦中突然想到了這樣一個場景——
當年,他和飛揚尚年幼,皇帝考他們兵書,他背出了,於是在殿內站着;飛揚沒有背出來,於是被罰在殿外跪着。
他一臉猶豫地站在裡面,看着在驕陽下暴曬的飛揚,幾度開口求情,皇帝都沒有做任何理會。他看到皇帝在黃綢布上寫了什麼東西,然後用玉璽蓋上印,裝入錦盒中放在適才他說的那個地方。
“你可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他尤記得,當時,皇帝是這麼問他的。
他茫然地搖頭,稚嫩地小臉上盡是一派茫然。
“是朕的遺詔。”皇帝朗聲大笑,拍了拍宇文墨的腦袋,出聲交代,“這要等朕百年之後才能打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皇上,這裡寫的是什麼?”
“這裡啊……”皇帝凝神,指了指書架上的書,“等你背出這一屋子的書,成了名滿天下的將軍後,再來問朕,朕自然就會告訴你。”
記憶拉回,宇文墨看着坐在地上的皇帝,有些愣神。他是真的讀了一屋子的書,成了皇甫王朝的第一猛將,但是也懂事了,知道遺詔那種事情,不是他能問的,也就不再開口。
“記得當年朕和你說的話嗎?”皇帝幽幽地開口,目光悠遠地看着前方,也陷入了當年的記憶之中,“朕一直在等,等你來問,但是你長大了,卻再也沒有開口問過了……咳咳咳……”
他不再像兒時那般天真,不再像兒時那般和他親近。他們,變成了君臣,他能感覺到他舉手投足間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皇室的事情,不是我應該過問的。”宇文墨冷冷地回答,默默地將劍收回,支撐着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肩膀上的血還在流,讓他的面色顯得更加蒼白,但是他只能忍着,想要在鮮血流盡之前,聽皇帝將他想說的話說完。
“你要是問了,說不定……”皇帝自言自語,說到一半的時候,正好看到太監拿着錦盒出來,於是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遞給宇文墨,“你看看吧。”
宇文墨一愣,太監更是嚇得要哭了:“皇……皇上?”
現在宇文將軍可是謀反啊!他的手上可還拿着劍呢?皇上讓他送東西上去不是送死嗎?
“叫你去就去!”皇帝大吼,又是重重地咳了幾聲,坐在地上嘗試着起身,卻沒有成功。
太監顫顫巍巍地將錦盒遞過去,宇文墨猶豫了一下接過,打開錦盒展開裡面的遺詔,卻在看到遺詔上的內容時候,完全怔住——皇位繼承人的位置上,竟然赫然寫着“宇文墨”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