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顏商就被安排到沈則遠身邊了,跟他學習處理庶務,學習經商之道。沈家幾代積累,雖然主要庶務還在杭州祖宅那裡由沈得善打理,但是隨着沈華善任工部尚書,現在又有沈則敬任考功司郎中,加上在國子監的沈則儒等人,京兆這一塊的雜務,越來越重要了。人情往來,官員打點,都來源於庶務收益,反過來,沈華善、沈則敬等人爲官,又爲沈家的庶務護航,這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事情,也可以說這也是一族繁榮之基,所以沈家每一輩每一房,都會有一個人來總理這些庶務,半點馬虎不得。
沈則遠發現顏商這個少年雖然是大嫂推薦來的,爲人卻頗懂進退,而且在商事上有過人的天分,對他也很滿意,所以也喜歡把他帶在身邊,打算是當弟子來帶了。就這樣,顏商先是因爲沈俞氏,後又因爲沈則遠,一直對沈家很是感激和親近。
沈寧很快就知道了顏商跟隨在沈則遠身邊了,不消說,這肯定是母親的手筆。母親,你的善心,必有回報的。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一瓠一瓢,皆有因數。沈寧相信,就僅憑着母親這點善心,這一世,老天也不會讓沈家重蹈覆轍的。
日子尋常過。這一日,沈寧向沈俞氏請安過後,便回了自己院子,看到院子裡竟然有些吵雜聲,柳媽正對着春詩、夏詞他們在說着什麼,神情有些怒意,丫鬟們低着頭,也沒有說什麼,明顯是誰犯了什麼錯啊。
柳媽看見沈寧回來了,便把事情對沈寧說了,沈寧這才知道是什麼事情。原來這些天沈寧很喜歡陽光,於是便讓人把刺繡棚子等搬到了院中央,既可曬太陽又不耽誤繡功,一舉兩得。柳媽之所以這樣生氣,是因爲那副沈寧即將繡好的春戲圖被院中小鳥在上面拉了幾泡屎尿,就這樣毀了,一追問,丫鬟卻說誰都沒有看見,又推說以爲是其他人看着呢,去幹了別的事了,白白浪費了沈寧多日的辛苦。
沈寧聽清楚始末,上前挽着柳媽的手:“嬤嬤彆氣了,都是寧兒的錯,是我非要在院子裡擺那棚子的……”,嘴上雖這麼說,卻是打算要開始做一件早就應該做的事情了,這些天都沒有得閒,現在可以撒開手去做了。
於是她拉着怒氣漸消的柳媽,往房間裡走去,對隨伺身邊的春詩道:“你去把夏詞幾個也叫進來吧,我有事對你們說。”
夏詞她們幾個都進來了,對沈寧行了禮,幾個人都覺得不太好意思,面色也怏怏,以爲沈叫她們來,是說剛剛那刺繡被污的事。
沈寧讓柳媽坐下,然後看着這四個大丫鬟,百感交集。她們都是十四歲年紀,從八歲就開始在她身邊了,服侍她、陪伴她,和她一起成長;支持她、保護她,和她一起進宮,最後也是因爲她,在那麼年輕的時候生命就已經消逝。
“你們四個,都是我最親近的人,你們陪伴我的時間,比母親還多,時時處處爲我着想,柳媽也是……”沈寧聽見自己的這樣說,原來嘴巴比心思更爲直接。
“我知道你們最近都覺得我似乎有些變,其實我沒變,我還是沈寧,我只是,做了個噩夢,我想要做得更好而已……”她又聽見自己這樣說,彷彿這裡不是青竹居,而是在坤寧宮和四大姑姑在說話一樣。
春詩她們原以爲會聽見沈寧的訓責,卻沒想到沈寧說這一番話,先是奇怪,而後很受震動,主子對自己這樣看重,這樣親厚,服侍姑娘,這些本來就是她們的分內事啊,可是姑娘竟然說她們是她親近的人,這這……就連對沈寧變化感知最深刻的秋歌,也是忍不住眼中有淚,柳媽也擦擦自己眼睛,再一次感嘆自己奶大的這個小女孩長大了。
“你們都是我看重倚仗的人,以後,我將會有更重要的事情託付給你們,所以你們也要盡心。從今日開始,我要幫你們分分職責……”
沈寧回過神來,想起叫她們進來是所爲何事,是的,分工。她做了五年太子妃和三年皇后,對於內廷的處事規矩,那是最熟悉不過了。她給她們分工,正是由四局十六儀簡化而來。這是爲了管理青竹居,防止以後再出現類似刺繡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是在培養這四個人,培養她們獨當一面的能力,藉由她們,沈寧也要在沈家、在京兆緩慢鋪設自己的勢力。
春詩爲人沉穩,又最爲年長,所以爲居正,負責青竹居書出入、錢財出納、糾察推罰等事,這是司正。
夏詞單純正直,最愛伺弄廚房,所以爲居饌,負責青竹居廚房飲食、醫藥補品、園草園花等事,這是司饌。
秋歌靈活聰敏,家中人都在沈家任主事,所以爲居嚴,負責青竹居除賓客外的一切事務,但凡聯絡、外出等,這是司嚴。
冬賦年紀小人緣又好,負責帷幄、牀褥,几案、舉傘扇,灑掃、鋪設及賓客等事,此外也負責打聽宅內消息,這是司則。
而柳媽,對沈寧有着絕對的忠心,也算是這青竹居里唯一的管事嬤嬤,就負責照看這四個丫鬟,總領青竹居的一切事情,這是大長秋!
沈寧一一把心中安排,伴隨着她的說話,把各項事務一一細分到每個丫鬟手上,各領多少個小丫鬟和婆子,各自具體負責什麼事情,要怎麼做,纔會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這些,沈寧根據三十多年的管家、理宮經驗,揀了些簡單易上手的,一一向她們道來。有些,甚至說得比沈俞氏做的更爲簡潔老練,更爲直接有效,聽得柳媽和春詩幾個人額冒冷汗,覺得肩上責任之重、要學內容之深,實是前所未有。這些也如雪崩山落之勢,衝擊着她們的內心,此後逐漸成長,又以她們爲首,累積了一大批才人,成爲沈寧最親密的助力,此是後話。
“青竹居事情不會太多,時間也很充裕,所以我們可以慢慢來熟悉這些,把院子事情做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們也不要憂慮,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盡好自己的職責,我必不負你們!”還沒等她們自衝擊之中回過神來,沈寧便用這一段話作了結,也不管她們聽了是否有什麼想法。自此,沈寧開始把青竹居管理得有如鐵桶,滴水不漏。
柳媽和丫鬟們各自去消化自己的職責了,沈寧也沒有閒着,在思考下一步怎麼做,青竹居只是第一步,那麼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呢?她想起秋歌的堂哥秋梧來,從這幾次她吩咐秋梧辦的事情來看,這個人靈活聰慧,辦事牢靠,能力也是有的,從他能那麼快就能打聽出沈餘宏遇到的那對母女,連思過處的事情,他也有辦法知道,這樣一個能力卓絕的人,怎麼會去守沈家後門?她覺得實在難以理解。
她喚來秋歌一打聽,心想原來是這樣。秋梧去守後門,居然是他自己求來的,理由是,可以隨時看見景泰大街上出入的人,這樣非常有趣。他父親是沈華善身邊的管事,所以管家也沒有多加攔阻,就讓他守了後門。其實就算他父親不是管事,守後門這樣無油水無前途的閒職,也是沒有人和他爭的。
沈寧讓秋歌想辦法帶秋梧來見一見她,這也算是秋歌上任居嚴後第一件對外聯絡的事情。秋歌很快就把事情辦好了,趁着沈寧帶着她前往和鳴軒請安的路上,在翠湖邊,“偶遇”了她堂哥秋梧,因是堂兄妹,其他人都很識相地退下了,於是秋梧也就順理成章地給沈寧請了安,順便和堂妹秋歌說說家裡的事。
沈寧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秋梧,不到二十歲,面目方正,也看不出與別的小廝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來。另一邊,秋梧也在暗暗觀察沈寧這個小主人,把她和堂妹秋歌描述的沈寧對比重疊。說來也湊巧,他正閒得發黴的時候,這個小主人就叫堂妹找他辦事了,還掩人耳目神秘悄悄的,他不由得大感好奇,一來二去,倒是爲了她辦了幾件事。
沈寧也不管秋梧的打量,只能憑藉對秋歌的信任,賭一把。隨即說出自己的打算:“秋梧,你爲我所用,我必不虧待你。其一,想辦法離開後門,調到父親身邊去當小廝;其二,物色幾個人,心腹的,暗線的,年紀小的,我將有用。”說罷,帶着秋歌,施施然往和鳴軒走去。
身後的秋梧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寧離開的方向,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信任他,還無頭無尾地跟他說什麼其一其二的,還說得這麼理所當然,他是沈家的小廝,不是她的小廝啊!他更爲不明白的是,自己還真的打算按照她的其一其二去做,也覺得非常理所當然,這下他抱頭原地不住轉圈,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而那個人,還在優哉遊哉步行。
這是什麼事兒啊,秋梧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