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內,入睡中的李氏,痛苦地皺着眉頭,額頭是豆大的汗珠,身子也彎曲痙攣,彷彿在試圖掙扎而始終不得醒。
“啊……”一聲驚叫之後,李氏倏地睜開了眼睛,她惶恐地看了一下四周,雙手忍不住攏了攏,然後扯開嗓子喊:“喜兒,喜兒……”
隨即,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大丫鬟喜兒急急走了進來,雖然睡眼惺忪卻口齒清晰地說道:“夫人,喜兒在這兒呢。”
喜兒把李氏房中的燭火挑至最高,看見李氏果然是臉色蒼白,披散着頭髮,裡面已然隱隱有銀絲。她一臉驚懼的樣子,與早前壽辰的時候相比,驟然老了十來歲。
見到喜兒,在見到這燭火,李氏才定下心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溼了,那是冷汗滲透的。
她又夢見死去的歡兒了,還有大將軍,竟然還有那個死了十幾年的賤婢,他們形容可怖地朝自己撲過來,自己卻動彈不得,就像被壓住了一樣。
想到那種瀕死的恐怖感,李氏就打了個冷顫。
這樣的夢魘,已經有十來天了。每一晚醒來的時候,李氏總會告訴自己,這是夢,沒有什麼可怕的,那些人生前都鬥不過自己,生前都是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憑什麼死了之後能魘住自己?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若是自己有事,這大將軍府就只有那個小畜生是主子了!自己半生謀劃,最後怎麼可以讓他得了去!
想到這裡,李氏咬了咬牙,說道:“喜兒,天亮之後,派人送個帖子去李家,我過兩天要去見見李老爺子。”
“伯父,您一定要幫幫我,幫我想想辦法對付那個小畜生,我實在是受夠了……”李老爺子的院落內。李氏悽哭着跪在李老爺子面前,哀哀請求着。
那樣的夢魘,半夜驚叫醒來不得安寧,這樣的日子她真的受夠了!
“你先起來,這樣跪着哭哭啼啼的似什麼話,在衆多侄女之中,我最看重你,不然也不會將你嫁去大將軍府,先起來再說吧。”李老爺子皺着眉頭,看着哭哭啼啼的李氏。心裡頗爲厭煩。
彭明義已經死了。李氏空剩一個將軍遺孀的頭銜。她對於李老爺子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本來李老爺子都打算不見她的了,若不是李綿山說道:“妹妹掌管大將軍府後宅那麼多年,說不定那兩成收益都是落入她手中了。這可不是一筆小錢財……”
李老爺子這才勉爲其難見了李氏,卻沒有想到,她一來就要他想辦法對付彭瑾!彭瑾如果是那麼好對付的,他早就對付了,還用她來哀求嗎?
可是現實不允許!自從上一次彭瑾遇刺之後,蕭若元就替換了大將軍府的士兵,直接抽調了西寧衛中最精銳的士兵,用來保護彭瑾。趙鈺罡就任之後,爲了顯示對前任大將軍的體恤。並沒有將這批士兵收回來,還大度地准許李氏和彭瑾繼續住在大將軍府中。
對付彭瑾?怎麼對付?真是婦人之見,眼光鼠短。
“一時半會的,還不能對付彭瑾,現在他身邊的士兵嚴得厲害。你且稍安勿躁。再等待合適的時機吧。”李老爺子敷衍着說道。
李氏不是愚笨之人,李老爺子的厭煩和敷衍,她當下就聽出來,想到這段時日的夢魘,想到那種瀕死的恐懼,李氏不由得語氣強硬了起來:“老爺子,您不念我是您的侄女,也乃念我這麼多年暗中爲您套了多少大將軍的情報。現在大將軍剛去,您就置侄女兒不顧了嗎?”
李老爺子只是皺着眉頭,並不說話。過去,這個侄女兒是爲李家做了不少事情,可是現在,她都是一個寡居的婦人了,還有什麼好鬧騰的?
頓了頓,李氏又繼續沉着聲音說道:“雖然歡兒已經死了,但是大將軍喝下的毒湯從哪兒來的,侄女我可是知道的!”
說到這裡,李氏再次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沒有想到,一直在她身邊恭敬伺候的歡兒,竟然是老爺子的人!她看着歡兒是怎麼給彭明義下毒的,也看着歡兒最後是怎樣驚慌惶恐的。這樣,她才知道,原來歡兒,只是聽命於老爺子而已。
自己雖然怨恨彭明義,卻從來沒有對他下手,她毒害的,都只是他身邊的人,曾經的羅氏、彭瑾和那兩個妾室!她想的,只是把他握在手裡,讓他不要對別人好而已!
可是,老爺子竟然讓歡兒殺了他!是他讓她成了遺孀!現在不過是讓他幫忙對付彭瑾,他就這樣推三阻四,這是他欠她的,怎麼可以不還?!
這個時候,李氏根本忘記了自己當初看到歡兒的舉動後,是怎樣沉默,甚至還爲不着痕跡地將書房的士兵引走了。她忘記了這些,她只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對彭明義下手,這是李老爺子欠她的!
李氏真的是豁出去了,才說了這句話。
“……”李老爺子沒有想到,李氏膽敢這樣和他說話,頓時氣得鬍子抖動,卻在看到李氏怨恨的表情後,又強自壓抑了下去,沉聲問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就是想請老爺子指條明路給侄女兒……”李氏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樣的表情,卻比那怨恨的表情更怪異。
聽了這話,李老爺子心裡有些忐忑。歡兒是他的人,這個事情,李氏應該是不知道的。這麼多年來,他就沒有用過歡兒,只除了這一次醒酒湯。
李氏只是蒙的吧?歡兒已經不在了,就算李氏說什麼,也沒有什麼影響了。
不過……李老爺子眼神一轉,話語裡就有了些許溫度。
“我倒是有個辦法,只是不知道事能不能成。”李老爺子這樣說道,吊着李氏的胃口。以這個侄女兒對彭瑾的怨恨,她肯定會想知道是什麼辦法的,這樣,就好辦了。
“有什麼辦法?”果然,李氏急切地問道。在她的心目中,始終覺得,只要除掉了彭瑾。那些夢魘就沒有了。
說她是偏執也好,說她是魔怔也好,在這個時候,李氏一心想要的,就是置彭瑾於死地。這是彭明義沒了之後,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歡兒能做的事情,你爲什麼不能做呢?”李老爺子笑吟吟地說道,爲李氏提供了一個可口的誘餌,只是誘餌藏着什麼鉤子,就看這個侄女兒對彭瑾有多恨了。會不會恨到忘記了這些鉤子。
“毒殺那小畜生?”李老爺子的話語讓李氏眼神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以現在彭瑾對自己的防範。下毒,怎麼會那麼輕易?
“我知道,彭瑾身邊有個僕從,最近欠了賭坊不少錢。現在正急着籌錢還債,彭瑾對他是信任有加的,端看侄女兒舍不捨得花錢了。”李老爺子說道,真的是爲李氏指了一條明路。
這個人,是李老爺子早就物色好了的,也一直派人去接觸他。聯繫倒是聯繫上了,只是對方要價太高,李老爺子一直在猶豫。
同時,也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鉤子。現在還在考察查探階段。如今,以李氏這樣的急切,正好可以去試一試水。
如果李氏能成了,自己也能去了彭瑾這個眼中釘,如果不成。李家也沒有什麼損失,最多到時候棄了李氏便成,反正這個侄女兒現在沒有多大作用了。
李氏離開李家的時候,笑得是很歡快的。她手裡緊緊拿着一個小紙包,那是李老爺子親自交給她的,還祝她得嘗所願。
一定會的,自己一定會得償所願的!很快,這些夢魘就都不會有了。李氏將小紙包放在了胸前,彷彿落水之前抓住了浮木一般,她的笑容歡快得像幼兒那樣天真,眼裡閃着熱切的光芒。
這天晚上,李氏一直保持着微笑,整個人看起來有什麼喜事一樣,這令喜兒感到詫異。李氏一直備受夢魘的滋擾,這樣開心的時候,她最近都很少見到了。
“夫人,是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喜兒好奇地問道,見到這樣的李氏,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夫人這樣,半夜應該不會再驚醒了吧?自己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是啊,是高興的事兒。以後就不會再驚醒了。”李氏淺淺笑着,回答了喜兒的疑問。這個時候,她又回覆到彭明義沒有死之前那副端莊親和的樣子了。
說完這句話,李氏便笑而不語了。她就維持着這樣的笑容,等待着那個時刻的到來。果然,到了亥時三刻,外面就傳來了隱隱的喧鬧聲,好像有人在叫“快傳軍醫……”這樣的話語。
沒多久,李氏就聽到了三聲尖銳的鳥叫聲,那是早就約定的信號,表示事情已經得手了!
“喜兒,幫我更衣整裝。我要去看看,瑾哥兒院子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李氏這樣吩咐道,嘴角的笑容更加歡悅了。
她要去看一看,看看他怎麼嚥氣的,是怎麼一點一點沒有生息的!想到這裡,李氏眼裡就有亢奮。
可是,當她帶着喜兒來到彭瑾院子的時候,這亢奮馬上變成了驚恐!
她看着亭亭站在院中的人,彷彿是見到了鬼一樣。可是那個人,正對着她露出了異常熟悉的微笑!
李氏不可置信地說道:“你……你怎麼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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