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致遠帶着沈家定罪的聖旨去到西寧道之前,沈則敬已經知道此事了。
爲了對付沈家,景興帝往西寧道連發兩道聖旨。第一道聖旨,就是令沈則敬、沈則思放下手中職務,返回京兆陳述;
第二道聖旨,就是給沈家定下七大罪狀,令西寧衛士兵立即押送沈家衆人回京。
第一道旨意,在景興帝昏睡之前發出。由兵部的軍馬疾馳送出,早已經送抵西寧道。其時,嶺南衛大將軍袁煥還在西寧道。
沈則敬和沈則思,跪在昆州的府衙,聽着宣旨內侍高聲讀着聖旨的內容,心中一點也不意外。
景興帝這旨意,與其說是爲了知道西寧道局勢戰況,不如說是開始拿沈家開刀了。這召回京兆陳述,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第二步、第三步會是什麼,都不難猜。
沈則遠在聖旨宣讀過後,給宣旨內侍和兵部的官員遞去了銀票。那一疊銀票快速滑入到內侍袖中,內侍掂了掂袖子的重量,頗爲滿意。
“奴才已經將聖旨送到,請沈大人即刻移交政務,跟隨奴才回京。”
作爲皇后內侍,他多少也知道朝中的動向,知道景興帝對沈家的不喜。
上意下效,內侍對沈家的態度,自然算不上好。只是看在厚沉沉的銀票份上,說話已經很客氣了。
“本官知曉了,待本官交代好政事,就會跟隨諸位返回京兆。”
沈則敬站了起來,笑着說道。看着,似對這個旨意欣然接受。在宣旨接旨這個現場,說些好話當然是必要的。
照做與否,又是另一回事。
內侍對沈家合作的態度也很滿意,點點頭說道:“如此就甚好了。奴才就在西寧道等候三日,屆時和沈大人一起返回京兆。”
內侍說完這些話,似是想起了什麼。說道:“皇上還有一旨,是給嶺南衛大將軍的。奴才聽得大將軍在此,還請大將軍出來接旨。”
宣旨內侍和兵部的官員,先去了嶺南道。卻被告知,大將軍袁煥還在西寧道,內侍便帶着聖旨來到西寧道了。
沈則敬和沈則思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看到了然和興味。他們都知道了,皇上給袁煥的旨意,都是和沈家一樣,是免職回京陳述的。
這個旨意,和先前沈則敬的預言作實。袁煥接到這個旨意,會作何想法?會怎麼做?想必,心情不會太妙吧?對沈則敬謀民望有不臣之心的責言。會重新考慮吧?
正如沈則敬預料的一樣,袁煥接到旨意之後,心情不太妙。還真讓沈則敬說對了,他們擊退了西燕敵軍,取得昆州大捷。可是不但有功不賞,反而要被罷職回京兆陳述。
回京陳述?陳述什麼?會有什麼下場?袁煥輕易就想得到。
“內侍已經安置好了,說是三天之期。大將軍怎麼看?”
還是昆州府衙內,沈則敬也不廢話,直接這樣問袁煥。
罷職陳述的聖旨,已經來到西寧道。不管他們對景興帝有多失望和不解,擺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如何應對。
應詔前往?這是個問題。
“沈大人怎麼看?”袁煥沉吟了片刻,也這樣問道。
聖旨已到,去還是不去?袁煥這樣想道。他還沒發現,他有這樣的猶豫,本身就已做了選擇。
天子有召,應詔前往。是臣子理所當然要做的事情,哪裡用得着猶豫和考慮?若是在以往,袁煥接到聖旨,必定是遵旨而行。如今,真的是要交出兵權。上京陳述嗎?
袁煥不想。他帶領嶺南衛已經十幾年了,對嶺南衛感情之深,難以述說。如果是正常的兵權交替,袁煥或會退得安然。可是現在他帶着嶺南衛立下大功,卻要被奪職。
這就是袁煥無法接受的。就算有景興帝的旨意,也不能讓他輕易放下嶺南衛。這些年,他爲嶺南衛做了多少努力,朝廷可知道?嶺南衛富得流油,不是朝廷的功勞,而是他袁煥的謀劃!
他就是知道兵者利器,知道士兵保家衛國,若有戰事生,分分鐘都會沒命,他能爲嶺南衛士兵做的,就是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他愛兵如子,要他不明不白地交出嶺南衛,如何能行?
“還能怎麼看?如今西燕雖退,但是西寧道動亂未平。本官要處理西寧道政事,分身乏術,自不能進京。如果內侍等得,就讓他們繼續等下去吧。”
沈則敬笑笑說道,眼睛微眯,語氣卻是決然。在騎着碧雲驄出現的那一刻,沈則敬就已經想好了,不管京兆來了什麼旨意,他都不打算照做。
沈則敬一想到文鎮死去的那些府兵,一想到對抗三十萬西燕敵軍的艱難,一想到第二子沈餘宏的身亡,對大永朝廷就有一種深深的失望和怨懟。
抗旨不遵,當真正到來的那一刻,似乎也不那麼艱難。
沈則思也在一旁點點頭,說道:“公祭剛剛過,西寧衛新兵剛入。西寧衛如今也離不得人,本將和彭瑾也不能前往了。”
沈則思一點也不擔心,兵部來的那些士兵會對沈家怎麼樣。兵部纔派了三百餘人護送內侍和聖旨,安西都護府和西寧衛有二十萬兵馬,他根本無懼。
有了兵力,纔能有倚仗。沈家背後有這二十萬兵力,纔有抗旨不遵的底氣。
袁煥也如是,如果他沒有十二萬嶺南衛士兵作後盾,怎麼會想那麼多?
聽了沈則敬和沈則思的話語,袁煥思慮片刻,也這樣說道:“說得也是,嶺南衛已經返回駐紮地,本將也該回嶺南衛清點傷亡,發放撫卹金了。”
袁煥這麼說,十分恰當。只是,他早已經吩咐嶺南衛副將軍做了這些工作,哪裡用他親自回去?
沈則敬知道這是袁煥找的名目,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沈華善和沈家的兵器司,還在嶺南道。若是戰事起,必須聯合西寧道和嶺南道,沈家的損失才能降至最小。如今袁煥所選擇的。正和沈則敬期望相同,最好不過了。
在昆州府衙這個議事廳內,沈則敬和袁煥作出了一致的選擇,也定下了聯合的基調。隨後局勢的發展,將他們緊緊聯繫在一起。
袁煥既已作出了選擇,便匆匆返回了嶺南道,所經行的,還是沈家開闢的那條商路。
袁煥臨行之前,是對宣旨內侍這樣說的:“本將軍返回嶺南衛交代兵事,屆時在嶺南道等待諸位。”
從西寧道返回京兆,必須經過嶺南道,袁煥提前回去,內侍和兵部的官員也不覺得有什麼。
袁煥離開西寧道之後。宣旨內侍和兵部官員還是留在西寧道,等待沈則敬和沈則思收拾行什,一起啓程。
在內侍和兵部官員的眼中,沈則敬非常忙碌,西寧道官員每天彙報的政事都不斷;至於沈則思。內侍只在宣旨那天見到過他,後來就聽說他去了西寧衛駐紮地。
至於旨意中也提到的彭瑾,內侍和兵部的官員們,更是見都沒見過!
在內侍和兵部官員逗留的兩天裡,沈家和昆州府衙的接待十分周到,他們倒有些感慨時日過得太快。
沈則遠帶着這些人,去品嚐了均安樓的美食。又去了昆州的山野閒局,最後還帶着他們去了昆州最著名的藥材和雲霧茶。內侍和兵部的官員少不得讚歎幾句昆州物華豐盛得天獨厚云云。
到了原本應該啓程的第三天,沈則敬一臉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南州似乎有暴動。百姓正爲在文鎮中死去的親人鳴冤,本官須立即出發去南州。諸位不若再稍等一兩天?”
沈則敬說道,南州有動亂。他扔下這一個亂攤子上京,若是西寧道局勢有什麼變化,那就不美了。
差個一兩天,只須到時候快馬加鞭,倒也能趕得上的。這兩天沈家接待太熱情了。內侍和兵部的官員不好意思太拂沈家的情,便點了點頭。
就這樣,沈則敬去了南州,出發去京兆的日子就推遲了。隨後,桂州、倚邦兩地又先後有事,沈則敬還是不能離開昆州。
就連沈則思和彭瑾,都在說要帶着西寧衛士兵操練,還要時不時帶兵肅邊,忙得很,只讓小兵前來向內侍們說聲對不起。
內侍和兵部的官員只知道,沈家衆人很忙碌,而且忙的都是正事,以致起行的日子一拖再拖。
如是反覆幾次,宣旨內侍和兵部官員就知道有不妥了。沈家此舉,分明是想拖延進京的時日!還是說,沈則敬等人,根本就不想進京?
沈家,難道敢抗旨不遵?沈家竟然如此膽大妄爲?!
當他們好不容易見到沈則敬,再一次敦促他儘快起行的時候,沈則敬的話語,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實在是對不住了,如今西寧道政事繁忙,本官實在不能抽身離去。還請諸位先在西寧道等待吧。”
沈則敬絕口不提聖旨,彷彿他要去京兆,只是這些內侍和兵部官員的邀約而已。如今西寧道有事,他就不去了。
天子召而不見,此乃抗旨的大逆不道之舉!
內侍和兵部官員的臉色就變了,沈則敬這麼說,根本就沒打算遵旨啊!
宣旨內侍哆哆嗦嗦地說道:“沈家好大膽,竟敢抗旨不遵?!這是死罪一條!”
內侍的話才說完,就瞪大了眼睛。此時,沈則思就從門外進來了,他身後跟着的,當然就是肅整的西寧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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