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夜,庸王和憫王反,集死士三千,在始伏大街和金吾衛激戰。這一場殺戮,差不多持續兩個時辰,以始伏大街爲激戰中心,波及到周圍的景泰大街、新安大街,死傷將近五千人。
庸王和憫王的死士,絕大部分被擊殺,剩下那些棄械投降的,也被憤怒哀傷的金吾衛士兵斬殺——因爲在此次激戰有,有千餘金吾衛士兵被殺。
也不知道是在誰的鼓動下,在擊殺庸王和憫王的死士之後,殺紅了眼的金吾衛士兵,更是衝進了庸王府和憫王府,將兩王府打砸一通,更有好些金吾衛士兵,見到人就殺,兩王府的僕從侍女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沒了命。
一時間,呼喊聲、哭救聲不絕,這兩王府瞬間成煉獄。就連匆匆趕到的金吾衛中郎將張戈,都無法阻止這些士兵的惡行。直到他斬殺了數名金吾衛士兵,其餘的士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殺的,竟然是手無寸鐵的大永百姓!
然而混亂已成,激戰之中,法不責衆。等到最後肅清軍紀的時候,張戈根本就不知道當初是誰下的手,這一晚的混亂也就沒有人追究了。
這一晚,對於很多人來說,永生都不能忘。京兆的普通百姓在晨早起來之時,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再見到從始伏大街那裡流下來的血水,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庸王和憫王謀反,落敗被擒,此刻正關押在大理寺牢獄裡面,等待景興帝最後的發落。一同被關押在大理寺牢的,還有庸王妃、憫王妃和他們的子嗣,至於兩王府那些家臣,早就在混亂中被殺了。
紫宸殿內,景興帝臉色陰沉,壓抑住怒氣問到:“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不見了?”
唐密瑟縮着,小心翼翼地將金吾衛的彙報說出來:“早前金吾衛士兵衝進兩王府之中,王府一片混亂。到最後清點的時候,才發現少了庸王的嫡長子。庸王妃已經自裁,奴才刑求了庸王及側妃簡氏,他們竟然都不知道……”
唐密說的,正是庸王府中的事。跟在景興帝身邊幾年,唐密自然清楚知道景興帝的心思。如今,庸王和憫王及他們的子嗣都在大理獄中,可是沒有想到,獨獨少了庸王的嫡長子上官恆!
雖然皇上從來沒有說過,會對庸王和憫王趕盡殺絕,但是唐密深知,不說,並不代表着不會做。起碼,庸王府和憫王府的子嗣,必定要在大理獄中。可是如今,出了這樣一個大紕漏!唐密都不知道怎麼向景興帝交代。
他怎麼都想不到,在金吾衛嚴密控制之下,庸王的嫡長子竟然不見了!漏了這麼大一條魚。他是怎麼不見的,現在在哪裡,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必定還在京兆之中的!庸王的勢力,已經盡全了!陳家早就離開了京兆。他不會躲到哪裡去的!給我暗地裡搜!一定要找到他爲止!”景興帝皺着眉頭,這樣吩咐道。
斬草除根,這個道理,不用學什麼帝王心術,景興帝都知道。如今出了這個意外,景興帝總覺得,有什麼掙脫了掌控一樣,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握的情況。
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將他找出來!
宮外面的動亂,後宮中的妃嬪,是不用關心,她們也不在意。她們更多在意的是,皇上最近去了那個宮中,皇上最近對誰的賞賜多一些,然後想着,怎麼樣才能讓皇上注意到自己,怎樣能夠吸引皇上多來自己的寢宮。
這是景興帝的妃嬪所在意的事情。至於長泰帝的妃嬪們,就連這一點在意,都沒有了。在長泰帝駕崩之後,那些年輕的妃嬪們,早就被送去寺廟道觀禮佛參禪了,只有高位的妃嬪們,才能繼續留在宮中。
只不過,長泰帝高位的那些妃嬪,都死得七七八八了。深宮之中,除了兩宮皇太后,就只有早就精心禮佛的德太妃和慕太妃了。
本來這兩個太妃,早應該搬進慈安宮享老的了,但是慕太妃因爲有兄長卞之和,仍然居住在朝暾宮。德太妃,根本就是被人遺忘了的,誰都沒有在意過她。
只除了一個人,自始至終,都關注着德太妃的情況,等待着,最終報仇雪恨的機會。
“太妃娘娘,延禧宮那邊,有迴音了。宮外果然有消息遞了進來。那個地址,奴婢已經知道了。是在秀山附近的安道巷。是不是立即通知舅老爺去找到他們?”朝暾宮內,慕太妃的大宮女青鳶這樣說道。
娘娘猜得沒有錯,不管德太妃怎樣靜心禮佛,都始終斷不了那一份骨血牽掛。她所作出的事不關己,只是爲了最後的挽救而已。
如今,宮外遞來的消息,就是最後的明證。想不到,庸王妃會將嫡長子託付給德太妃,當年,她們的關係,並不是太好的。
“庸王妃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能夠護佑上官恆的,除了他的嫡親祖母,不會有別的人了,況且德太妃這些年靜心禮佛,所有人都忘記她了。誰會想到,庸王府的血脈,會躲在她哪裡?”慕太妃笑着說道,即使身着孝服,她當年的容色,仍可見十分。
“可是……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去護佑這一點血脈!還要她眼睜睜看着,她的血脈,最後是攏在了我手中,受我拜服,敬我信我!這是她欠我的!”慕太妃隨即說道,眼裡像是淬出了毒汁。
當年,德妃給她下藥落胎,讓她絕嗣,這是她們兩人之間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如今,她就要將德妃的血脈奪過來,留作以後大用!這是德妃欠了她的!
“把那個地址速給舅老爺送去,一定要在德妃的人去到之前,找到他們兩個人。庸王的血脈,兄長定必有大用!如果這個孩子沒有找到,那麼謀劃了這一場,就沒有了意義!”想了想,慕太妃這樣說道,吩咐青鳶下去辦事。
這一場謀劃,最終的目的,就是爲了庸王府的子嗣,她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且不說紫宸殿和朝暾宮對兩王謀反的種種在意,在京兆朝堂之中,朝官們則是一片靜寂。昨晚發生的突變,不少官員是到了早上才知道,庸王和憫王竟然反了,那些死士,那場激戰,罪證確鑿!
君親無將,將則必誅!
這是大永的鐵律,朝臣們對此事沒有任何儀論,不能不必不敢!
兩王回京致祭,到如今的集衆謀反,只是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這短短半個月來,先後發生了皇后落胎、庸王被圈、兩王謀反這樣的大事,震得朝臣們的心肝都在抖啊抖,他們只能以局外人的心態,看着這接踵發生的一切,根本就不能融入其中。
只有韋景曜、沈華善這樣朝臣,在老淚縱橫之後,才感受得到那幾乎要壓頂的危機。這幾件大事,就是因爲發生得太快速、太順理成章,反而讓人覺得不對勁。
景興帝剛剛登基,就頒下召兩王回京的旨意;到重華殿設宴,出了皇后落胎的意外,然後庸王被圈;再到兩王召集死士,在京兆謀反,製造了京兆流血夜;然後是兩王落敗被擒被囚,大局落定。
這一切,彷彿在有人操控一樣!所有的事情,都是景興帝參與其中,事情最後的走向,也對景興帝極爲有利。有謀反一事,兩王的勢力傾盡,他們必不能保存性命,這樣一來,幾個分封王都沒有了,景興帝登基之後的威脅,就沒有了!
最得利的,就是景興帝了!然而,事情的真實狀況是這樣嗎?沈華善對此表示懷疑。景興帝甫登基,就做了這麼多事情,而且自己作爲顧命大臣,竟然沒能提前收到一點消息,這令他感到萬分詫異!
從長泰三十八年開始,沈家就開始接觸十二皇子,到現在,有六年多的時間了。這六年裡面,沈華善也看着景興帝做了很多事情,也知道景興帝時不時會犯抽,但是,那都是有跡可循的。
可是,景興帝登基之後,做的這幾件事情,卻讓沈華善一次次感到意外。計算的周詳精密、辦事風格的狠戾、做局謀事的決殺,都超出了沈華善對他的理解。
究竟,是他從來沒有真正瞭解景興帝,還是帝王心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抑或,景興帝的背後,另有高人坐鎮?
想到這個可能性,沈華善覺得自己的呼吸一窒。高人?是什麼高人?敢以帝王爲子,敢以朝局爲棋?所謂的,又是什麼?是爲了輔助帝王?還是爲了什麼?
種種未知,讓沈華善的眉頭緊皺。他忽然發覺,這京兆的朝局,混亂得自己都看不清了,看不清,自然什麼都做不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想到西寧道和嶺南道的謀劃佈局,沈華善心裡在想,京兆如今的情勢這樣,必須要做出改變了,不然,只能被動地看着這一切而無能爲力,這是沈華善不能容忍的事情!
想到這裡,沈華善匆匆寫了一封書信,然後叫來了沈餘憲,吩咐道:“將此信速送去嶺南,讓他們回來吧……”
佈局,得重新調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