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善的工部事情在持續忙碌中,沈則敬的考課工作也進行得很有序,沈宓和沈瑤等人都做着閨閣功課,繡繡花啊什麼的。沈寧日子過得清閒,沒有去打擾沈俞氏,所以沈俞氏的月子坐得也很平和,不過這一日,這種平和被打破了。
晚膳還沒有過,沈胡氏匆匆地跑來和鳴軒,有點着急地附在沈俞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心想反正都已經告訴她了,又加了這一句:“這事我也做不得主的,該怎麼辦還是要你拿個主意。”又想到這大伯這事辦得真不厚道,怎麼也不知會一聲就把人擡回了呢,這下可怎麼辦。
原來晚飯前有個轎子在沈家後門停下,附了沈則敬的手書,讓門房放行。門房因見着沈則敬的手書,自然就放轎子進來了,等轎子擡進來一看,原來是個嬌滴滴的姑娘!那姑娘自陳是刑部主事專門送來伺候沈則敬沈老爺的,門房這才知道事大了,偏偏沈則敬晚上又應酬去了,只得匆匆來稟告了沈胡氏。如今那轎子連同那姑娘正在前院呢,一時找不到沈則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只得來告訴沈俞氏了。
沈俞氏聽了沈胡氏的話,臉色沒有什麼變化,心知此事要等沈則敬回來才能問個究竟了,大理寺主事李才厚?根本就沒有聽沈則敬提起過。
“既然來伺候啊,我們家奴婢雖然不缺,多養一個也是可以的。你去問她可有賣身契,有的話就收起來先安置了,沒有的話,哪來的往哪去!”沈俞氏對沈胡氏這樣說道,她還在坐月子呢,心情不太好,自然也不想來柔和那一套,直接了當地解決了事情。這樣的小事,根本不想費什麼心思。
第二天早上沈則敬來和鳴軒時,不由得臉色訕訕。昨晚去應酬時,大理寺的官員很熱情,主事李才厚還說送給人來伺候他,他想着多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再說確實喝得也有點多了,一時腦子不清楚也就答應了,還寫了個手書。等他今早酒醒後記得這件事情,不由得暗罵自己是個傻帽,馬上就來和鳴軒見沈俞氏了。
“老爺,現在是考課之時,這個人我們不能收……”沈俞氏開門見山地說,沈則敬忙不迭地點頭應是。其實他早上起來就馬上想清楚了,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這麼傻帽會答應讓人送進來。那李才厚爲的是什麼,他自然知道;也知道收了這個人會有什麼後果,自己真是酒精上腦了,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插,他恨恨地想。在得知沈俞氏把那轎子帶人連夜送回李才厚家了,這才鬆一口氣。
“老太爺常說,審慎持家……”沈俞氏還對沈則敬小意解釋了一番,讓沈則敬又是悔恨又是愧疚。他想起沈俞氏還在坐月子呢,更是覺得對不住妻子,自此應酬更加小心謹慎,不該喝的酒那是一滴也不喝了。
沈家這一點小小波瀾還沒泛起來就被掐滅了。沈寧也從秋梧那裡知道了這件事,覺得也有些好笑,想到沈俞氏出手如此果斷,又有些感慨,也是,五子一女,這是沈俞氏後面支撐的大樹,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相比起沈家這點輕而易舉就被淹沒了的小波,延禧宮的德妃就深感日子爲難了,皆因二皇子府由側妃姜氏引起的大浪是一個接着一個啊。先是上官承佑對她專寵不說,現在竟然還讓她先於陳婉柔有了身孕,使得德妃在深宮之中是又驚又怒,這趁着兒子上官承佑進宮請安,就大動肝了。
“佑兒,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那姜氏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你是吃了什麼迷藥?你不會忘記爲了和兵部尚書家結親,我和你舅舅費了多少心思吧?你糊塗了你!糊塗了你!”德妃張氏系出名門,又在**中身居高位,素來是端莊賢淑,臉上時帶着恬淡的笑容,如此生氣失態的時候還真是少有,一旁的女官連大氣也不敢出。
“母妃……我……”上官承佑聽着張德妃的話語,也不知說什麼纔好,想要辯解卻又說不出口,他知道說了出來只會讓她更加生氣。
“佑兒,你可知道,你身爲帝裔,想要登上那個位置,就必須棄了那尋常人家的情愛!你要做的事,就是要離那個位置更近,還有什麼能比兵部尚書成爲你助力更穩固的?你娶的不是陳婉柔,而是兵部的勢力,你要寵的也不是陳婉柔,而是助你上位的支持!這個道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你怎能如此糊塗?待你大業得成之時,你想寵愛姜氏誰敢多說一句半句?現在還不是時候啊……”張德妃看着自己的兒子,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個皇兒,悟性是有,聰明也不缺,偏偏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如果還不迴轉,那就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她不由得舒緩了語氣:“母妃說的,是爲了你好。太子體弱,三皇子和五皇子虎視眈眈,其餘皇子又陸續成年,你有了兵部的助力,還有母家的助力,一旦別的皇子登上大寶,能容得下你嗎?”看到上官承佑吶吶不言,臉色也隱隱發青,這才鬆一口氣。
“到時別說是姜氏,就是你母妃我也不逃不過一個死字。那不如現在母妃就先自我了斷,省得到時候被人羞辱!”她再加一貼猛藥,作勢拿了桌上那剪子就要往心口插,想起孃家哥哥的擔憂,實在是無路可退了,若這個兒子還不醒悟,她都不知該怎麼辦了,也不斷有眼淚簌簌落下。
嫁入皇家生在皇家,是半步都錯不得,一錯就是一命啊。尋常人家可以兄友弟恭,尋常人家可以孝悌互愛,可是皇家不可以!這是得到天下至權必須付出的代價,她一早就明白了,只可惜這個兒子還不明白啊,眼淚那是止都止不住。
“母妃……”上官承佑衝上去阻止張德妃,看着張德妃悽戚的樣子,他臉色由青轉白,眼珠子也放大。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的,不然也不會求娶陳婉柔了,只是姜氏,是他鐘愛的啊!他也不是不知道兵部勢力的重要性,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好好想清楚吧,母妃也不逼你,母妃說的話,你回去仔細想一想,你退下吧,母妃也累了。”張德妃一副哀傷心死的無望樣子,聲音也是虛弱無力,揮揮手讓兒子退了下去,再也不願多說的樣子。
“你去吧,你想怎樣都隨你了,大不了我們娘倆一塊死得了……”張德妃轉過頭去再也不看上官承佑,兒子是她生的,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招數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她再清楚不過了。
過了幾日,二皇子側妃姜氏在府裡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落了紅,卻是小產了。二皇子府長史傳出消息是姜氏自己不小心之故,又過了幾日,上官承佑陪陳婉柔去護國寺禮佛,期間對她呵護不已,夫妻二人間或相互一笑,那溫柔情意羨煞旁人,有上香的小娘子感嘆二皇子妃真有福氣。
這兩個消息傳到延禧宮的時候,德妃舒意地呷了一口茶,嫋嫋茶香中,顯現的還是恬淡清和的笑意。這個兒子,好在還有一點慈孝之心,也不算讓她失望,知道應該怎樣做。想必兵部尚書對此也會感到滿意的,又給陳婉柔賞賜了不少延禧宮的珍藏。
對二皇子府的事情有想法的還有上官長治和沈寧。上官長治想到最近老二像是開了竅,行事竟然也有度起來了,再也沒有犯之前的糊塗,想必是有人點醒了老二,看來他身邊的人也不簡單啊。當他入宮向李貴嬪請安時,得知延禧宮不久前曾傳出過激烈的爭吵聲,想來老二有此轉變,應該是德妃的功勞了。
想起四妃之的德妃和她顯赫的孃家,上官長治和李貴嬪都有些沉默,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人啊。
沈寧有些爲陳婉柔惋惜,她始終記得花朝節那個婷婷卓卓宛如初荷的印象。上官承佑專寵姜氏,讓她先有了身孕,卻爲了皇位,爲了取得陳家的支持,可以生生把那胎兒弄掉,這是何等的自私自利和薄情寡恩,他和上官長治又有什麼差別呢?陳婉柔嫁給這樣的人,會幸福嗎?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幸福嗎?陳婉柔問自己,不知道。上官承佑先前遣人來告訴她今晚和幕僚議事,就不過來了,其實她知道他是偷偷去看望姜氏了,她也只當不知道。想起自幼喪母,在陳趙氏手下討日子,裝聾作啞,鬥智鬥勇,終於謀得一個好姻緣,嫁入了二皇子府,以爲將會有一個新開始,卻還是得裝聾作啞,這和以前,有什麼分別呢?爲的,只是活個人樣,人前過得去罷了,護國寺的小娘子羨慕她的好福氣,她何嘗不羨慕小娘子的悠悠自在呢?求仁得仁,本應無怨,只是幸福是什麼?她也不知道了。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牀幃……
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