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詩涵從外面的早點攤上買了一袋油條和兩杯豆漿回來,擺在他的桌前,說道:“你不必太自責了!如果當初我們知道出事的人是邱主任的話,就不會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了!”
春亮把手一揮,緩緩說道:“別說了!你先吃吧!”
她看到他的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心思吃,啃了半截油條後就打開電腦,進入了淘寶網站。
春亮憋在屋子裡顯得有些苦悶,走出桃源茶莊,到沿河邊樹林陰翳的地方走走。他再次看到了那對古稀夫妻,丈夫在打太極拳,老伴輕捶胳膊蹬蹬腿,不遠的樹梢上掛着一個錄音機,放了一首客家民謠《月光光》,歌詞是這樣的:
“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
蓮塘背,種韭菜;韭菜黃,跳上牀;
牀無杆,跌落坑;坑圳頭,看黃牛。
黃牛叫,好種貓;貓頭雞,好種雞;
雞入塒,好唱戲。
唱戲唱得好,蝨麻變跳蚤。
跳蚤跳一工,蝨麻變雞公。
雞公打目睡,天龍走得脫。
天龍走忙忙,撞到海龍王。
龍王做生日,豬肉豆腐大大粒。”
春亮跟着那熟悉的旋律,嘴裡不知不覺地哼了起來。他試着從記憶的海洋裡追尋那朵浪花,是誰常在自己的耳畔輕吟淺唱?是爺爺,沒錯,就是他。在孩提時代,他經常哼着各種各樣的民歌童謠哄自己入睡。
記得有一次他蹲在地上玩磚頭時,堆積起來的磚頭轟然倒塌,砸在他稚嫩的手掌上,鮮血立即涌了出來。他疼得哇哇大哭了起來,正在看電視的爺爺馬上跑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差點給嚇壞了。爺爺用冷水把泥灰碎末清洗乾淨後,抱着他,在庭院裡來回地走,嘴裡哼着:
“月光光,嶺子背,
鵝挑水,鴨洗菜,
雞公礱谷狗打碓,
猴哥上樹拗燒柴,
狐狸燒火貓炒菜,
送飯送到嶺子背。
撿到一個花老妹,
搭佢親個嘴。”
陶詩涵的嘴裡直喘着粗氣,說道:“親愛的,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沒事,我只是隨便走走。”
“快回去吃早點吧,豆漿都快要涼了!不然吃了會拉肚子的!”
“好吧。”
回到桃源茶莊,詩涵把手肘撐在桌子上,雙手託着下巴,眨巴着小眼睛,忘情地看着他吃東西的樣子。
“你幹嘛盯着我?”
“我覺得你吃東西時的樣子很美!”
“淘寶的生意怎麼樣?”
“還不錯,剛纔我又賣了幾盒ELE排毒睡眠面膜。”
“你開這個淘寶店,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三四千吧。”
“比我的工資高好多。”
“我打算今天給你買一套衣服。”
“不要,千萬不要給我買!”
“爲什麼?”
“男生花女生的錢,這是窩囊的表現!”
“庸俗,傳統,典型的大男子主義。我就要給你買!我心甘情願爲你花錢!”
春亮坳不過她內心的小倔強,退了一步,說道:“那好吧!不過千萬別買那麼貴的!畢竟你賺點錢也不容易!”
詩涵把桌子上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裡,挽着他的胳膊,說道:“那我們走吧。”
他站立着,遲遲不肯鬆腿,說道:“今天不行。”
“爲什麼?”
“因爲等下我要去下我爺爺奶奶家,好久沒有去看望他們了。”
她眼睛一亮,彷彿發現了奇珍異寶似得,一驚一乍地說道:“我也要去!”
春亮本來想拒絕的,畢竟自己從來都沒有單獨帶女孩子回去的先例,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些羞澀。尤其是芳姐曾經跟爺爺奶奶會過面,如今又換了個新面孔,不知他們會不會罵自己過於花心。
“怎麼了?我身爲你的女朋友,難道去看下咱們的爺爺奶奶都不可以嗎?”
一聽到“咱們”兩個字,一股暖流涌遍了他的全身。這是一個多麼親切、多麼溫暖的稱謂啊!他把手伸了過去,牽住她那軟綿綿的細嫩纖手。
“怎麼會不可以呢!”
他們在街上選購了一套助聽器,然後又來到海鮮店買了好幾斤的大閘蟹。
兩人來到爺爺所開的農具百貨店門口,只見嘉廷正用斧頭削木棍的一頭,以嵌如鋤頭的孔裡,其楓正在看玻璃櫃上的電視。
詩涵看到他們迎了出來,嘴裡甜甜地叫道“公公,婆婆。”
嘉廷和其楓一看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熱情地把他們兩迎進屋裡。
春亮拆開盒子,把助聽器給嘉廷戴上,說道:“爺爺,你能聽清我說的話嗎?”
嘉廷滿意得點了點頭,欣慰着笑着,連聲說道:“能——能——”
詩涵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反而一點都不覺得生疏。先是幫其楓撕掉豌豆的經,接着幫着宰殺籠子裡的獻雞,然後又提水洗碗。兩人比親祖孫兩還要親,彷彿肚子裡有說不完的話。
嘉廷把春亮拉到一邊,說道:“她是你的女朋友?”
“是的。”
“她是幹什麼的?”
“在網上開了一家淘寶店賣東西。”
“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春亮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是我娘反對我娶一個沒有正式工作的女孩子!”
嘉廷白花花的鬍子倒豎了起來,說道:“有這樣的事情?放心,你娘那邊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我會做通她的思想工作!”
“還是爺爺比較開明!不像我娘那樣思想守舊!”
今天是圩日,春亮和詩涵到街上走一趟,看下有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滿頭白髮的老嫗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爲了生存挑着裝着十多斤重的菜的糞箕到路邊擺賣;一個斷臂的中年婦女,衣衫襤褸,在油鍋中煎鐵勺粄;一個皮膚黝黑的孩子蹲在裝滿柚子的簍子邊,嘴裡不停地吆喝着:“賣柚子嘍!賣柚子嘍!很甜的柚子!不甜不要錢……”
春亮和詩涵駐足在一個攤鋪前,只見網裡兜着好幾只滿是泥淖的甲魚。
“多少錢一斤?”
“野生的,便宜點賣給你,一百元一斤。”
稱完了以後,春亮正準備付錢。詩涵一把把他拉住,低聲說道:“你敢保證這些甲魚就是野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