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芳姐與春亮驅車來到白鶩山莊,售票員問道:“大池還是包間?”春亮搶先說道:“我洗大池吧。”芳姐瞧了他一眼,說道:“那我也洗大池吧。”她換了一套性感的粉紅色泳衣,露出嫵媚潔白的,纖細修長的美腿,以及攝人心魄的曲線,讓他不禁怦然心跳。芳姐仰靠在池邊的石頭上,臉上敷了一層面膜,眼睛閉,四肢盡情地舒展。一勺溫泉水從脖子上淋了下來,她睜開眼睛,只見他拿着一把勺子正盛水。
“怕你着涼。”
“謝謝。”她笑靨如花地說道。
“臉別動,不然容易產生細紋。”
“你會游泳嗎?”一刻鐘後,芳姐卸下面膜,看到池中漂浮的救生圈。
“會!”
“你能教我游泳嗎?”
“好。”他面紅耳赤地答道。
春亮先演示一遍蛙泳的動作要領,再雙手托住她的腹部,讓她屏住呼吸,雙手由前往後平面滑動,雙腳往後蹬。雙手放開,身子往前遊了幾步,身子下沉,再用雙手托住腹部,往復如此。霎時,芳姐動作過於猛烈,身子劃得太快而沒來得及托住,竄入池中嗆了幾口水。春亮立即把她從水裡拉了起來,驚恐萬分的她彷彿找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緊緊地抱住他。春亮全身酥軟,雙手卻僵硬得不能動彈,心裡像有一面小鼓咚咚敲個不停,眼前一片模糊。
“對不起,都怪我沒把你接住。”春亮愧疚地說道。
“沒事,我先上岸休息下。”芳姐頭暈目眩地說道。
芳姐躺在岸邊的椅子上歇息,胸脯隨着心臟的跳動而上下起伏,雙膝彎起叉開。這一幕讓他頓起心理反應,不敢再多熟視一眼,便上岸買了一瓶飲料,給她補充水分。
“你有女朋友嗎?”芳姐坐起來喝了幾口水,看着他靦腆地紅着臉,說道。
“暫時還沒。”他醞釀片刻,說道。
“爲什麼不找呢?”
“或許是女孩子看不上我吧。”春亮苦笑道。
“是你要求太高吧!千挑萬挑,千萬不要最後挑了個爛瓢勺哦!”她揶揄道。
“要是真有的挑就好了。”
“你知道今年我爲什麼沒有回去跟家人團聚嗎?”芳姐愁眉蹙額地說道。
“應該是工作繁忙吧。”
“不是工作的問題,而是怕!”芳姐搖了搖頭,看到他疑惑不解的樣子,繼續說道,“每年回到家,父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有沒有男朋友啊?’然後就是着急地叫親戚朋友物色小夥子來相親,真是煩透了!不過也不怪他們,誰叫自己是大齡剩女呢?”
“那些來相親的小夥子就沒一個合適的嗎?”
“你覺得相親而來的愛情有感情基礎嗎?再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不是光看三言兩語就能把一個人看透的。婚姻是女人一輩子的事,嫁人要注重男人的內在品質。不然結了離,離了結,折騰個啥呢?”
“芳姐,以你的條件,肯定能找個愛你疼你的好男人。”
“其實我好想擁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溫馨的家,一個能讓我遮風擋雨相濡以沫的家。”她雙手環抱着膝蓋,黛眉微微蹙起,眼眸裡閃爍着晶瑩的淚花。“一個女人在職場上打拼不容易,壓力大。寧願把廠子交給能真正讀懂我的人去打理,自己在家相夫教子。丈夫累了,幫他揉揉腿;丈夫餓了,給他做頓美餐;丈夫心煩了,就一起到外面散散心。當然丈夫也要能懂得包容自己,偶爾縱容自己,對自己有耐心,尊重自己的選擇。兩夫妻舉案齊眉,兩情相悅,和和美美地過日子,這樣不是很幸福嗎?”春亮低着頭陷入沉思,腦子裡彷彿有兩綹辮子糾結在一起。
春亮回到家走進廚房,看到母親在剁肉碎,綰柳在剝冬筍,說道:“娘,你們又準備做什麼美食?”梅蘭答道:“做你們兄妹最喜歡吃的炸肉丸。”他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邁着無力的步伐走進客廳,攤手攤腳地躺在聯邦椅上,目光呆滯地看着電視。梅蘭卸下圍裙,走進客廳說道:“你把蔥花切一下,我去瘸二那買瓶料酒回來。”春亮有氣無力地拿着菜刀往砧板揮去。蔥花青白相間,零零碎碎,迷糊了他的眼睛。刀的一邊蹦出了芳姐嫵媚的眼神,另一邊浮現芷欣爛漫的微笑,手顫動了一下,鮮血把蔥花染成了紅色。
綰柳放下冬筍,爲他洗淨手指,擦上消毒藥水,帖上止血貼,心疼地說道:“哥,怎麼那麼不小心?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難道有什麼心事?”春亮意味深長地問道:“一個愛你的人,一個你愛的人,你會追求哪一個?”綰柳不假思索地給他講了一個網絡盛行的哲理故事:“一個人遇見佛祖,便問:‘一個你愛的人,一個愛你的人,你會追求哪一個?’佛祖問:‘他們之間有分別嗎?’那人回答:‘你愛的人並不一定愛你,追求的過程是痛的,結果是未知的,而接受愛你的人則順風順水。’佛祖問:‘你除了追求她就沒有別的理想嗎?’那人回答:‘有,我還想擁有金錢、地位、權利。’佛祖曰:‘那你追求你愛的人吧,因爲你是真的愛她,你就會爲了達到她的期望而努力,在追求中你會克服一次又一次困難,這樣你不僅是追求她,也是負責任的過一生。而你如果想安逸地過一生,就接受愛你的人吧,因爲她會包容你,但這樣你就是碌碌無爲地過一生。’”
聽完故事,讓他迷惘多時的心一下豁然開朗。他突然領悟了一個道理:做人需要堅持該堅持的,即使失敗了也問心無愧。他把那些蔥花倒在垃圾桶裡,再從菜園裡拔了幾根蔥,利索地切起來。
他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撥打了芷欣的手機,通了,激動的心情油然而生。剛欲開口,芷欣就劈頭蓋臉地來一句:“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怎麼還打電話給我?如果沒什麼事我就掛了!”無端被扣上“枯草有主”的頭銜,既哭笑不得,又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大早,海峰從豬圈裡趕出一頭豬,清洗後,幾位家族男丁把豬蹄捆得嚴嚴實實,屠夫三拿起一把尖刀,往喉嚨一捅,滾燙的鮮血噴了出來。經過幾番掙扎與撕心裂肺的嚎叫,終因血液流盡而亡,成爲俎上肉。
春亮在摩托車後節椅子上綁着一個竹籠,裡面囚着一隻羊羔。來到芷欣的別墅門前,撥打了芷欣的手機,無人接聽。他試着輕輕地呼喚了她的名字,張春輝拉開窗戶探出頭來,接着便下樓打開鋁合金豪華門。
“你是芷欣的同事,春亮吧?”
“是的。張叔叔,芷欣在家嗎?”
“出去了,她的手機好像落在家裡充電呢!”
春亮卸下竹籠,並從後備箱拿出幾斤豬肉,說道:“張叔叔,過年了,一點心意,懇請收下。”他難以爲情地說道:“怎麼拿來那麼多少東西?”春亮邊把東西搬進雜物間,邊說道:“芷欣喜歡吃涮羊肉火鍋,剛好我爹在項山甄草甸牧養了一些羊。而這些豬肉是今天一大早剛宰殺的家豬的肉,平時我娘喂的都是紅薯苗、浮萍、土豆、苦麥菜、米糠之類的雜事。”張春輝撫掌大笑道:“這年頭幾乎很少能吃到家豬肉了,如今能吃上原汁原味的東西,真是不勝歡喜啊!”春亮洗了下手,喜形於色地說道:“我家裡飼養的牲畜都是比較綠色原生態的,歡迎張叔叔到我家來做客!”他答道:“一定一定,來,到樓上喝杯吧!”
到了年三十,浩天與綰柳忙着貼對聯,春亮與海峰則提着裝着黃酒、雞、魚、紅燒肉、茶葉、飯、爆竹、香燭、冥錢等的竹籃到祠堂祭祀祖宗,接着又去祭拜村裡的土地伯公等神廟。忙碌了半天回來,肚子開始咕嚕嚕叫,春亮吃了幾口從鍋裡舀了幾塊用雞湯熬煮的黃板。
話休絮煩,這裡插一個關於客家的古樸遺風。根據記載,“客家人的風俗習慣與漢族的習俗大同小異,但正是這些小異突出了客家的特徵,除葬俗和婚俗外,其他具有客家特點的習俗有:賞燈與送燈、端午桂葛、等路與手信、‘車’雞臂、敬老者、插青與拖青、對‘轎聯’、結緣、賽花、撐腰棍、作福、犁春牛、耕牛節、大圓桌、大酒壺、大碗酒、做生基、圍龍墓等”。
電視裡播放着充滿喜慶味道的節目,可似乎與他風牛馬不相及;桌子上擺放着各種美味的零食,可依然覺得索然無味;外面的世界精彩紛呈,可感覺仍佈滿了灰色的霧靄。本以爲這些日子芷欣能感激涕零地打來電話,哪怕是發來一句短信也罷,等來等去,等到的只是失望與苦悶。難道她已煩透了自己?若如此,自己又何必再糾纏着她呢!手機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始終不敢按下那個鍵,深怕此舉打攪她美好的心情。
吃完年夜飯,春亮無趣地看着春節晚會。儘管歌曲唱得扣人心絃,舞蹈跳得有震撼力,相聲小品也演得幽默詼諧,他卻身在曹營心在漢。如坐鍼氈的他,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思念,撥打了她的電話,卻無人接聽。時間悄悄地向午夜十二點逼近,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在電腦上胡亂地點擊着各種新聞熱點。他又撥打了她的號碼,通了,異常驚喜地說道:“芷欣,你在幹嘛?”她答道:“我跟黃琴在逛夜市,晚點再跟你聊。”雖然草草掛斷了電話,可他意識到,此次通話的她,明顯沒有往日的反感,他那荒蕪的心靈家園頓時綻露綠色萌芽。他時而探出窗外遠眺遠處朦朧的青山,時而殺幾盤四棋,時而躺在牀上盯着手機發呆,時而翻閱着以前的書刊雜誌,時而……。牆壁上的老式掛鐘敲了十一下,他再次撥打了她的電話,無人接聽,也許是夜市過於喧囂而把鈴聲給遮蓋了,也許是玩得過於盡興而沒有覺察到,也許是在回家的路上不方便接電話,也也許……。就在他瞎猜亂掰時,芷欣回來了電話,稱剛回到家,準備去洗澡,讓他不必再打來電話,只需在開門迎福之時等待短信即可。
爲了驅除年獸,空寂的村落響起了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震耳欲聾,綿綿不絕。春亮撕開包裝,把千響爆竹鋪在地上,用香菸點着迅速離開,耀眼的火星猶如一道道閃電四處迸射,滿地的紙屑彷彿是風乍起飄零紛飛的桃花,一紅一白,交相輝映。他回到房間,滿懷期待地等待着短信的降臨。突然,手機只顯示“沃wo”的畫面,卸下電池重新開機仍無濟於事,急得滿頭大汗。她發的短信到底是什麼內容?不斷猜想着這個問題的他,既抑鬱又無奈地度過了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