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天藉着酒勁,把碗狠狠地砸在地上,衆人皆不知他爲何火冒三丈,驚愕地面面相覷。“牛魔王”惶惶不安地問道:“天哥,難道他是你的……”浩天蹭地站起來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喝道:“他是我親哥!”“牛魔王”一聽,嚇得豆大般的汗珠都額頭上冒出來,內心暗自叫苦。俗話說“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如今把拜把子兄弟的親哥給揍了,看他那架勢,若真是翻起臉來,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南哥站了起來,拍着浩天的肩膀,打圓場道:“大家都是兄弟,有話坐下說,別那麼激動嘛!”浩天雖然打心底一百個不願意,恨不得把他給宰了,但多多少少得給南哥面子,終究還是放開了手。“牛魔王”給自己裹了一巴掌,搖尾乞憐道:“天哥,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你親哥!要是知道這樣一回事,借我一百個熊膽我也敢吶!”浩天伸手怒指道:“要是你親爹被人揍了,你會怎麼樣?”“牛魔王”脫口而出道:“沒怎樣,讓他們揍唄。”浩天一看到他那副獐頭鼠目的德性,立即從懷裡拖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勃然大怒道:“放你孃的狗屁!”
南哥再次把他們拉開,“跳蚤”一番解釋後,浩天內心的怒火才降了下來。原來鄉里民風不淳,有些“土豪”嗜賭如命,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派出所爲此開展嚴打整治活動。羅所長得知“牛魔王”爲“搖葫蘆”的賭徒放哨這一消息後,立即對他進行思想教育,勸他做線民,戴罪立功。端掉一個又一個的賭博窩點地,逐漸扭轉了不良的社會風氣。賭徒們看到“牛魔王”年紀還小,就把怨恨撒在了他父親的身上。
南哥說道:“他也不是存心要爲難你哥,得饒人處且饒人!”“牛魔王”說道:“天哥,要不這樣吧!我們不僅出醫藥費和營養費,還擇日到您家登門道歉,怎麼樣?”浩天這才收起了手中的匕首,獨自喝了幾杯悶酒。
春節是我國一個古老的節日,也是全年最重要的一個節日。舊時當地爲了準備春節期間食用和招待客人及饋贈親友,到了農曆十二月,家家戶戶都要製作各種米果點心。最通常的有:油煎灰水臘子、油煎糖果子、油煎鹽果子、炒米滲、春花、黃板等。如今老百姓嫌弄這些太麻煩,漸漸摒棄了這些風俗習慣。“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春亮一家人掃的掃,拖的拖,洗的洗,擦的擦,曬的曬,忙前忙後打掃着衛生。
“兒啊,有女朋友了也不帶回家來給我們瞧瞧?”梅蘭嘴角微笑道。
“我沒有女朋友呀!”
“怎麼可能?你弟弟親口告訴我的。”她半信半疑地說道。
“我忽悠他的,這你也信?”
“娘,你不會是抱孫心切吧!”綰柳說道。
“她能不急嗎?二十多年沒抱過小孩,手都快生鏽了。”海峰調侃道。
“是哦,這輩子不盼什麼,就盼多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
“孫女就不盼?還是那種重男輕女的老古董思想!”綰柳不以爲然地說道。
“孫女遲早都是要嫁出去的,那就是外人了!”梅蘭辯解道。
“那不一定,孫大娘生了五個兒子,還不是死了都沒人知道?”綰柳駁斥道。
“行了行了,大過年的,專挑不吉利的話說!”海峰怒訓道。
“娘,昨晚我看到二狗子家亮着燈,他回來了?”春亮說道。
“前些日子剛回來。”
“那小子命好,蓋好了新房子不說,還娶了個帶娃的離婚女人。”海峰說道。
“他家的新房怎麼還不轉火(客家話術語,即入住新房)?”綰柳說道。
“轉火是要請風水先生算日子的,怎麼可以馬虎了事?”海峰說道。
忙碌了好幾個時辰,總算把屋裡屋外擦洗得一塵不染。春亮用雞毛撣子輕輕地拂去身上的灰塵,洗完手,繫上圍裙,準備做幾道拿手的好菜。油剛下鍋,手機鈴聲響起。他關掉液化氣的閥門,從綰柳手中接過手機。芳姐說道:“中午有空吧,到餘味餐館吃飯,不見不散!”他還沒吐一個字,芳姐就把電話給掛了,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春亮一來到餘味餐館,芳姐就開門見山地道出了此次宴請的緣由。頭腦靈活、能說會道的謝老闆所經營的副食店生意紅火,是光明副食廠大客戶之一。謝老闆有一次進貨,由於經營資金週轉不靈而要求先欠着,第二天就還。通過多年的生意交道,芳姐覺得此人講究誠信,靠得住,同時也不想失去這個大客戶,就同意了。沒想到第二天,謝老闆就意外去世了。老闆娘仗着她的弟弟是地頭蛇,耍起無賴,聲稱根本就沒有欠光明副食廠的賬。由於過於相信謝老闆的爲人,所以當時沒有寫欠條之類的單據,因此派出所與法院也都愛莫能助。在多次索要無果的情況下,芳姐希望通過山狼幫在縣城的影響力,在不損財傷人的情況下,把債給追回來,到時五五分成。
“芷欣——”芷欣與黃琴四處張望找位置,春亮向她打了個招呼。芷欣冷冷地吱了一聲,黃琴說道:“你們怎麼那麼早啊?”春亮答道:“不早,剛來不久。”芳姐笑着說道:“要不要一起過來吃?”黃琴答道:“多謝,下次來吧!”
春亮回到家,把芳姐託付的事情跟浩天說了一遍。浩天滿口答應,接着從抽屜裡拿出一沓錢,說道:“哥,拿着!”他不解地問道:“這是啥意思?”浩天答道:“這是醫藥費和營養費。”事情的經過複述了一遍後,春亮明白了怎麼一回事,說道:“我有工資,錢你拿着!”百般勸說之下,一向敬重哥哥的浩天才把錢收下。
春亮躺在牀上,中午芷欣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似乎歷歷在目。難道她是因爲自己跟別的女孩子一起吃飯而吃醋?如果不解釋清楚,或許誤會將越來越深。他試着撥打了她的電話,沒想到話尚未講完,她就回吼一句:“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那麼多!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以後別打電話來煩我!”他的心彷彿被掏空了似得,落寞而憂傷的血液在靜靜地流淌。都撂下這句狠話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多餘。
第三天上午,春亮就把成功追債的喜訊告訴給芳姐。芳姐立即開着轎車,尾箱載着裝有食用油、醬油、碘鹽、雞精等年貨,到他家登門致謝。浩天倒也是仁義之士,拿了一千元給兄弟們消遣,其餘的五萬餘元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芳姐。春亮告訴她,追債之所以如此迅速而有效,是由於地頭蛇曾多次吃過山狼幫的虧。
芳姐每到一處,都喜歡領略當地的文化和習俗。春亮陪着她遊覽了百年古剎文昌閣,回味了千年古驛道,觀賞了“長虹臥波”的石拱橋,閒逛了漾溢着濃郁客家文化韻味的圍屋,察看了鄔泥坑陶窯址。根據《縣誌》記載:“鄔泥坑窯址坐落在小山坡上,坐西朝東,窯址遺址保存完好,系龍窯,窯中有燒硬的板結土層。遺址長23米,寬3米。瓷、陶等堆積層厚厚約30釐米。主要生產仿製的方格紋陶罐、陶鼎、青釉葵花盤等,製作工藝粗糙,推斷爲明清時代窯址。”
兩人回到恭安圍,已經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芳姐坐在青石臺階上,仔細地閱讀着鑲嵌在古牆上的大理石上的燙金文字:“
圳下戰鬥舊址
圳下戰鬥舊址位於吉潭鎮圳下村,始建於清代早期,原爲劉氏宗祠(恭安圍)。1929年1月14日,毛澤東、朱德等率領紅四軍從井岡山下山開闢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2月1日到達圳下村宿營,紅四軍軍部和朱德、陳毅等同志的住房設在這裡。2月2日凌晨,紅四軍遭到尾隨敵軍劉士毅部的偷襲,毛澤東、朱德、陳毅等陷入敵人的包圍。毛澤東、朱德、陳毅親自指揮紅軍英勇奮戰併成功突圍,朱德愛人伍若蘭受傷後不幸被捕,後被殺害於贛州。舊址內有伍若蘭同志舊居陳列。2012年8月……”
“伍若蘭同志是朱總司令的愛人?她的舊居在哪呢?”芳姐驚呼道。
春亮從一位老伯那裡拿來一串鑰匙,帶着芳姐來到伍若蘭同志的舊居。一打開房間便聞到一股嗆鼻的黴味,屋裡黑漆漆的,一縷光線從極小的光窗中透進來。簡陋的牀板上鋪着一條舊軍毯,古老的香樟木箱子上放着一盞馬燈。
在芳姐的再三央求下,那位老伯講了一段關於伍若蘭同志的往事。一九二一年,紅四軍在村裡打地主,把倉庫裡的糧食全分給了老百姓。老百姓深受感動,就建議殺一頭豬來犒勞紅四軍。伍若蘭同志跟老百姓講了紅軍的《三項紀律八項注意》,強調紅軍不能拿羣衆的一針一線,當面制止他們殺豬。到了晚上,老伯的奶奶看到伍若蘭年紀輕輕就參加革命,而且懷有身孕,非常同情她,就燉了兩個雞蛋給她吃。伍若蘭同志再次跟老奶奶講了一遍《三項紀律八項注意》以示謝絕。可是根據客家風俗,客人來了就要燉蛋給他吃,客人不吃就意味着看不起主人。恰巧有很多小孩過來圍觀,伍若蘭同志就把蛋夾給了嘴角直流涎水的孩子們吃。爲了領情,她自己則喝了一點兒蛋湯。
聽完了感人肺腑的革命故事,時間尚早,春亮打算帶她觀看圳下公共食堂遺址。前腳剛跨出恭安圍的石檻,春亮的手機鈴聲響起。他一看手機屏幕,支開芳姐接電話去了。根據他異樣的臉色,芳姐揣測應該是心儀之人的來電。如今芳姐三十出頭,算是大齡剩女。身邊不是沒有追求者,而是多如牛毛。要麼是看中她的財,要麼是貪念她的色,要麼長得賊眉鼠眼,要麼就是花心大蘿蔔,沒幾個能看得上眼的。由於她已經有了一次錯誤的感情經歷,所以比一般的女孩子更需要男人的呵護。現在喜歡的男人就在身旁,一定要緊緊地抓在手中。
“因爲前天碰到了心煩事,所以就把你當做出氣筒,說了無禮的話。可那不是我的初衷,希望你別往心裡去。”
“沒事,下次難受的時候再把我當出氣筒。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
“真的嗎?這可是你說的哦!”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幾天心裡特別煩悶,所以想到鄉下去散散心。”
“散心好呀,可以把煩惱拋之腦後。”
“恩。正好沒地方去,要不我去你家吧!你不是說你的家鄉有很多名勝古蹟的嗎?就讓我開一開眼界吧!”
“這……”春亮窘迫地不知該說什麼。
“怎麼?不歡迎我嗎?”
“不是不歡迎,而是我不在家。”
“你真的不在家?”
春亮難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