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聖誕節那天的晚自習我們這羣學生如同被釋放的野鬼,在白天裝飾好的操場上各種狂歡。不分年級。好多人都玩到了一塊兒,我拿着我們班負責的道具放在指定的位置,完成任務的準備和約好的圖予開溜。她就站在她們那棟教學樓下等我。我剛邁出一步就被幾個花枝招展的女生給包圍了。她們嘰嘰喳喳聒噪不已地衝我說話,其中有句話有圖予的名字。最後逃出來的我沮喪得想哭,又憤怒又無處發泄。

什麼狗屁友誼!

圖予是衝刺到我面前的,她臉色慘白,但來不及阻止什麼。她衝着那羣女生大吼了一句:“都給我滾!!”

哦,我曾經親愛的女孩,你在緊張嗎?

我忍住哽咽,眼神發狠地質問這位美麗的姑娘,“好玩嗎?”

“不是你想得那樣……”圖予拽住我。

“那是怎樣?!圖予,你給我聽清楚——你簡直就是垃圾!校花,市長的孫女,你的這些身份還沒到玩弄別人如螻蟻一般的高度!”我很想抽她一巴掌,但最後我忍住了,我覺得她連被我打都不值。我學着她之前的語氣高亢地尖叫:“你給我滾!”校園裡震耳欲聾的音樂和閃爍的彩燈讓旁人注意不到我們在幹什麼,所以我們在這些虛幻又強大的包裝下得以肆無忌憚。我無法得知自己有多生氣,我只知道我把死死拽着我足足比我高出半個頭的圖予給一下子掀在了地上。

我面色冷靜地走出校門,拐進一條小巷子,然後蹲下,哭。

我以爲我獲得的是一份幸運又豐富的大禮,可它只不過是幾個女生之間開得一個無聊玩笑而已。那些女生和圖予打賭,如果她能在一個禮拜之內和我這個獨來獨來的孤女做朋友,那麼她們就合資送一瓶法國高級香水外加一件巴黎時尚雜誌裡下一季新推出的裙子給圖予。作爲賭注的我天真地以爲自己吃到了一顆糖,卻不過是被人甩了一巴掌。我捂着臉,淚水從指縫裡滿滿地溢出來。肆意,卻不叫人痛快。這些眼淚讓我想起七歲的時候知道自己的爸爸其實也是別人的爸爸那件事,我開始更忍不住淚了。

騙子。都是騙子!

我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腿麻木的疼,險些站不穩摔上一跤。我扶着牆壁暗暗地想,也好,知道疼了下一次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西薇,加油!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吸了吸鼻子,往回走。操場上還是人山人海的狂歡,我鴕鳥一樣地站在宿舍阿姨面前請她開門讓我回去睡覺時,對方很詫異地說:“你這小姑娘怎麼什麼時候都不曉得跟同學一塊兒玩玩,上次來找你的那個人呢?”我沒出聲,還是低着頭呆着。我想一定是我的模樣很可憐,宿舍阿姨嘆了口氣就無可奈何地給我開了門提前讓我回宿舍睡覺了。

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那一夜都是不安分的夢魘。夢見穿着大裙襬裙子的女生衝我明朗的笑,眼神純淨;夢見香樟樹下她舉着半塊金黃的烤白薯;夢見她歪着頭認真又調皮地說“因爲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啊……”;夢見她喋喋不休地囑咐我穿衣吃藥;夢見偌大的房子擺滿華麗的傢俱卻只有她空蕩蕩的一人。我還夢見那個晚上她神采奕奕又真誠得給我看那個加密的博客,夢見那張擊中我心臟柔軟的照片……。這些我最想忘記的短暫畫面成了我心底的魔障,終日如影隨形,如同伊始的那滴濃墨一層一層地擴散。有時候它們讓我踹不過氣來。

星期六去書店的時候,老闆娘和打工妹都格外默契地先後問我是不是戀愛了。可是,我哪裡有戀愛,只是兩個女孩兒之間的友誼比愛情更叫人崩潰罷了。我笑了笑,沉默不答,任憑她們笑得天花亂墜,我獨自蜷縮在角落裡看書。

靠着那塊透明的厚玻璃牆上,希望陽光照進來能讓我更暖和一點兒。一恍惚間我腦海裡浮現出她神神秘秘地說“你被騙了。”看,故事的最開始就已經被戳破的結局明擺在那兒,我卻還傻不拉幾地跳了進去。我之所以這麼難過,可能是因爲我一直不被自己承認的寂寞和不快樂這次找到了出口,所以它們無法控制的猖獗了。書拿在手上,我卻沒心思看進去。這些天圖予不是沒找過我,但我總是遠遠看見她就繞道而行,她送得衣服和手機被我壓在了箱子的最底下,打也沒打開過。其實我清楚,我是受不了每次看到她心就被擠一下的感覺。時間有時候可以擱淺問題,也可以加重問題。在我這兒,她成了後者。我心底的那滴墨如同癌細胞一樣擴散的不能收拾,漸漸影響了很多東西。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人生得理智些,纔會過得好受點兒。

可是,沒用。

這會兒我的理智都飛走了。我還是覺得難受。

圖予顯然不知道我的苦心,依舊在這個平靜的下午鬼魅般地擠進了我的視線。她又站在那棵香樟樹下舉着半塊烤白薯看着我,五顏六色的大裙襬被風吹得不停擺動。我迅速低下頭去不看她,盯着書讓眼睛發脹。過了很久我擡頭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那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得。我吁了一口氣,可很快她就又讓我方寸大亂。她穿着我那件據說已經弄丟的襖子,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書店,手裡還拿着一半一半的烤白薯。我的天!她簡直是陰魂不散。

我佯裝鎮定,她卻是蹲在我面前。

我聽見圖予聲音很輕很輕地說:“能不能看我一眼?就一眼!”我猶豫了一會兒,迅速擡頭又低下。在低下的時候她扣住了我的下巴。於是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看見了她的眼睛。那雙眼睛紅腫,似乎一碰就能滴出眼淚。

“我真得,真得……”

“好了。”

“西薇。”她叫我的名字,眼淚已經蓄勢待發。我見不得她這樣,推開她鉗住我下巴的手,把頭扭到了一旁。“我……對不起……”她哆嗦着嘴皮子,最終也只是說出了這三個字而已。

“沒關係。”我說。說實在的,我心底並沒有多大的波瀾。

“相信我,我並不是因爲賭局才接近你的。我……我是真的……我只是需要一個契機來讓自己理直氣壯地接近你。”她說話有點顛三倒四。“我注意你很久了。我是真的……”

“……真得需要一個朋友。”我說。

圖予驚訝地對我對視,然後我淺淺的笑了,毫無心機。她也笑了,用她穿着我那件襖子的身軀抱住了我。不能問我怎麼一瞬間就想開了。我只是想起不知道誰說得一句話“人一旦走向絕對,就走進了認識的誤區。”感情是看不穿猜不透的,我憑什麼就認定我和圖予不能成爲朋友呢?那些小事就讓它們過去吧,我不讓老讓它們絆住我的手腳。我已經很清楚我要得是什麼了。我相信我的直覺,它沒有錯。

我附在圖予地耳邊輕聲說:“謝謝你。”

“什麼?”圖予放開我,然後瞪大她哭腫的眼睛茫然地問我。

“沒什麼,我餓了。地瓜給我吃吧。”

“啊,都冷掉了,我去買新的。”

我拉住圖予,“就吃這個。別的不一樣。”

圖予愣了愣,然後衝我再次展露了那種明朗的笑。那個冷白薯被我們吃掉以後一直在我們的五臟六腑囂張,我們一起在那個黃昏的小書店裡放了N個屁才嬉皮笑臉的出來。

女孩的友誼本是如此,可以莫名其妙的開始,更可以莫名其妙的繼續。圖予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定要把她最愛的姑娘養肥!我附和地說這個理想真是遠大。她笑得很誇張。後來她給我看那件襖子裡用熒光筆寫得字——她的內心是溫暖的顏色。這句話讓我心動了很久,當然,我從來沒告訴她。她說,如果那天我不原諒她,她就脫了衣服走人,因爲我讓她的耐心抵達了底線。

多麼慶幸,我沒讓她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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